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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手拎着一袋垃圾,拉开单元门往外走,向着两百多米外的垃圾站走去,走到大约一半,对面走来一个人,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响,朝他来的方向去。
两人隔着十来米远,小区道路上路灯惨白昏暗,能照见人,但看不清。
张伟还是站住,打量着那个人。
“赵……莉?是赵莉吗?”他装作迟疑地说。
来人猛地停下,受了极大惊吓一般,愣怔地望着张伟,就算在夜里也感觉得到她打着寒颤。
“是赵莉吗?”张伟走近了三四步,这回看清那个女人。
当然是赵莉,身穿羽绒服,体态轻盈,挎着个包,脸上化的浓妆,在夜里熠熠生辉,当然很美,比她真人更美。
“你是……”赵莉谨慎而迟疑地问。
“我是……张伟啊!”张伟笑着说,为两人终于这样见面感到开怀,当然了,并不,并不开怀。
赵莉退了两步,想转身就走似的,勉强地站定,东张西望,“老大,是你啊,你住这里啊,怎么这么巧?”
张伟扬了扬手中的垃圾袋,他从楼道里随手捡的,大概是清洁工来不及收拾留下的,用这个表明他是晚上出来丢垃圾的。
“是啊,怎么你……这么晚……”
他知道赵莉来这儿做什么,也知道这儿不是她的家,不论是自己房子还是租的,她不住这儿,来的是一位“李先生”的住处,这么晚了,凌晨一点,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当然什么都懂。
十几分钟前,他感知赵莉在一辆向这儿驶来的出租车上,由许远处飞近,变作一只蝙蝠落在车顶上,听了车里她打的两个电话,明白她要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住这儿,今天,我……下班晚,没地方去,所以到她这儿,来挤一晚上。”赵莉慌乱地说,声音战栗。
如果张伟没听见那两个电话的内容,肯定会被她骗,美术设计师加班到很晚,回家太远不方便,到朋友家借住一晚上,这事儿不罕见,但不是,她根本不认识那位“李先生”。
他噢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该怎么继续下去呢?
他是想把她拦住,能少卖一次是一次,再有,和她找个地方坐坐,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一个月八千元月薪的美术设计师要丢下本职工作,来做这样的事?
不对,月薪八千是赵莉在立达时的薪水,她提出离职,当时据说跳槽到别家,加薪40%的,那就起码是一万元往上了。
“那个……你现在好吗?”他没话找话说。
“挺好的,”赵莉慌乱地说,手指了指前面,“老大,很晚了,我还要到我朋友家去,她还在等我。”
张伟还没想好,怎么才能“合理”地拦住她,拦住她的这一笔交易,宽衣解带,将身体敞开迎向一个陌生男人的交易。
“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啊,加班怎么这么厉害?”他勉强笑着问。
赵莉撩了撩垂下来的头发,手足无措,“老大,我真的要走了,我们改天再聊,好吗?”
她转身而去,脚步不免心虚而踟躇,咔哒,咔哒。
张伟望着她走去,踌躇一下,“别去。”
赵莉站住,转回头来望着张伟,等他走近,相距着两三米。
“有什么事吗,老大。”她问。
“我想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张伟说,清清楚楚。
“我遇到了什么困难啊,”赵莉强作镇静地重复了一遍,醒悟到张伟问这话的意思,脸色顿时沉下来,“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别的意思,你要去的那户人,姓李,是吧,我知道,你别去。”张伟说,有限的信息加想象,通过含糊的话表达出来。
能指的意思有很多,至少还包含了“那不是你朋友“的意思。
“为什么啊?”赵莉勉强笑着问。
张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别这么了。”
赵莉头有些抬不起来的往下坠,沉了两下,终于稳住,望着张伟,“老大,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吗?”
这意思也明显,正这时,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飞快地打开包,按了拒绝接听,抬起头来再望着张伟。
“我们可以谈谈吗?”张伟问。
赵莉叹了口气,再打开挎包,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李先生,实在对不住,我临时有点儿事,今天来不了了,你找别人吧。”
这等于,当着张伟的面,承认是那么回事,她终止了交易;说完,不等对方说什么,立即按了电话,关机,放进挎包里。
张伟心想,我怎么能要求得更多,很好;但这事归根到底是很不好的。
“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去那儿坐坐吧。”他说,随手吧垃圾袋放在了苗圃下面,手指一个方向,自己先走过去。
赵莉跟着他,两人一起到四面都是居民楼围着的花圃中一个亭子里坐下,隔着一米多。
“算我运气不好,闯到老大你住的地方来,你也运气真好,凌晨一点起来倒垃圾,逮着我,而且,好像什么事儿都知道,都明白。”走这么一会儿路,赵莉也咂摸出有些不大对头的味道来,自嘲地笑着说。
这里不是张伟住的地方,起码隔半个城呢,但这也不重要。
“我要是知道,怎么还会等现在?”他哀叹着说。
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半年前知道赵莉辞职做这个,他也没能耐管,摸摸鼻子就算了,letitbe。
“老大,你想对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吧。”赵莉也叹息,认命,张伟是个关心人的好老大,没有坏心,也不会羞辱她。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个?”张伟不绕圈子,直接问。
“我要说我喜欢,你信吗?”赵莉凄婉地说,有些动了情绪。
“我不……不信。”张伟打了结巴,明明是不信,为何结巴一下。
“我也不信,没人会喜欢做这个。”赵莉说。
“所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张伟接着问。
“我欠了钱,很多很多钱。”赵莉说,咬着嘴唇。
“你为什么会欠很多钱?”张伟又问,他不记得赵莉得过什么重病,去年公司里有别的同事家人得了重疾,还组织人募捐来的,但她也没提出来过。
“贪慕虚荣。”赵莉又叹了口气,仰着头,上面是亭子顶,亭子顶再往上是浓密的树冠。
“贪慕虚荣,也会欠很多钱吗?”张伟不怎么能理解,这十几年他一直过得很拮据,付房贷,车贷,养孩子,收入只刚刚比这些支出多一点,一年连一次稍微远点儿的旅游都凑不足钱。
但他也立即就理解了,年轻人不比自己,他们没有压力,或者说压力大得负担不起,所以格外逍遥,在逍遥中负起还不清的债,郑凯里不就是一个吗?他描述的那个抱着孩子跳楼的女人,不都是吗,赵莉同样是,也就不奇怪。
“会的。”赵莉说,她不是一个诉苦的人,有什么苦自己默默就受了。
她有些发痴地看着张伟,觉得这像是个梦,怎么突然又回到了从前呢,这像在办公室里似的,这个人又像以前那样坐在旁边指导自己改设计稿,反复改,反复地改,那样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已经可望不可及。
“老大,你不知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知道你结了婚,孩子都大了,不会乱来,以前我也不会跟你有什么,但现在,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这不行,你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作为报答,我……”她说,诚挚地,迷乱地,身体前倾,伸出手握住张伟的手。
显然她不知道张伟才刚刚发生了什么丑闻,还当他是以前那样,甚至拿被发现这件事当由头来主动地……勾引他。她来这里,不本来就是和一个男人做这件事的么,没做成这笔生意,或一个自己曾经心仪的人做,也是一样。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还真是蛮喜欢这份工作的。
张伟反过来握着她的手,但明显地摇头,“不,赵莉,我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也挺不是东西的,这个我们暂时不谈,现在重要的,是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赵莉笑出声来,嚣张而荒凉,“还能怎么办,我脱离不了他们,除非我做满一年。你不敢相信吧,我签了卖身契。”
“你还欠他们多少钱?”张伟问,觉得这一幕略熟,似曾相识,但这不只是他自己的人生体验,而是整个人类的共同体验,你还欠他们多少钱。
很少很少很少有人躲得过,不是这个原因,低风险的,就是那个原因,高风险的;钱总是不够,总是要买买买,也总是要借钱,借钱是整个社会最大的生意,逃得掉的,是极少数最幸运的人。
“你想干什么,老大!”赵莉一脸坏笑着问,好像张伟是为了做什么坏事。
张伟觉得自己又陷入看戏的人是傻子的尴尬境地里,“我想帮你,你这个傻瓜,要是当初刚刚欠钱的时候就找我,跟我说怎么回事,也许你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老大,你这样说,我很谢谢你,但这件事你帮不了。这不是钱的问题,很多事情你要真正深入了解才会发现,钱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别因素,我就是运气不好,什么都把我给捆住了,这就是我的命。”赵莉淡然地说。
张伟完全理解这一点,成人世界里,无论表面上再简单的事,深入下去总会发现是一团乱麻,涉及各方各有各的利益,锱铢必较,谁都想自己决不能吃亏,哪怕同归于尽呢。而他现在也有一种感受,没有问题是一个金钱的数字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么double这个数字,总可以解决。
“我很抱歉这样后知后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请给我一个机会,改正这个错误。”他认真地说。
赵莉上前,凑近张伟,接近得再一个猛冲就可以吻上他的嘴唇,既诱惑无比,又亲切而坦荡,“老大,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因为我可以。”张伟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