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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偏僻的云琼殿后院有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古木,顶上的枝条纵横交错,乍一看上去杂乱无章,细细看来却自有一股野趣,和这般景致交相辉映的是蜿蜒曲折的竹廊水池假山,那假山上的石头个个奇形怪状,最显眼的那两块远远看着似尖刀、似利斧。
假山周围清澈的水也不断喷出,汇集在一起,形成一条浅浅的溪流。山上长着些生命力颇顽强的绿竹,同样横七竖八的长着。
这画面单看哪一个都是几年没人打扫过的破落样,拼到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更别说只要燕洛宣往这幅画面中间那么随便一站,没人打理的混乱也能瞬间升华得不啻于名士风流肆意洒脱。
然而凤栖宫的宫女太监们一来,说是搜查,更像蝗虫过境般的破坏,与其说是为了三皇子的安全,不如说是来羞辱人的更为恰当。
云香嬷嬷倒是没亲自上阵,在旁边有条不紊的指挥,看着乱糟糟的小院连仅剩的那点雅趣也被破坏个殆尽,内心舒畅不已,十分满意这次劳动成果。想必回去说与皇后娘娘听,她也会很高兴。
倒不是说这三皇子什么时候得罪过凤栖宫,而是他这个人存在本身,便污了皇后娘娘的眼,这生母不祥的孽种有什么资格跟皇后所出的德王殿下争夺那储君之位?
待所有人回来复命,云香嬷嬷一脸歉意对着燕洛宣施礼道:“殿下得罪了,看来这小贼真的不在云琼殿,我们还需继续搜查,也望殿下尽早休息保重身体。”
是希望他保重身体还是宁可他直接死掉才好?
“无妨,找回娘娘丢失之物要紧。”燕洛宣受了一礼又回了半礼,这一弯腰,云香才注意到他竟然仅仅套了一件外衣就出来了,现在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实在是……实在是有碍观瞻!
云香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漂移,直勾勾的盯着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的那小半个胸膛,不过片刻猛然回神。
意识到自己丢了多大个人,顿时横眉冷对,再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直直看向燕洛宣,眼神锋利的有些咄咄逼人:“殿下这是穿的什么?您从前如何皇后娘娘管不着,但是如今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到了,旁人定要说我家娘娘教子无方,下次还是穿着妥当再出来的好!”
燕洛宣不骄不躁,半点怒意也没有,对于这种程度的敲打,许是经历的太多了,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好,还不足以被他放在心上。
“适才抚琴一曲,正要睡下,本殿也实在没想到嬷嬷竟会带着一众姑姑婆子大小丫鬟于宵禁时分来我这小院,也只能事急从权,失礼之处本殿不会忘了反省己身。”拍拍袖口落上的灰,又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不得不说漂亮得很,但再漂亮也于理不合。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举动,这简直是放浪形骸!
狠狠瞪了几眼没忍住偷看,却看呆了的丫鬟们,原本想说的话也被手下这帮人的丢脸表现给憋回去,半句都说不出来,没法再冲燕洛宣发火,便改为怒斥丫鬟们几句,最后只能暗自咬牙切齿的带人离开,真是半秒钟都呆不下去。
身后,燕洛宣看着一波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哼一声,无趣的撇撇嘴,还以为今天碰上个段数高的狐假虎威的挑衅者,正打算陪他们玩玩,却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大抵已经死了的柯府表小姐,若是那人还活着,定然比这云香嬷嬷有趣得多。
可惜……
心里想着可惜,但真觉得可惜也就那么短短一瞬,转头搁他心里风过无痕,他杀的人多了去了,将来也会更多,说他天生是个恶人也好,怎么可能因此有什么感触。
愧疚?怎么可能?帮着柯雪照顾好她生病的母亲,瞒着她女儿死掉的消息已经仁至义尽。
也不枉她那句“雪倾慕殿下已久”。
坐在凉亭的竹椅上,走神一会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在空荡寂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被皇帝派来监视三皇子的暗卫只觉得被吓到满身汗毛一下子竖起来。
这三皇子发的疯多了,倒也不差今天这一次。
似乎看到刚刚还在笑的三皇子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错觉吧……
新修的裴府里,看着吕卓把人安置在客房,吩咐婢女照顾好他,自个便慢悠悠往卧房走,夜风一吹,柯雪突然打个喷嚏,也不知道是有谁在念叨她还是今夜冷风又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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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朝会后,借着职位的便利,柯雪找作为御史台她顶头上司的柯宏远聊天一点都不显眼,非但不显突兀,更能让注意到她这边动静的不少官场老油条会心一笑。
不怕年轻人知道巴结上司,只怕这刚考了个榜首的裴文过分高傲不知变通。若是这人偏要做那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刚正之人,再加上他处于这监察御史的官位,还真能给不少人造成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幸好这年轻人够识相,满朝上下,没人比柯大人更圆滑知变通者,光是他能顺利安稳的领了御史大夫之职却一个人都不得罪便能看出柯宏远为人处世的中正平和,说不好听点那便叫最擅长左右逢源。
“年轻人多跟柯大人交流交流为官之道也是很好的。”同样行事圆滑的左相在路过柯宏达和裴文身边的时候难得搭了句话。
柯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舅父瞬间变脸,刚才那一副前辈架子瞬间荡然无存,拉着柯雪主动落后左相两步,脸上挂着谦逊的表情道:“哪里哪里,左相过誉了,不过是看着有潜力的年轻人指点两句。”
“两位大人不必谦虚,文初来乍到,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论是章大人还是柯大人,都是深得陛下重用的肱股之臣,都有许多值得文学习之处,往后还得两位大人多多照拂。”
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这马屁拍到点子上还是挺有用的,至少柯宏远现在不担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御史台出一位和自己唱反调的愣头青。
左相同样挺满意,临走之前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道:“看老夫这记性,一周后章府将有一场文人雅集,届时流觞曲水,吟诗作赋,我们这些人总是忙于公事也需要休息放松,这事柯大人也是知道的,不知裴御史可有空闲?”
“此等盛事文必不能错过,自当准时赴约,多谢章大人。”柯雪明白,章蔚此举等于放出个信号,那些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们这才算是正式开始接纳她进京城官员这个圈子里。
直到左相走远,柯宏远才三分三分感慨、三分羡慕的对柯雪道喜。
倒不是羡慕她能去,而是以这裴文的年龄一旦接住左相的橄榄枝,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道喜,当然也有人对柯雪这么快就变得圆滑世故不满,比如上次求了一副字,对柯雪颇欣赏的那位监考官郑明成,郑侍郎。
这位路过柯雪两人身边的时候直接一声冷哼,连个正眼也没给,半点客气也没有。
柯雪苦笑,都不用扭头去看舅父的脸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像郑大人那般能平平安安至今,不得不说也真是难得一见。
还有人对柯雪今日的表现无甚反应,比如那始终观望的沈弈之,静静站在一边,一丁点都不显眼,明明也该是个耀眼人物,表现得却好像全部的光芒都被裴文挡了去,甚至成功让绝大部分人忽略掉他的存在。
这人也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