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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如一山主的座上宾,知道人间有这么几个能通天彻地的地方,倒也不足为奇。白衫先生一介书生,不仅笔下功夫深,嘴上功夫也不差,竟大言不惭妄想一掌全压下,真是老太太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对此,姬长夜只是当成耳旁风,吹吹就过了,回应了个礼貌笑容,独自喝起闷酒。
丹青大家或多或少有些刚愎自用,脾性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心高气傲瞧不上眼那些练武,说话瓮声瓮气,行事粗矿的武夫,莽夫。白衫先生却是鹤立鸡群,没有书生矫揉造作气,上树可掏鸟_蛋,下水可捉鱼和鳖,上岸狗都撵不上,唯一缺点便是爱说大话,张嘴就来。
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姬长夜头顶,转头望了眼上清阁修建别致的两间青瓦房,雅静浓浓,眨了眨眼,心里有了主意,放下酒坛,轻笑道:“老头,一年未见,今夜促膝长谈,听听你的辉煌往事,可好?”
白衫先生大感意外,以前想说时,臭小子嫌他像隔壁大婶碎嘴子,捂住耳朵桃之夭夭,今天主动请缨,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升起?管那么多做甚,理顺宽博长衫,转身抚须道:“如此甚好,老夫走遍九州,见过能人异士无数,正好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话罢,白衫先生理清思绪,正打算从离开金陵时说起,刚一坐下,却看见姬长夜紧皱眉头,苦了脸色,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最后摇头叹息,起身离开。
话鲠在喉,不吐不快,白衫先生赶紧叫住姬长夜,急道:“臭小子,话说半截,吊人胃口,生儿子会没屁_眼的。”
唉。
姬长夜停下脚步,长叹一声,转头歉意笑了笑,支吾道:“那个…老头,因人所迫…怕是不能听你诉说往事了。”
白衫先生手握毛笔,不顾裆部火辣辣的痛,追上去扬起手中毛笔,怒道:“海晏河清,朗朗乾坤,竟有逼男为娼这等事!臭小子,说说此人是谁,老夫手中毛笔可画出太平盛世,也可屠尽乱世恶人。”
姬长夜为难,犹豫片刻,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念出个名字,“楚倾城”。
白衫先生掏掏耳朵,院子里风声有些大,没听清,凑近问道:“臭小子,你刚才说谁?”
姬长夜提高嗓音道:“楚倾城。”
雄赳赳气昂昂的白衫先生如霜打的茄子,放下毛笔,愁上眉梢,在姬长夜面前来回走动,碎碎念着:
“楚家每年给气运山十万两白银香火钱,楚家相当于是气运连山的财神爷,除了如一老儿和那四个老帮菜,没人敢得罪夔峰楚家姐弟。此外楚倾城天资聪慧,楚九奴天生龙虎二力,严厉山更是把他们当成了宝贝疙瘩。臭小子,你是如何得罪楚倾城的?
老夫觉得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初识安阳镇,老夫便被五个八十岁老太太追着打,还扬言脱了老夫裤衩游街。
离开安阳镇,老夫没走几步被一条大黄狗撵了五里路,“扑通”一声掉进茅坑,洗了一个时辰身上还有味儿。
之后银子被偷,老夫不屑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吃萝卜垫肚子,结果窜稀,稀里哗啦窜了一夜,虚脱了半个月。”
白衫先生手舞足蹈,说的声情并茂。
姬长夜翻了个白眼,直接视若不见,摊开双手,无奈道:“楚倾城倾慕于我,我心念她人,所以………”
白衫先生瞪眼道:“楚倾城口中的姬公子就是你啊。”
姬长夜点头“嗯”了一声。
白衫先生捏着下巴,围绕姬长夜走了一圈,啧啧道:“样貌比起老夫年轻时差远了,也不知楚丫头怎么就把你看上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歪瓜裂枣吃着甜?”
姬长夜嘴角一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这老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本事硬是要得,摇头苦笑道:“老头,你要是怕得罪楚倾城,得罪楚家,此事就算了。”
除了姬长夜,没人愿意听他婆婆嘴,喋喋不休,相识满天下,知交无一人说的便是白衫先生如今的处境,在上清阁百无聊赖都快闲出屁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说说话的人,岂能如此作罢?
夜色渐凉。
白衫先生踌躇半晌,沉声道:“楚丫头向老夫请教过不少书画上面的问题,也算的上是老夫半个学生,今晚你就留在上清阁,老夫说的,谁也拦不住。”
姬长夜嘴角一歪,眨眨眼不确定道:“老头,你确定?”
白衫先生重重点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楚倾城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对待丹青大家断然不会像对亲弟弟那般好似家常便饭的打骂,更何况白衫先生是如一山主的座上宾,薄面要给上几分,仔细琢磨,姬长夜如释重负,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着和白衫先生坐回桌前。
一个抚须,夸夸其谈。
一个饮酒,笑听故事。
……………………
第二天,太阳初升。
玉清道人把姬长夜叫醒,耐心嘱咐一些话,多次提及太阴幽荧不能让二品乃至二品以上的灵徒看见,否则大祸临头他鞭长莫及,见徒儿郑重点头才匆匆离开,去黄河之滨续接九州龙脉。
那里聚集人间和冥府出类拔萃的高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姬长夜并不担心师傅安危,按照师傅的话说,“打得过,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虽然不是君子所为,却句句在理。这年头,捡好听的话来夸赞一句正人君子,背地里怎么说也是个瓜娃子,不懂变通之道。
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姬长夜下床伸展四肢,舒服呢喃一声,穿戴整齐后走出门,隐隐能听见白衫先生鼾声如雷,笑着走过去推门而入,叫醒白衫先生,两人下了莲花峰。
夔峰山下。
楚倾城脸色阴沉如水,昨夜精心布置闺房,红帘红烛红床白锦帕,特意拿出专供皇室的“烈焰香香丸”增添一丝奇异氛围,本该芙蓉帐暖,继往开来,却独守空闺,换作泥人也会冒出三分火气,虽然知道白衫先生留下姬公子促膝长谈,可心中怒气无处宣泄,便把楚九奴揍了一顿,舒坦不少。
人在家中睡,巴掌天上来,楚九奴扁着嘴比小媳妇还委屈,站在楚倾城后头大气不敢出,方才因为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楚倾城反手一巴掌,使他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楚倾城今日换了身素锦宽白裙,腰间别着一柄丈许长的粗糙木剑,略画胭脂的面孔更显精致,美眸顾盼间熠熠生辉,只是那比汉子还要魁梧几分的身躯,让人欢喜让人忧。
目光直望莲花峰方向,轻声道:“早知白衫先生和姬公子是旧识,该去紫竹林天当被,地做床,了却心中一桩心愿。”
楚九奴往前一步,搓手挤眉弄眼,掐媚的模样像极了狗头军师,小声道:“姐,你不是有一包石女吃了都会脱层皮的“观音脱衣衫”吗!我们下了山,找个僻静点的破庙,花前月下,鸟虫做伴,任由夜兄叫破喉咙也没用。”
楚倾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微微皱眉道:“弟弟,你让姐姐给姬公子下药,如此手段和那些采花大盗有何分别!”
楚九奴望了眼莲花峰,夜兄还未下山,小声解释道:“姐姐冰清玉洁,岂会做那等龌蹉下流之事!是弟弟不小心把“观音脱衣衫”倒进酒里,夜兄又不小心喝错了酒,“观音脱衣衫”毒性极强,姐姐为了给夜兄解毒,可谓是牺牲巨大,巾帼不让须眉。”
楚倾城轻“嗯”一声,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姬公子若是中毒,姐姐誓要舍身相救。”
楚九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楚倾城转头道:“弟弟,娘亲给你相中了一位女子,虽然叶家失势,家道中落,但叶甜儿模样乖巧,出落的亭亭玉立,配得上你。正好此行回家一趟,把楚家叶家的亲事定下来,不然娘亲一直念叨生个儿子没鸟用。”
楚九奴一门心思专研武道,哪有闲工夫同女子钻被窝,做那生娃娃之事,白白浪费大好时辰,直摇头道:“姐,你劝劝娘,女子只会是我武道一途的绊脚石,要不得啊。”
身怀虎龙二力的弟弟有让人羡慕的灵骨天赋,却是天佑一寸,地灭一尺,让楚九奴始终一根筋对武道痴迷,油盐不进,楚倾城叹息道:“你是楚家唯一的男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是你肩上的责任,此行回去不定下这门亲事,你就在家好好伺候娘亲,别上山了。”
楚九奴面露苦涩,不敢接话,抬头远远望见姬长夜缓缓走来,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咧嘴一笑,快步跑上前。
“楚胖子,看你笑的如此奸诈,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姬长夜下了莲花峰直直走来,后头跟着睡眼惺忪的白衫先生正打着哈欠。
楚九奴搂住姬长夜肩膀,并排而行道:“夜兄此言差矣,我们可是拜把子兄弟,有好事第一个想着你。”
姬长夜直翻白眼,打掉他的胖手,嘲讽道:“昨天夜里刚插了我两刀,谁和你是拜把子兄弟,去,滚,上一边玩去。”
楚九奴笑容憨厚。
白衫先生轻抚胡须跟在后头。
走进后。
楚九奴一下跳开,蹲在地上捡起一截树枝拨弄花朵。
楚倾城见到姬公子便委屈萦绕心头,红了眼眶,也不怕白衫先生看了笑话,自怜道:“姬公子若是不允小女子的要求,可大方说出来,无需如此。”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耽误楚倾城一夜春梦了无痕的美事,白衫先生讪讪一笑,背对楚倾城负手而立,目光飘忽,望向别处。
姬长夜尴尬一笑,摸了摸鼻梁,转移话题道:“下山的路上,听回山门的弟子说,仓州一夜之间沦为鬼城,似有预谋,城内百姓死伤过半,在仓州休整的灵主无一生还。”
楚倾城目光灼灼,轻声道:“师傅说过,至从冥府无主之后,阴间物都跑来人间化作灵徒,不单单只是为了报生前仇,冥府鬼差也不甘寂寞,不同以往灵徒只身一个容易诛杀,姬公子,我们是否留在山上听锋无命前辈如何安排?”
莲花峰悬崖下有一处洞府,住着一位把一柄断了的重剑深深镶嵌在肩甲的怪人。
怪人画地为牢二十年。
大鹏一日同风起,重剑无锋,他无命!
气运连山关于怪人的传说四起,却无一人见过。
姬长夜摇摇头道:“我们先下山,尽量远离仓州,能杀多少是多少,增强自身实力才能坦然面对冥府鬼差。”
白衫先生转身,拍着胸脯笑道:“楚丫头,有老夫在,护你们周全。”
楚九奴起身,战意昂扬。
楚倾城浅浅一笑道:“听姬公子的。”
姬长夜点点头,四人径直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