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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的人知道这几日万岁爷不大痛快,都有些栗栗然,当差的时候更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一日行围回来,弘历倒是难得的高兴,吴书来跟在后头奉承道:“万岁爷英武,堪比吴太祖,这真是亲射虎,看今上啊。”
弘历眯眼看向吴书来,“你还会改诗了,命人收拾了这只虎,给朕做个虎皮椅搭子,朕也感受感受山大王是个什么感觉。”
一屋子的奴才都小声笑起来,唯独若翾低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弘历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瞧过去,却自讨了个没趣,他哼了一声,“得了,少在这儿和朕闲磨牙,快些去吧,泡些虎骨酒来。”
弘历自己心里也不大好过,自那会发过火,若翾在他跟前就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脸色煞白,身子打颤,和往常大不一样。他觉得堵心,却又没法子,想了想,“圣祖爷时建了一处观瀑亭,眼下正下着雨,去走走也好。”
吴书来知道是劝不住的,忙命人准备了仪仗,傅恒也安排好了随行侍卫。正要起行,弘历回头,望向站在人群后头装木头的若翾,“你,跟上来伺候!”
众人的目光让若翾如芒在背,她疾走几步,跟上仪仗队伍。
观瀑亭伫立于松林之间,亭下的水来自西边的山涧之中,每逢暴雨,玉喷珠跳,惊雷夏雪,景致分外磅礴大气。
弘历居高临下地站在亭中,此刻的雨不过秋雨绵绵,他莫不叹惋道:“如此好景,却不得观赏,实在可惜。”
若翾顺着弘历的目光,极目远眺之间,亭下流水潺潺,期间亦有不少锦鲤游戏其中。
弘历回头,便瞧见这小丫头一脸神往的望向下方,心念一动,“你瞧什么呢?难道觉得朕说得不对?”
若翾回神,福身维诺道:“回万岁爷话,奴才不敢。”
弘历给她一噎,更是不悦,“那你倒是说说,祖圣康熙爷这观瀑亭好是不好?”
祖圣康熙爷的东西,谁敢说不好?若翾腹诽一句,“回万岁爷话,奴才以为这观瀑亭好极。所观之瀑布,暇时无,暴雨得,雨后赏景,足见妙趣;景自雨中来,得来不易,更显珍稀,世人不解其妙,奴才却以为此景颇有茶道一期一会的精神,今时今日所见的景,共同赏景的人,来日未必能再有。正如喝茶,今日的茶、今日的水、今日的人,都未必是来日可以有的。”说到此处,她自己也觉神伤,幽幽叹息一声。
这一番宏论引得弘历眸色微深,雨势渐渐小了,雨柱自飞檐抛落,落入溪中,一如此刻她缓缓渗入弘历眼中,“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若翾松了一口气,福身道:“万岁爷能接纳奴才胡言乱语,可见万岁爷是心胸宽大的英明之主。”
这是话中有话了!
弘历眯眼,黑眸之中精光一闪,声音喜怒难辨,“这是说前些时候,朕为难于你,便是昏君了?”
若翾哑然,这可真是断章取义了!她噗通跪下,“奴才蠢钝,说话不中听,实在污了万岁爷圣听,奴才···愿任由万岁爷处置,万岁爷若是不愿瞧见奴才戳在您眼前,奴才愿意往他处去,绝不敢再有辱万岁爷清听。”
弘历眼中的笑意顿失,垂首看着地上跪着的清瘦身影,“朕发配你往宁古塔打木桩子去,如何?”
比起在弘历跟前伺候早晚惹得弘历不悦,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连累了家人,宁古塔虽然苦寒,倒也真是不错了!若翾叩首,“奴才愿意。”
弘历被气了个倒仰,指着若翾半晌说不出话,“你个蠢材!既然这么喜欢受罚,便在这儿跪着。”说完,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太阳已经落山,天渐黑未黑,秋日的夜总是冷的,若翾抱紧了身子,瑟瑟缩缩地跪在原地。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骤雨将歇,此刻竟又下得大起来,心中哀叹一声自己的倒霉,蓦地感觉身上一暖。
若翾回头,却是傅恒。
傅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还热着,快吃吧。”
栗子酥甜腻的香气勾得人口水直流,“可是万岁爷没说许我吃东西······”若翾讷讷道。
傅恒直接拿出一个塞到她嘴里,“万岁爷也没说不许你吃东西,快些吃,我陪你。”
若翾狼吞虎咽地将傅恒递来的栗子酥吃净,她实在饿得狠了,顾不得仪态,吃完了,迎上傅恒温暖和煦的目光,她面上一红,心也跟着软了,“国舅爷···唉,去岁冬天的事,是奴才不对,我咆燥了些。”
傅恒握住她的手,冰凉柔软的小手握着格外舒适,他轻轻一笑,“若是生气,我何苦来找你?小翾,那事是舒主子说话难听,怨不得你。”
若翾头一回认真回视他的目光,“傅恒,春和···多谢你。”
傅恒听了她这话宛若在冬夜里走了许久的人怀中忽然给了一个手炉,虽然小,却弥足温暖珍贵,他暗叹一声’苍天怜我‘!忍不住凑近若翾,“我······”
待要说话,守在一旁的小金子咳了一声,这是有人来了,若翾忙将身上的衣裳还给傅恒,瞧着傅恒离去,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姑娘,”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黄德寿,他撑着伞脚步匆匆地来了,一把将若翾扶起来,“快起身吧。”
若翾迷迷糊糊地给他扶起来,“万岁爷不动怒了?”
黄德寿无奈地颔首,到底还是忍不住道:“今儿的事不是咱家说姑娘,姑娘可大错特错了,万岁爷怎会想要将你送到旁的地方伺候呢?姑娘那么说,万岁爷可不是要动怒吗?”
若翾垂首,“谙达这话说得岔了,万岁爷金尊玉贵的人,我不敢有非分之想。”
黄德寿将手中的伞递给若翾,“姑娘,这可不是你的非分之想,这是机会来了,想想贵主,从前也是和姑娘一样的出身,如今呢?镶黄旗贵女,阿玛得用,家族荫封,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一得意人,姑娘争口气,不也便是如此吗?”
若翾撑起伞,跪了两个时辰,脚下不稳,险些滑倒在地上的泥浆之中,她抖了抖衣角的污渍,却依旧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痕迹,如丝秋雨敲击伞面,噼啪作响,雨声之中,她的声音模糊不可辨,“如同贵主那般幸运的女子,天下又能有几个呢?”
若翾望向眼前的烟波致爽殿,数盏烛光透过明窗,雨帘掩映之下,暖黄色的烛光让人身上的寒意渐渐消散,一道挺拔的剪影烙印在窗纱之上,是弘历。
吴书来寻了一件石青色大氅来,“万岁爷,秋意寒凉,到底着紧些龙体,披上披风吧。”
弘历将手中的玛瑙单璃耳杯颠了几个过子,任由吴书来将大氅搭上。
大殿之内霎时沉寂下来,只余西洋钟当当地两声闷响,已是亥初,吴书来犹豫着是否要再劝几句,只听得一道又沉又冷的声音,“去瞧瞧她。”
吴书来伺候弘历二十来年了,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忙应了声,缓步退出正殿。才出门,正遇上黄德寿回来,“怎么样了?”吴书来吸吸鼻子,缩了缩脖子。
黄德寿两手对插,站在吴书来跟前儿,“姑娘刚硬着呢,也没着凉,没受伤,就是···”他睨了吴书来一眼,“心眼儿忒死!”
吴书来叹息一声,“小年轻儿,不知道事也是难免的,在这宫里,有情有义哪里比得上有权有势?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二人沉默良久,多年的宫廷生活一闪而过,不免心中唏嘘,一阵秋风扫过,引起竹叶飒飒,吴书来方才回神,“得了,好生看着那姑娘,咱家得回话去了。”说着,兀自进了正殿。
在避暑山庄小住月余,京中传来消息,鄂尔泰重病,已然在家中养病去了。
弘历倚在榻上,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鄂尔泰是真的病了?”
傅恒拱手道:“启禀万岁爷,奴才专程去探访过了,鄂大人是真的病了,已经不能起床了。”
“鄂尔泰重病,张廷玉定然得意地很呢。”弘历状似不经地扫了讷亲一眼,“爱卿以为呢?”
讷亲生得四方面貌,古铜脸色显得无比刚毅不阿,不可亲近。他拱手道:“回万岁爷话,奴才以为眼下唯有提拔一位鄂党中人,才能制衡张鄂两党局势。”
弘历垂首,一时面色沉沉,傅恒眉心紧皱,余光瞥了讷亲一眼,心内不由地惴惴。
“朕再考虑考虑,你们跪安吧。”弘历摆摆手,目光澹澹地望向窗外。
若翾沏好茶,走到三希堂门口,吴书来拦住她,“万岁爷眼下心情不大好,姑娘进去时可小心些。”
若翾压低了嗓子,“怎么了?”
吴书来道:“上年间不是将史贻直革职了吗?如今又提上来了,咱家虽然不懂这里头的缘故,不过好容易打压下去的又上来,万岁爷肯定不高兴,你小心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