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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偓又坐在他的小椅子上看着书,并且依然操着他那念经般的口气读书,他眼神平静,板着个脸,读书的口气仍然毫无感情,仿佛已经麻木了。
戴偓念着手中的书,看着远处训斥士兵的纳康,回想起了往事。
“他的能力异常强大,你必须得让他学会控制好自己。”一名须发花白的老人对着戴偓的养父说道,戴偓的养父连忙点头同意,并且又和那名老者谈了很久很久。
戴偓记不清楚那天老者和自己的养父说了什么,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几句话,不要让他跟普通人接触,也不能让他有过多的感情,最好让他一个人在偏僻的地方住着……
虽然说了什么,戴偓记得不太清楚,可就是从那天开始,养父就开始对自己特别冷淡,不让他跟朋友玩耍,并且让自己跟那些朋友断绝来往,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连吃饭都不让他在饭桌上跟养父养母还有妹妹一起吃饭,而是叫佣人把饭送到自己的房门口。
戴偓被严重限制了出行,养父告诉他,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从房间里出来,戴偓很听话,主要是戴偓只听个别人的话,其中就有他的养父。
养父其实对戴偓很好,整天闷在房间里,养父怕他无聊,便给他买了很多书,让他多看看书,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戴偓就是从那时养起了看书念出来的习惯,原本他念书的时候不是这样,是带有自己的情感认真的朗读,可是养父让他不要这样,安安静静看书就行,就算读书,也不要带有情绪的去读书。
每每到了夜晚,养父便会让戴偓出来放松一下,怕他在屋子里憋坏了,所以戴偓很少看到太阳,每次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都是夜晚。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就是这么一扇小窗户还蒙了两层窗帘,养父的所作所为好像都想让他与世隔绝。
渐渐的戴偓就很少见过同龄的孩子,更没有与同龄的孩子接触,养母对戴偓其实也很好,一家人对戴偓都非常好,养母经常买一些小玩意送给戴偓,但是都只送到戴偓的门口,一些小项链,或者小戒指之类的,再或者买几件新衣服给戴偓。
每次都让戴偓当着养母的面戴上,或者躲在房门后换上新衣服,然后走出来给养母看一看,养母才会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离开,但是养母很少进戴偓的房间,每次都把东西剩在房门口,自己却不进来,但养母每次去坚持要看着戴偓穿上新衣服或者什么小挂饰,才肯离去,有时候还经常不禁赞,想要伸手去给戴偓整理没有理顺的衣襟,但最后往往又将手缩了回来,仿佛像是怕触犯了什么。
妹妹也经常来看望自己,虽然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连出远门都没法出,但还是经常爬着木楼梯,来到三层自己的房间门口,敲一敲戴偓的房门,戴偓便会把门儿打开伸出来个脑袋,妹妹这时候就会兴高采烈的跟戴偓聊天,去讲那些今天发生的事情,开心的也好,难过的也罢,什么事情都会跟戴偓聊,偶尔还会带点什么小点心,跟戴偓一起吃,看着妹妹总是拖着一副病躯爬着楼梯来找自己聊天,戴偓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戴偓心里都记得很清楚,养母每次离开房门口的时候,总是念念不舍,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有些难过,有几次戴偓关上门,但没有完全关紧,而是掩了一条缝,偷偷朝门外看去。
养母转身离开,但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回头又看了自己的房门口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才离开。
养父养母虽然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但戴偓知道这可能是某些无奈之地,自己也大概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那名老者来到自己家中跟养父促膝长谈的前几天,自己跟同龄的孩子玩耍,在家里的牧场上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但在这个过程中,戴偓无意推了其中一个孩子,戴偓感觉自己并没有用力,但是却将那个孩子推倒在地,那个孩子是这群小伙伴中年龄最大,比别的孩子都高一头,被戴偓推了一把,爬起来之后很不高兴,就踢了戴偓一脚,戴偓倒没怎么,只是说了一声,刚才是不小心,结果那个孩子好像依然很不高兴,说他和他妹妹都是捡来的孤儿,都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这一下便激怒了戴偓,戴偓不由分说的上去和那个孩子打了起来,对方年龄最大,个子比戴偓高半个头,凭借身高优势连着踢了戴偓好几脚,但戴偓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反过来将那个孩子一拳打倒在地,随后将他摁在地上。
两个孩子打架,这立刻招来了旁边的大人,大人走来拉开了两个孩子,但那个孩子依然在不停的说戴偓和他的妹妹是孤儿,嘴上并不打算饶了戴偓。
戴偓立刻火了,他居然一把推开了大人,再次上前将那个孩子一拳打倒,大人冲上来拽住戴偓的手,但居然都拽不住他,戴偓发疯一般将那个孩子摁在地上一顿暴打。
最后的结果是戴偓将那个孩子打成了残废,来了两个大人才把戴偓拽住了,并且交给了他的养父母。
事后戴偓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当时如同发疯的一般,他虽然想打那个骂自己和妹妹是孤儿的孩子,这是确实,但他没想到自己下手居然这么重,自己当时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其中一个大人在他的养父母面前告状,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那青肿的手臂,说你家孩子当时就跟一头发狂的野牛一样,拽都拽不住,自己去阻止他,结果他回头一拳甩在自己手臂上,就把他的手臂打肿成这样。
养父母也很震惊,他们不能理解,也不敢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将成年人的手臂打肿成这样?而且成年人居然都拽不住他。
因为这件事,养父母陪了那个被打成残废的孩子家长一大笔钱,所幸养父母经营这一家巨大的牧场,家里一直比较富裕,但戴偓也因此被关了一天的小黑屋,但养父好像还于心不忍,傍晚就把它放了出来吃晚饭。
后来几天时间里,养父都总是询问戴偓当时到底是怎么搞的?对于自己的养子把别人家孩子打成残废这件事,怎么想都是骇人听闻,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和另外一个大一些的孩子打架,这些都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小孩子之间玩耍闹脾气打架很常见,但是其中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打成残废,那就不正常了。
养父反复询问,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搞的?怎么连劝架的大人都打,养父对于这件事一直都很担心,但戴偓面对这些询问,这几天接连不断的询问,只让戴偓感觉脑子里迷迷糊糊,为什么都吱吱呀呀,说不出来。
戴偓很后悔当初打人,早知道自己就不理会那个家伙了,但现在错已经犯了,戴偓也不知道怎么弥补,养父接着几天的不停询问,只会让他愈发烦躁,很多时候养父问戴偓话,戴偓甚至答不上来。
养父自认为自己的养子可能是有什么病,或者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四处寻人来看病,来了很多医生,还有很多什么自知会偏方的灵师,但是对戴偓一番检查之后,都失望的摇摇头,认为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病,或者中了邪之类的。
直到那个老者的出现,老者只跟养父说了几句话,养父便一副碰到了救星的样子,跟老者促膝长谈了好久,时不时还把戴偓叫过来,让老者仔细看看什么情况。
那天之后,便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大家都开始对自己很冷淡,自己也失去了出去和朋友玩的机会,甚至连朋友都没了,连自由行动都没了,只剩下整天闷在房间里看书念书。
戴偓一开始认为这是养父对于自己的惩罚,长大之后,戴偓开始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这并不像是对自己的惩罚,而像保护自己,把自己隔离在了那间房子里,不再有人靠近和接触自己。
养父时不时来房间看望戴偓,就是让他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定要如何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戴偓很听话,他逐渐开始学会伪装,每天强迫自己木着个脸,不说笑也不难过,也不愤怒也不沮丧,他开始学着将自己的情绪全部从身上抹去,养父让他不要将情绪暴露出来,否则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一天又一天,一年用一年,戴偓每天都强迫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情绪,天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有任何情绪外露的表现,戴偓每天窝在小房间里看着书,不再带有感情的读书,而是如同念经一般麻木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将书中的内容从嘴里吐出来一般,他学会了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情绪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不再拥有情绪,他将自己伪装成了这样一个麻木,没有情绪的人。
成年之后,养父好像放下了什么心结,戴偓不清楚是什么,在那天,一家人非常罕见的,在餐桌前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不过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默,似乎并不开心。
那天之后,养养就不再限制戴偓自由行动,反正让他多出去走走。
外面的世界已经物是人非,戴偓一脸麻木地看着外面的光景,似乎并没有感到喜悦,感到这长久以来,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结束了,终于能看到阳光的喜悦,戴偓只是一脸麻木的在大街上走着,时不时四顾观察着周围,仿佛是一个怪人。
妹妹的病更重了,戴偓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戴偓能够走出房门之后,妹妹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养父找了好多医生,但都无果。
眼见妹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每天都虚弱的躺在床上,戴偓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病床前,看着妹妹躺在床上喝着药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仿佛他真的失去了情绪,面对病重的妹妹,他只说了一句:“好好配合医生治病。”
过去了一段时间,妹妹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每天就躺在床上,等待医生来给她喂药,妹妹的手臂变得那么的干枯,脸色那么的苍白,已经消瘦的不成个人样。
戴偓找了一份送报纸的工作,每天送完报纸回家,就静静的站在病床边看着妹妹,看着医生前前后后忙碌的样子,却无动于衷,仿佛病床上病危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别人。
妹妹每次看到戴偓走到自己病床前,都会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跟哥哥聊天,“哥哥,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玩的吗?”妹妹的声音有气无力,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戴偓这时就会跟妹妹讲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虽然戴偓说话的口气毫无波澜,说的每句话都一正一板,就如同他读书的时候一样,那妹妹每次听到哥哥讲着这些发生的事情,总是还会例开嘴笑,即使她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戴偓看着病床上的妹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困在一处地方,每天都暗无天日,但经常会有人来找自己聊天,那个人就是妹妹,虽然那时候的自己没法离开房间,但是听着妹妹跟他讲述着每天发生的事情,戴偓似乎也能在心里幻想出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被困在这个地方的是妹妹,轮到自己回来跟妹妹讲讲今天所发生的遭遇,尽管自己一直木着个脸,但妹妹听完之后,却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她也跟着戴偓一起出去送报纸,经历了这些事情。
养父母回来了,医生窃窃私语地跟养父母讲述着妹妹的病情,养父听完连连摇头,养母听着听着眼泪直接掉了下,非常的伤心,然后被养父扶回屋里,隔着房门,戴偓也能听到养母的伤心的哭泣声,但他,却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天回来,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应该是医生回去拿药了,只剩下妹妹一人独自躺在床上,戴偓走到病床前,看着那根蜡烛燃烧的火光照映着妹妹的脸,妹妹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看戴偓。
“今天还要听送报的故事吗。”戴偓问道,很久很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步,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互相对视。
许久之后,妹妹突然张开了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妹妹的眼神不再有光,蜡烛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生气。
戴偓沉默了许久,又开始讲起了今天送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戴偓突然停了一下,他俯下身子拉起了妹妹的手,那只手干枯无力,就这样被戴偓拉了起来,戴偓的眼中有一丝动容闪过,但很快消失。
“我带你,出去看太阳。”戴偓手指的指窗户外面,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窗帘,阳光基本照射不进来。
妹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这一刻,戴偓仿佛下定决心干些什么,随后他将妹妹慢慢的扶了起来,把妹妹慢慢的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又拿起一条毯子盖在妹妹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此时正是傍晚,落日余晖照耀着广袤的牧场,洒下最后一片金色的阳光,牛羊在牧场上悠闲的吃着什么,远处传来邻居街坊们的聊天声,戴偓就这样背着妹妹朝外走去,迎着夏天的略微燥热的风,慢慢的走在小镇的羊肠小路上。
天边的云在太阳的照射下变成了火烧云,看起来非常壮观,天上偶尔飞过几只鸟,羊肠小路边的树上,许多小虫在这夏天发疯似的叫,家里养的牧羊犬趴在草地里,懒洋洋的晒着最后一点阳光,干草房的房顶上趴着只小猫,正在舔爪子,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除了趴在背上的妹妹。
“我的病,会治好吧?”妹妹趴在戴偓背上,突然开口说道。
戴偓想了想:“会的,都会好起来的。”
“明天哥哥能不能不要去送报纸?”
“怎么了?”
“我想看看早晨的太阳。”
“好,我答应你。”
两个人坐在草地上一直看着太阳慢慢的沉下去,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回到家,戴偓便被养父的训斥声给镇住了,“你妹妹不能到处乱动,要躺在床上静养,你怎么能把她背出去?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养父显得很生气,一旁负责配药的医生面无表情的将针管扎在妹妹的手臂上,并注射了进去。
养父找了很多医生,这是第多少位了?戴偓也记不清楚,只听说是从印国请来的,有很多先进的治疗方法和药物。
戴偓什么话也没说,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三楼房间里,楼下传来养父母的争吵,“你对孩子那么凶干嘛?你吓到他了。”“我只是说话声音大了点,而且他把他妹妹带出去,本来就是不对的。”
第两天一早,戴偓静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不发出任何声响。到了一楼,来到妹妹的房间。
妹妹看到戴偓来了,有些高兴,试图从床上坐起来,戴偓能看出来,妹妹一晚上都没睡,被病痛反复折磨的妹妹只能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小点声。”戴偓示意妹妹不要乱动,随后将妹妹轻轻的从床上扶起来。
又走在了那条小路上,清晨,很安静,这个时间点邻居街坊都还在睡觉,太阳应该很快就升起了,两个人都有些期待的样子。
但很快,便失望了,没有看到初升的太阳,那天是个坏天气,阴天,两个人没能看到太阳升起,迎接俩人的只有大片的乌云。
戴偓看向妹妹,妹妹也看向戴偓,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戴偓又将妹妹背了起来,便回去了,戴偓认为没有什么遗憾,以后再来就好了。
这之后,连续好几天都是阴雨天,都看不到太阳,戴偓每天送报纸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导致送错了好多报纸,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太阳能升起。
那之后几天都是阴雨天,却成了永远的遗憾,妹妹死了。
那天戴偓如往常一样送完报纸回到家里,发现家门口会有很多人,戴偓连忙挤了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接着便看到了那一幕,不过那一幕戴偓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努力的将这段记忆从脑子里抹去了,他不想回忆起这种事情。
妹妹下葬的那天也还在下雨,邻居街坊亲戚什么的都来参加了葬礼,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表现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只有戴偓依然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墓碑,戴偓的眼神迷茫了,仿佛魔怔了一般,在那个墓碑前站了整整一天,淋了一天的雨。
来参加葬礼的邻居街坊亲戚们都走光了,他还在那里站着,没有人认为他那像是悲伤的样子,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反正很奇怪,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在那站着,没有悲伤的感觉。
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什么陌生人?戴偓就像真的失去了情感一样,或许之前还是失去了情绪,但现在,连情感也被他自己彻底隐藏了。
戴偓摸了摸墓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了下去,落在了墓碑上,戴偓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流泪,自己那天就那么呆呆的一直在那站着,养母准备想拉他回去,却被养父阻止了:“让他在那静静。”
从那之后,戴偓话都变少了,他很少再说话了,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情感,连说话都很少的人,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光,像是死了一样,他的世界变成了灰色,阳光再也无法照进来。
有一天养父对他说:“你也该出去闯荡一番了,在这个小镇上送报纸没有什么前途。”戴偓很听话,立刻辞掉了送报纸的工作,报社老板很难过,因为这个小伙子办事麻利话还是少,从来不提什么要求,哪怕他的同事都是骑马送报纸,而他是跑步送报纸。
戴偓听从了养父的建议,出去闯荡一番,离开了那个小镇。
离开的那天并没有下雨,阳光灿烂,风平浪静,仿佛天气都在庆祝他的离开,小镇的多数居民们也都松了一口气,仿佛赶走了一个大恶棍,在戴偓的背后,只剩下养母的不舍哭声,以及养父那略带着无奈的眼神。
戴偓选择去加入佣兵团,因为听说佣兵团时不时都会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他想去很多的地方,去见识到更多的地方和人,以及认识到更多的事物。
黑龙魄从此诞生,但真正的黑龙魄,却从那之后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