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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
你最爱喝的胡辣鱼汤来了。”森久说着,端着一个盛着两碗鱼汤面的木托盘来到沙发边。
“嗯,太好了。
这么冷的夜,正适合喝一碗鱼汤暖一暖。
诶,你还把那块卤水豆腐放进去了,还有面。”慕雪说着,从沙发上起身,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放了一个四方形的沙发靠垫,坐在地毯上,背上还是围着盖毯。她一边坐下,一边打量着汤碗里的内容物。
室内的地暖很足,足足有二十八度,像炎热的盛夏一般,但森森给她披的毯子她还是没有拿下来。一会儿喝汤喝得觉得热了,或许她会摘下来。
“嗯,还放了足足的姜丝呢。你冬天容易手脚发凉,还好你不讨厌吃姜,我就切了一大块姜放进去。
这种雪天驱寒最好了。”森久说道。
慕雪把鱼汤喝了一大碗,豆腐都吃光了,但面条只吃了几口,眼睛一直盯着幕布上的电视剧。这部剧虽然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剧情也没有多有戏剧性,但她累的时候就是很喜欢看这种完全知道剧情走向的剧,可以随时抽离、随时停下不看。
森久喝完自己碗里的鱼汤之后,看雪儿没有吃完,便拿起她的汤碗,几口把剩下的面吃了下去。
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吃饭从来不剩,哪怕是吃方便面剩下的汤底(捞都捞不起来的碎面),他也会全都咽下,这都来源于爷爷这个红军二代对自己从小的严格要求。雪儿没有这个习惯,她吃饭从来只吃自己需要的量,一旦她觉得吃够了,不管还剩了多少,她都不会再吃的。但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几乎没有吃撑着的时候,也没有吃多了带来的身材烦恼。两人在做饭适量、不吃剩菜这一点上倒是一致。
收拾完碗筷锅勺,放入洗碗机后,森久今天没有热牛奶给雪儿喝,刚才已经喝了一大碗鱼汤了,很助眠了。他打开冷藏,看着五六个榴莲千层蛋糕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一个熟透的青芒、一些树莓和蓝莓、一个猕猴桃,在水果专用的菜板上切好,装到青绿色的盘子里,给雪儿端了过去。
“早点儿睡吧。别想公司的事儿了。”森久说道。
“怎么能不想。就是尽量不影响自己太多就是了。
这么一个烂人,就可以伤了很多个公司骨干员工、工厂老师傅的心。
开了他容易,重新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可没那么容易。
散了的人心,要重新凝聚起来;重新选拔、培养一个领导到她他上手又需要不少的时间……”慕雪的心绪此时已经好了很多,一碗热鱼汤下肚,把她浮躁不平的心绪和胃肠同时抚平了,再加上刚才做甜品、打奶油已经粉碎了很多阴郁停滞的情绪。晚上萧骁给她打电话增添的烦恼,她倒是没有太放到心上,毕竟那些烦恼还没有像公司的事一样已经发生在眼前,亟待解决,自己只需要有所防备就好了,担心和别的情绪都是多余。
“这些事情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问题,你的管理能力已经经过千锤百炼了。”森久说道。自己虽然没有跟雪儿一起工作过,但跟她生活的这段时间,通过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自己是能合理推测出雪儿在工作上的习惯和能力的。比如在上下班时间管理上这点,看似每天她的出发时间都不一样,其实她基本上在九点半之前都会离开小区,这说明她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这一点在工作中分外重要,而她这种不恪守一个固定出发时间时间的习惯,又说明她是一个外松内紧、做任何事情都心中有数的人。从这一点来说,这比很多只知恪守教条和成规的人又多了些商业人士的圆融和通达;再比如,她从来不会强制她的下属和助手加班,而且只要他们日常工作做得好,请假的时候从来不会要求他们事无巨细地解释原因,这一点,他是从他的好友思彬那儿得知的。思彬和其他助手还有公司里的员工都很喜欢雪儿这一点,其实森久自己也很喜欢,这一代的年轻人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对于总是与时俱进、懂得尊重下属隐私的上司和领导尤其尊重和敬爱。
自己之前待过的公司,领导大多都是四十岁左右,他们继承了那个时代人的特征,十分喜欢“关心”下属的家庭事务,特别喜欢询问下属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情况,谈话必问“你家里兄弟姊妹几个?就你一个孩子吗?你爸在哪儿上班?你妈在哪儿上班?”对于自己的家庭情况却从来吝于分享,每次请假必要追根究底,那架势仿佛审问一个犯了罪的罪犯的警察或者检察官,理所当然地就像春夏秋冬的顺次轮转一样。有一次自己犯了痔疮,实在是不想讲明请假理由、具体的病名,但自己的那个所谓的领导非要刨根问底,没办法自己只得说了,但自己请完假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后,全公司都知道自己得了痔疮。可想而知,剩下的两个月实习期,自己是如何度过的。现在想想,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有勇气,竟然能坚持着把实习期做完。
“嗯。
问题倒是好解决。
就是我到现在看到那些肆意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关系来谋取私利的人,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怒气。
我尽量控制了,但可能我骨子里嫉恶如仇的劲儿到老估计也改不了了。”慕雪一手抓起了两三个树莓和蓝莓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下去,像在咬什么邪恶的黑暗势力。
“我就喜欢你这骨子里磨灭不了的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劲儿。
我觉得这很好啊,说明你的道德指南、信念、价值观很坚定,哪怕在这个利益、诱惑这么复杂多变的商业世界,依然保持着。这很可贵。
而且在你道德感这么强的情况下,你还能平衡好个人情绪情感和商业利益之间的关系,很好地保持心态地稳定,我觉得这超级棒。我超级想点亮你这个技能。”森久略带羡慕地欣赏地说道。他对雪儿心动的原因有很多种,这大概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了。
自己骨子里其实也是爱憎分明的人,看不惯的事物、人,不喜欢的事情、人,多久之后也看不惯、不喜欢,只需要几秒,森久几乎就知道自己和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处得来,这或许跟小时候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有关。自己小时候,老爸经常换学校,作为全市唯一一个特级教师,他经常被教育局借调到这个县市一学期、又调到另一个县市一学期,让他带一带、教一教各个学校的老师;老妈呢,作为整个税务局唯一的女科长、女干部,更是忙得头脚倒悬,加班到八九点是家常便饭,时不时还要被组织上派到各地学习、交流经验,偶尔还会被派到国外的友谊城市学习他们的先进管理经验。自己呢,经常被放到爷爷家,每天都能看到各类人登门拜访爷爷,有人拿着几条烟、几瓶酒,有人拿着金条,还有人拿着花胶、燕窝、火腿等珍贵食材,他们总是要跟爷爷要求些什么,知道爷爷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孙子之后,还有人在第二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拿来一整套各类汽车模型,虽然爷爷每次在他们走后都会露出鄙夷、不屑、厌恶、不耐烦等各类表情,但他们在的时候,爷爷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语气温和节制,说话严谨的。
每次他们离开之后,爷爷都会跟自己讲今天来的这个人,目前是做什么工作的,级别如何,跟自身有什么或远或近的亲缘,他来这儿有什么目的,他是怎么开口提的,而爷爷自己又是如何跟他交谈的。对于不同类型的人,该怎么拒绝,或义正言辞,或委婉含蓄,或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爷爷总能在不影响后续交往的前提下把很多人的无理请求“合理地”“无法反驳地”拒之门外,同时还能让他们恨不起讨厌不起自己来。爷爷最常跟自己提的两个词,一个是“和光同尘”,一个是“不忘初心”。
总之,跟爷爷住在一起的日子,爷爷几乎每天都会给自己上一堂人物画像课,把每个人的性格、好恶、弱点、和周围人的关系,分析得条理清楚、透彻易懂,自己也渐渐在日复一日地倾听中从被动的聆听受教者变成了一个积极主动发表想法的对谈者,可以一眼看透各种人的行为的背后企图、他的性格、他可能的成长背景、他来找爷爷目的。
“有时候倒是很想念做个小孩子的滋味,那感觉,就跟小时候疯狂地想长大、想做个可以自己做一切决定的大人的感觉一样强烈。这种愿望出现得也很频繁,时间间隔也很短。
那种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的感觉真好啊,把自己的情绪不加掩饰地表达表露出来的感觉更是很爽。”慕雪一边用叉子吃着碗里的芒果块一边说着,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追忆。
“可是别忘了,可以自由表露情绪和喜恶的时候,我们可有很多别的限制。
比如我们有很多写不完的作业,每天都要写作业。”森久说道,同时握住慕雪刚刚叉起来的一块芒果的手腕,把芒果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你说的也是。
没有哪一种状态、哪一个阶段、哪一种做法、哪一种选择是只有优点,而没有任何缺点的。
大部分成年人大概都要失去表达情绪的自由,来换取自己一定程度的经济自由和选择自由吧。”慕雪说道。
——
第二天上班之后,慕雪脱了外套,坐到深灰色的皮质办公椅上之后,拿起了白色的内线电话,发给了秘书室的助手文婷。
“喂,慕理事,您说。”身穿窄翻领马卡龙粉绿奶油色收腰连衣裙的文婷在内线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像是练习了千万遍一样动作利落地接起电话。
“文婷,帮我叫一下质量管理部质量保证的主管于柠瑞。
二十分钟之后,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慕雪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文婷还推测不出慕理事的情绪,昨天临近下班时发生的事情,文婷还全然不知。婧瑶一向保持着情报工作人员的职业操守和习惯,从来不会主动的讲任何与慕理事有关的事情,其他助手不在当场时发生的与工作有关的事情,更是不可能从她嘴里得知。
与办公室的寂静相比,工厂里的木工师傅们可是聊的火热。
“唉,老李,你今天有什么好事?
笑得那么欢?
你儿子期末考试终于及格了?”老王一边用细砂纸打磨桌腿一边问对面起劲地干活的老李。
“你猜?”老李笑得更开怀了,牙齿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这我怎么猜啊?
还是你告诉我吧。”老王看着老李难得的笑脸,越来越好奇了。在老王的眼里,老李是个性格特别沉稳憨厚的匠人,每天的心思只放在手里的工作和家里那个调皮的儿子身上,而且因为儿子的成绩一直不好,总是三不五时地就闯点祸,今天把学校的窗户给打破了,明天把那个同学的胳膊给弄骨折了,老李三天两头地就要被儿子的班主任叫到学校,不是要给学校赔玻璃,就是要给同学赔偿医药费,他的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愁得他整天很少露个笑脸,但今天却如此一反常态,笑得这么开怀。
“好吧。
那我就告诉你。
李博李部长被慕理事开了,他侵吞的我们部门的人的奖金昨天慕理事双倍打到了我们的工资卡里。
我昨晚收到了四万呢,这下子我爸妈的房子也可以翻修翻修了。一直想攒钱把我老家的房子拾掇拾掇,但我儿子总是闯祸,这钱一直没攒下来。”老李想起这事,就忍不住笑,总是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