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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维不知收留孩子这事竟能如此容易,后悔将这孩子给了乔原,便跑至韩郢面前央求道:“父亲,我先发现了这孩子,您也允许我带他回去吧。”乔原忙解释道:“虽是他先发现,但方才已经给了我,不可反悔。”韩郢为难道:“你既然已先给了乔原,再要回那孩子就算是言而无信了。”韩维只得退到一侧低着头不言不语。
至傍晚时分赛犬结束后,有的人将获胜猎物装回去炫耀,有的随手就分给了看热闹的人,众人慢慢散去。韩维因放心不下那孩子,在人群找到乔原问:“那小孩呢?”乔原说:“早遣人送回去了,他那样子命悬一线,送回去也不一定能救回来!”韩维说:“我们约定好了,下次带出来一块玩,你会写字么?”
乔原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回道:“那是当然了,我们家,舅舅常说我是最爱读书的人!”
韩维:“闲暇时就捎个信给我,直接差人送到樊玑城韩家。”
乔原似乎对韩家十分熟悉,趴在韩维耳边问:“哦,樊玑城韩家,听说你们家有把家传之剑,下次一起带出来让我开眼可行?”
韩维道:“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因祖上神勇无敌,用它斩杀过百余人头,剑就被传的神乎其乎,厉害的是人而非剑。”
乔原不以为意,道:“哦,那我也想见见。”
韩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叮嘱道:“别忘了,一定要捎个信来。”
至晚,乔原跟着舅舅回到府中,来不及换上便服就匆匆找到那个送回婴孩的随从:“送哪里去了,带我去看看!”随从小心的对乔原耳语道:“姚夫人似乎不悦,现在李大娘房中,我悄悄差大夫看过了。”乔原边急匆匆走着边问:“大夫怎么说,能不能活下来?”随从道:“应该是被遗弃了几日,林中潮湿受冻挨饿,大夫说送来及时,否则这会也该没气了!”李大娘是专门伺候姚夫人膳食的粗使下人,见乔原突然进来屋中吃惊了不小,慌忙行礼。乔原凑到床边看了一眼未醒的小孩,对李大娘说道:“既然我舅母不想见到这小孩,那你替我好好照看他,等我回家时自会带走,不会亏待你的!”李大娘慌忙答应,说:“大夫说这女娃能三五日不吃不喝撑到现在真是命大,有福气,我定会替小公子好生照顾她。”乔原诧异道:“是个女孩?”李大娘问:“小公子才知道吗?”
乔原叹口气失望道:“我正缺个兄弟,还以为是个男孩!”
老妇又问:“小姐可有名字,我也好称呼!”
乔兄突然来了兴趣,起名倒是有意思的事情,这孩子在林中捡来,树林边上是条清澈的河流,便对老妇说道:“随我姓,叫她乔林溪。”他又觉得这名字可能会暴露她过多身世,改叫临溪。
乔原去见舅母的时候已经料到舅母的态度,姚夫人这人一向刀子嘴,她会同意乔原留下那孩子,但她势必会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果真,姚夫人对乔原说:“平常时你捡些猫猫狗狗回来就算了,如今连个人都往回捡了。你养那小东西无非是多口饭吃,我也不管你怎么处置,只是我素爱清净,不要让那东西吵了我就行。”乔原低头顺耳的应道:“多谢舅母,等我回家时会一同带去,不会让舅母烦了心神!”姚夫人冷笑道:“不知道你几时能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乔原的父亲是上关武将出生,他在一场除匪的争斗中失去一条腿,那腿部创伤久治不愈,不停的流脓结痂,又成了坏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乔原的母亲带着丈夫到处访医寻药,只得把乔原暂时寄养在他舅舅家。乔原寄人篱下也近两载,有时候受了长辈委屈或者表兄弟姐妹们的口伐时,会思家流泪,嘴里念着父亲母亲。年纪相近的二表兄十分照顾他,平日里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带上他,这次赛犬就是表兄特意请示过姚礼后带他同去。二表兄毕竟大几岁,常被舅舅派去办些正经事,乔原常要求跟随同去,表兄笑他道:“等你到我这般喉结长出时,说话有了气魄,我再带着你同去,不然你一孩子也镇不住场子。”乔原摸摸喉咙暗想:“那还得四五载吧!”小男子汉形单影只惯了就会把话藏在肚子里,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养些动物,跟着舅舅或是表兄们学些武艺。当他看见襁褓里的孩子,又见韩维紧跟在他兄长身后的温情模样,顿觉这孩子是上天怜悯而及时赐予给他的,让他远离孤独和寄人篱下的凄楚,他要在姚府有个兄弟,有个依靠,或许自己还能因为做了别人的兄长而变得更刚强些,不至于因为舅舅家的姊妹们训上几句就咬着衣角哭至天明。只是事与愿违,居然是个女孩,都怪当时太过激动没有及时看看清楚。
乔原往李大娘那跑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刚捡回来那几天,临溪身体太过虚弱,只能静静地躺着,连哭声都没有,眼睛也似睡未醒,软搭搭的眼中无一点光彩,十几日下来,她的小拳头开始挥舞着,咿咿呀呀自己跟自己玩,之前脸上受了点损伤,如今也变得粉嫩嫩,还能坐在李大娘的床上向跨进门的乔原兴奋的搓着小脚丫,开心地露出两颗刚长出的小乳牙。乔原把临溪抱在怀中,捏着她的脸道:“我们兄弟做不了,你做我小妹也不错,要不,我就把你当个小子来养也成。”七八年后,乔原真后悔讲过这话,这孩子太皮实了,果真像个小子,他忙不迭让舅舅给这孩子取了个表字,唤作绾绾,希望能将她扳回姑娘家的“正途”,这是后话。
韩维十分惦记林中那小婴孩,每想起刚抱起那个蓝色襁褓时的情形,韩维都要乐上很久,那是一件令人热血澎湃的事情,他秉着一种发现了那小孩,就该对他负责这样赤诚的态度,每天都盼着乔原会托人捎个信来,那孩子需不需要他给送些衣食去,要不要他的拨浪鼓,他都可以相送。几个月下来,从每日必问谭叔有无书信到七八日才想起一次,再后来,韩维好像渐渐的淡忘了这件事。
近些年因西秦逐渐强硬,大小国之间战事增多,局势动荡不安。为了百姓能享太平、震慑西秦,齐楚结成盟友,互通贸市来往密切。因政务上来往密切,黄陵侯经常召张仲、李偃、韩郢、姚礼等人商量要事,诸事繁多。
黄陵侯是国君之弟,年轻时屡建奇功,故而封侯成了楚国的中流砥柱,手下能人极多,张仲、韩郢、李偃、姚礼等六人是众多门客中的佼佼者,果断干练胸怀大志,国中大小事宜此六人皆会处置妥当,成了黄陵侯的左膀右臂。
八月的一日清晨,韩郢正在庭院练剑,谭叔从大门外走进来,通报家主道:“先生,黄陵侯派人来请您去一趟侯府!”韩郢立刻停下手中的剑,一边用布擦拭剑刃一边疑惑的问:“来人可有提及什么事情?”谭叔:“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催促之意。”韩郢将剑收鞘吩咐说:“去备好马,我这就去。”
韩郢更好衣服跨上马直奔侯府。
韩郢先到侯府正堂等候,见张仲面前的茶水已饮了半杯,想是等候多时了,见韩郢进门,张仲忙起身行礼相问:“谦温,侯爷大清早突然召见我们,你可知有何事情委派?”
韩郢笑道:“看来你近来无事懒散惯了,侯爷刚召见,就把你急的,先稍安勿躁。”
正说之间,黄陵侯从侧门走了进来,缓缓落座。黄陵侯虽花甲年纪,依然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他示意韩郢、张仲坐下,不疾不徐的说道:“近来南楚新贡一枚南螺珠,世之罕见,大如握拳,夜晚散发柔光,真稀世之宝。国君有意将这枚南螺珠送与齐君。我正为此事召你们前来。”
张仲听说是这样的小事,爽快的应道:“侯爷召我们二人同来,这样的小事,季仲一个人就能完成。”侯爷招手让二人近前来,轻声说道:“自从与齐国交好,大小事确实多了很多,昨日有加急密函送来,齐君弟弟泰申病重,要我们速送一丸‘知命’,这‘知命’才是你们谨慎护送的东西。”
韩郢和张仲大惊道:“知命只有三丸,先王已服过一丸,剩下两丸看守在毕玉阁,太后驾薨之时都没有服用,泰申如何开了此口?”黄陵侯叹了口气说道:“既与齐国结盟,一丸知命都不舍相送,定会让齐国子民笑话。”
各自跟着叹气,楚地虽大,但是如散沙一般,明面是与齐国结盟,暗里齐国仍是气势逼人,若是一粒小小的“知命”丸都舍不得,必让人觉得其心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