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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
深秋的西北风没心没肺地刮了起来，从山间到山下，气温有点低了。
山上的气温本来就比山下要低几度的样子，以至于艾零早上起来穿了一个衬衣出门，就被冻了回来，赶紧回来又套上一件风衣，这才匆匆出门去乡里。
吴翠兰在村口提着一袋子豆浆走来，看到艾零，脸色骤然涨红起来，正要躲避，却见艾零不动声色一如往常地笑着招呼了一声：“嫂子买早点去了吗？”
因为还有旁人，吴翠兰不得不尴尬地勉强一笑：“是啊，艾乡长吃了没有，一起吃吧，就是豆浆油条，山里也没什么好吃食！”
艾零摆摆手：“谢谢，不了，我去乡政府食堂吃，完了要去县里开会。”
艾零赶去乡里的时候，大早上，彭春辉就在乡政府食堂里发起了雷霆大怒，虽然没有提孟志勇和艾零的名字，但指桑骂槐，谁还能听不出来。
彭春辉刚进食堂准备用早餐，宋军就急匆匆附耳过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说是县委县政府召集党政联席会议，乡政府这边连通知都没有通知他这个书记，就直接报了艾零的名字上去，让艾零代表青石乡参会并汇报工作。
这种出头露脸的事情，作为一把手，彭春辉焉能容忍被别人夺了去，而且自己一个书记，孟志勇这边连汇报都不汇报就直接定了参会人选，这看上去是一件小事，其实并不单纯。
彭春辉当场就发作起来，宋军劝都劝不住。
这也是矛盾的积累和压抑后的爆发了。
一群人在看热闹，劝都不敢劝。
彭春辉拍着桌子：“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真把自己当一把手了吗？可笑！荒唐！还有没有组织原则了？还讲不讲政治纪律了？混账东西！！！”
彭春辉恼羞成怒的声音在空旷的食堂里久久回荡着，略有些嘶哑和气急败坏的味道。
孟志勇一开始不想理会，因为他本就是有备而来，故意推波助澜的——但后来也没想到彭春辉这么气急败坏，都到了没有风度的程度，便忍不住回击过去：“政府口的会议，我这个乡长临时有事去不了，经过征求县府办的意见，同意由艾零同志代替我参会，有什么不可以的？叽叽歪歪干什么？看看那样子，还像不像个一把手的样子！”
彭春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孟志勇，你目无组织！这是党政联席会，焦书记亲自出席的会议，理应我这个一把手参加，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孟志勇啧啧连声：“彭书记，请你搞搞清楚，这是行政口的会议，召集人是郭县长，而不是焦书记。焦书记不过是郭县长请来掌控大局的，不能说是焦书记参加的会议，就一定是党委口召集的会吧？”
“否则，怎么彭书记没有接到县委办通知呢？”孟志勇话锋一转，冷笑起来：“政府口的会议，例行的办公会，需要每一次都要向你彭书记报告吗？”
其实孟志勇有点偷换概念，这并不是例行的常务会，而是重点项目和重大事项的专题办公会，按说应该通报彭春辉知晓。
彭春辉气得脸色铁青。
实际上他并不是看重和计较谁去参会，而是看重在会上的发言权。事关青石乡的未来发展，汇报材料的基调如何定下来，这非常重要。可他连开会的会议议题都不清楚，所有的汇报材料都是孟志勇安排人操刀的，而且还由艾零去参会并做汇报，万一……思路跟自己的思路大相径庭，他岂不是很被动也很狼狈？
正在这时，艾零缓步走进了食堂，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孟志勇嘴角一挑，暗暗笑了。
果然，不出孟志勇所料，彭春辉在孟志勇这边吃了憋屈，就将一股脑发泄在艾零的身上。
“艾零，十分钟之后，到我办公室汇报工作！”
彭春辉撂下一句冰冷的话，拂袖而去。
艾零哦了一声，也不计较彭春辉的态度如何，径自去花了五块钱买了几个包子和一碗豆腐脑，又要了一小碟萝卜干咸菜。
艾零好整以暇地吃完，这才从党政办办事员小王手里接过了孟志勇安排人准备好的汇报材料，出门向彭春辉的办公室走去。小王按照孟志勇的吩咐，轻轻提醒道：“艾乡长，县里的会是十点钟准时召开，您最好不要迟到。”
现在都八点了，从青石乡去县里有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艾零必须要出发了。
望着艾零走进彭春辉的办公室，孟志勇提着自己的包也匆匆出门，临出门之际，冲站在走廊上的副乡长李贺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随时观察彭春辉和艾零的冲突。
艾零缓步走进彭春辉的办公室，无视了彭春辉那阴沉的脸色，淡淡道：“彭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彭春辉冷漠道：“你要去县里开会，汇报材料在哪？没有乡党委讨论研究定下调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县里汇报？拿来我审一下。”
艾零哦了一声，随手将小王准备的材料给了彭春辉，他都懒得看这个材料。
其实从一开始，艾零就没打算要用孟志勇准备的材料来发言。
所以这个材料如何，连看都懒得看。
彭春辉低头看着材料，越看越愤怒。
果然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个材料完全是在给孟志勇和乡政府一头涂脂抹粉，而且高度强调了乡政府为主导，对于乡党委的决策功能，提都不提。
“这是什么狗屁提纲？还有没有组织原则了？你自己连看都不看，有些措辞和说法明显与乡党委的决策精神相悖，改，必须要马上修改！”彭春辉啪地一声合上了材料，又扔了过来。
艾零哦了一声：“彭书记，要修改吗？那就修改，我是无所谓的！”
彭春辉砰得一声拍起了桌子：“你无所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能无所谓？事关全乡经济发展和扶贫工作大局，这不是小事，事关乡党委政府的作风形象，你竟然无所谓？！”
彭春辉咆哮的声音都传到了走廊上，不少乡领导和乡干部走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热闹。
就在李贺等人以为艾零的爆发和回击瞬间展开的时候，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就连彭春辉都没想到，艾零的表现这么平静。
艾零淡然一笑：“彭书记说怎么办吧？这个会还让不让去了？不让去我就回村里去，工程施工正在关键阶段，也离不了人。”
“我看，既然彭书记对汇报提纲不满意，不如自己亲自去参会吧。您作为乡党委书记，青石乡的一把手，把握尺度应该比我更好。”艾零淡然说完，转身就走。
彭春辉呆了呆，眼见艾零就要离去，不由更加羞怒起来：“回来！乱弹琴！马上修改材料，材料过了，你按时参会！”
艾零作为参会人已经报给了县里，临场换人是不妥的，哪怕彭春辉再想去参会，也知道不合规矩。毕竟，今天会议的主角是各乡镇的乡镇长，不是书记。
艾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神色更加平静：“好，修改材料，彭书记，我在办公室等候，您安排人组织材料吧。”
说完，艾零就走出了彭春辉的办公室。
……
彭春辉心烦意乱地亲自修改材料，把明显带有孟志勇色彩的东西统统删除掉，然后加上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让打字室的人整理完之后，已经是八点四十多了，眼看艾零去县里开会要迟到。
宋军急匆匆捏着修改好的材料走进艾零的办公室：“艾乡长，这是彭书记修改的材料，你抓紧去县里开会！”
艾零接过材料，扫了一眼，却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道：“我再把材料让孟乡长过过目，毕竟是政府口的会议，有些尺度要乡长把握。”
宋军脸色一变，心道尼玛彭书记修改的稿子还给孟志勇看什么？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呀——“艾乡长，孟乡长临时出门办事不在乡里，开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能再耽搁时间，再说彭书记都审定了稿子，你不要担心孟乡长那边！”
艾零哦了一声：“不要紧，我给孟乡长发微信吧，让他审核一下过过。毕竟，我是替他参会。”
说完，艾零就开始用手机将材料一页页拍照，然后状若给孟志勇发送。
实际上，艾零根本就没有添加孟志勇的微信，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宋军眉头紧蹙：“你最好抓紧，开会要迟到了！”
“我觉得彭书记说得很对，事关重大，不能草率。这个汇报的调子必须要经乡党委政府集体讨论研究确定，无论如何，都要孟乡长略过一过。”艾零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笑容弧度，心道你们不是要玩吗？那么，老子就陪你玩到底，玩死你们！
宋军气得扭头就走，跑彭春辉那边告状去了。
这是艾零最瞧不起宋军的地方，作为乡领导，宋军对彭春辉形成了太强的人身依附，这样的人，不但没有风格和气节，更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