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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勾心斗角
齐亚诺在12月16日向法西斯议院演说时,斩钉截铁地抛弃了组织任何形式的中立国集团的念头,但是(也许因为苏联在芬兰吃败仗而胆壮起来)他重申意大利希望看到东欧维持秩序与和平。不过,要把这些愿望化成实际的行动,可不那么容易。姑且不说意大利作为一个武装的保护者在对付德国或俄国时究竟具有多少价值,另外还存在一个怎样能使意大利的援助到达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的问题。在写作本文的时候,还找不出证据来说明南斯拉夫官方对此事的态度,但是,据说克罗地亚的领袖马切克曾告诉意大利政府,他的同胞不会让意大利军队过境。
意大利支援芬兰的经过,把德-意-苏关系中的一些古怪的、错综复杂的倾向暴露了出来。甚至在芬兰公使于12月8日要求意大利输送武器和派遣特种军队以前,就有大约二十五架芬兰已经定购的意大利飞机运到了赫尔辛基。隔了几天,在据说莫洛托夫就德国供应芬兰武器事向舒伦堡交涉以后不久(他的有些情报就是从齐亚诺本人那里得来的),德国人开始在萨斯尼茨扣押意大利运送的武器,罗马方面发出了怨言,结果只是把这些武器运回意大利,再取道法国发往芬兰。有许多意大利人自愿去芬兰参军,到那里去的大概有三百五十人之多,他们发现自己正同来自法国的反法西斯同胞在并肩服役。不妨附带提一下,意大利政府本身在12月间提过正式抗议,认为派遣德国技术专家帮助红军,将在意大利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从而把这种充满矛盾的局面推到了顶点。
齐亚诺12月16日提到巴尔干以后,产生了反响。24日,法国驻罗马大使弗朗索瓦-蓬塞暗示,有可能达成一项法-意协定,在巴尔干进行干涉以对付德国或俄国,同时对意大利作出保证,允许其动用(上文曾提到过的)魏刚的近东军团。他还说,盟国承认意大利在巴尔干的利益是至高无上的;齐亚诺虽然小心翼翼不使自己承担义务,却比9月间的反应好。大约在这个时候,卡罗尔国王派遣安东尼斯库元帅来询问,如果俄国人侵略罗马尼亚,意大利政府将怎么办,一面要求意大利政府劝告布达佩斯方面采取节制的态度,否则来自匈牙利的威胁,将迫使罗马尼亚向俄国屈服。齐亚诺在12月26日再次同安东尼斯库会见时,答应如果罗马尼亚奋起抵抗俄国的进攻,意大利将全力给予援助;他还同意向匈牙利交涉,如果罗马尼亚能够出一份力来实现谅解的话。据说,齐亚诺在1940年1月10日曾给予罗马尼亚公使甚至更为有力的保证。
齐亚诺安排了同匈牙利外交大臣恰基于1940年1月6-7日在威尼斯会见,并发现恰基十分愿意保证不向罗马尼亚进攻,但是在特兰西瓦尼亚问题上却依旧不肯让步。在谈及一旦苏联发动进攻,意大利就派遣军队到匈牙利这一问题时,齐亚诺坦率地表明,除非过境的问题能够解决,否则无法派兵。对于克罗地亚究竟应该受意大利控制还是受匈牙利控制,齐亚诺和恰基的看法也不一致。在此后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这出由意大利来保护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滑稽戏继续以人们熟悉的方式演下去,甚至提出进一步的建议,要成立一个意-匈王朝的联盟。意大利一面告诫匈牙利不要挑起冲突,一面向罗马尼亚人派出空军教官,并为他们建造军舰。罗马尼亚政府充分利用了意大利人的友谊。卡罗尔国王在1940年3月7日的演说中大谈特谈这种友谊,青年领袖西代罗维奇在访问罗马以后,甚至在罗马尼亚参议院中宣布,墨索里尼已答应给予支持,来反对不管哪一个敌人,但这句话在官方的记录中被删掉了。与此同时,罗马尼亚政府与意大利却在石油问题上拼命讨价还价,并削减了供应的数量。
到1939年底,纳粹-法西斯党的团结似乎下降到最低点。固然,意大利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违反中立的原则为德国效劳。齐亚诺承认,他经常在一些次要的要求上让步,据说是希望这样做了以后,一旦关键的时刻来到,他就能对最大的要求加以抵制。德国得到意大利的帮助而避开了盟国的封锁;斯蒂法尼通讯社经常向中立国的报界,特别是向西班牙和东南欧的报界,提供有倾向性的资料;在波尔萨诺强迫降落的德国飞行员都被遣返回国。但是,意大利政府拒绝提供有关盟国护航的情报,对于德国方面再三要求它允许把德国的潜水艇调往地中海,也不予同意。它还指示驻柏林的大使馆(应当指出,这是值得赞扬的),对波兰人和犹太人要尽量放手给予签证和发给入境许可证,发给波兰人的签证,直到1940年5月20日方才中止。意大利没有撤销对波兰流亡政府的承认,意大利的领事官员甚至在12月30日里宾特洛甫要求他们撤走时,仍继续留在波兰,直到最后,在里宾特洛甫于1940年3月去罗马后,意大利政府接到通知,限一星期内将它留在各领事馆和驻华沙大使馆的所有官员撤走。德国人在波兰的暴行使意大利人毛骨悚然。墨索里尼本人看到一份报告后也大为震惊,他命令把这份报告私下传给法国和美国的报界。
德国政府方面,则在齐亚诺访问柏林之后,对意大利冷淡了几个星期。德国人对自己的外交和军事计划的讳莫如深,越来越令人费解。在希特勒于1939年10月6日在德国国会发表的演说中,意大利只受到几句恭维。德国的舆论仍然瞧不起意大利,而里宾特洛甫、戈林和其他人则继续不断地激怒意大利人,硬说正是意大利人避不参战,使英国参了战。意大利被断然地指责为过分偏袒盟国,而意大利对芬兰的态度、对南蒂罗尔公民投票的态度、对经济事务的态度,都助长了彼此的摩擦。12月间,德国又重新向意大利表示友好。纳粹党劳工阵线的领导人莱博士奉派到罗马,发给他的指示中要他说明的此行的理由,大致和希特勒在10月1日所说的理由相同(可是齐亚诺却从他口中套出许多惊人的消息,涉及德国对俄国和对低地国家的意图)。国家元首党卫队队长希姆莱在12月21日同墨索里尼的会晤,可能更有效果,但是不久以后,墨索里尼出乎意料地获得一个不愉快的消息,说有一个普菲茨纳教授——布拉格的副市长——在一次公开的讲演中,曾要求把的里雅斯特、进入地中海的通道和整个波河流域划归德国。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命令齐亚诺把他所知道的一星半点有关德国侵略比利时和荷兰的计划告诉这两国政府,并把有关这次讲演(讲演中也提到了苏联)的报告抄一份送给苏联驻巴黎的大使馆。
尽管同德国有这些纠葛,墨索里尼不改初衷,依然不愿与盟国合作。对于英国仍在向他作出的任何友好的表示,甚至对于英国在10月间事实上承认阿尔巴尼亚并入意大利,他都无动于衷。当丘吉尔在11月12日的广播中提到意大利同英、法两国在地中海的伙伴关系时,墨索里尼的代言人加伊达(意大利日报的编辑)。加以反驳,他说意大利要求的是“平等待遇”而非伙伴关系,并提醒丘吉尔“法西斯意大利的政策是由一个人独自制订的”意大利同法国的关系,在官方虽陷入僵局,在半官方却密切得远远超过了有利于法国作战努力的程度。赖伐尔和法国的几个部长如德?蒙齐、弗朗丹、博杜安都参加了这件事,而意大利的宣传和阴谋则对有些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些人由于害怕布尔什维主义的缘故,不把自己的精力用于同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作战。在3月25日雷诺与意大利驻巴黎大使瓜里利亚谈话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中,竟然暗示,意大利的真正敌人是英国而不是法国。但是另一方面,法国人与那些有势力的、被认为是反对介入战争的意大利人士的接触,似乎产生了不幸的结果,促使法国人去轻信意大利的意图。
遭到封锁以后,墨索里尼又有新的理由来埋怨盟国。另外,在他看来,盟国在走向全面胜利的路上丝毫没有取得进展,而他认为,盟国唯有取得进展,才有可能鼓励意大利同德国分道扬镳。因此,这就毫不令人奇怪,在这时发表的两个说明意大利政策的最主要的文件,即12日7月的最高会议公报和齐亚诺于16日在法西斯议院的演说,都重申了意大利的武装不交战的立场和愿意充当调停人的态度;重新说明了意大利对巴尔干的政策;并且着重地强调了意大利有权保卫自己的海、陆、空交通的自由。同时值得注意的是,齐亚诺在直言不讳地批评德国于1939年夏季对其盟国的态度时,突然停住不说下去,对这个同盟本身的价值未作批评。
意大利的国王和王后在12月21日对梵蒂冈的访问,以及教皇在28日对意大利政府的回访,使人们希望教皇、国王和墨索里尼也许会联合起来为和平而努力;没有什么将比这个消息更受意大利人民欢迎的了。不过,罗马方面的下一个和平行动却是墨索里尼独自采取的。他发给希特勒一篇新年贺词,祝他们两国人民同心协力实现其目标,其后,又在1月3日的一封长信中,向希特勒提出了虽很中肯但非对方需要的忠告。他在信中警告希特勒,美国决不会听任西欧的民主国家完全被征服,他甚至不敢断定,如果不付出与所要达到的目标根本不相称的重大牺牲,是否能迫使这些国家屈服;事实上(墨索里尼暗示),所有交战的国家经过这场斗争之后可能都成了战败者:德、苏的缔结协定和德国对待波兰人的态度,正在为盟国向意大利和西班牙展开的宣传帮忙。墨索里尼劝告希特勒,不要为了攫取一个马上就要自己落下的果实,而拿他已经赢得的一切胜利去冒险,劝他不要再把波兰人当奴隶,而是要在德国人的主持下成立一个波兰国家,劝他放弃对西方的一切要求,并劝他否认有在西线发动进攻的任何意图。这样,盟国就没有理由继续战争了。墨索里尼特别恳求希特勒不要抛弃掉已经高举了二十年的反对犹太人和反对布尔什维克的旗帜,要希特勒只到俄国去寻找他的生存空间。他答应希特勒,一等到他的军事支援能为德国减轻负担而不是增加负担时,就立刻给予这种支援,但是,他也强调了意大利作为一个非交战国所起的作用,以及它无力进行长期战争的情况。
墨索里尼的信并没有消除掉齐亚诺12月16日的演说在德国所造成的不满。希特勒接到此信时表面上虽然平心静气,私底下却对他这位朋友的胆小怕事严词谴责。纳粹党的领袖们似乎真正地怀疑墨索里尼在与盟国勾结起来行动;甚至怀疑他被战争物资的订货合同yin*得脱离了轴心国,或是由于嫉妒和畏惧苏联而被逼走。希特勒答应给墨索里尼的复信拖延了很久,但是在此期间,他本人和戈林、里宾特洛甫,甚至还有戈培尔,分别盘问和教训了意大利的外交官员。他们轮流地试图诱使这些官员作出一些让步,同意介入战争;他们再度向这些官员保证德国对俄国的态度(甚至到了坚持说这种合作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的地步);他们坚决认为,盟国决心要毁灭德国,而使和平谈判无法举行;他们夸口说,他们的春季攻势将横扫法国一直打到阿尔卑斯山;他们指责意大利在1939年8月畏怯退缩,指责它以武器供给盟国。在纳粹党的领袖中,对意大利最怀疑也最仇视的似乎是戈林。到2月底,德国人除了表现出渴望知道意大利的意图以外,还突然开始以不同的程度公开暗示,意大利实际上应当介入;显然他们担心,由于萨姆纳?韦尔斯的出访而可能产生的任何一种由美国提出的和平行动,墨索里尼都会紧紧附和。他们暗示,意大利和德国应当预先商定,对这样一种行动将作出怎样的反应,并且暗示,必须在柏林作出最后决定;尽管甚至到达时候,另有一些德国外交官员和军人仍然希望,萨姆纳?韦尔斯使团可能导致意大利、美国和梵蒂冈方面成功地采取行动。
里宾特洛甫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萨姆纳?韦尔斯在2月28日同齐亚诺和墨索里尼会谈的结果,是墨索里尼对韦尔斯所提出的缔结一项通商条约的建议,稍稍作出有意接受的样子,但是墨索里尼坚决支持希特勒在1939年10月提出的媾和条件,并且说,意大利的要求必须得到满足。他也使萨姆纳?韦尔斯毫不怀疑他对英国人的怨恨之情。的确,在过去的一两个月里,意大利使得自己不仅在德国的眼中,而且也在西方国家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可疑。在它的一些反对西方国家的姿态中,包括内阁在1940年1月20-23日批准各项军事措施;报纸上刊登主张收复失地和反对法国的文章;穆蒂将军(这时担任法西斯党的书记)在1月17日对法西斯官员发表演说;以及墨索里尼在黑衫队成立周年纪念日发表演说。对此,无论是英国大使洛雷因以及弗朗索瓦-蓬塞提出的正式抗议,还是哈利法克斯另外发给齐亚诺的私人信,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到3月初,丘吉尔下令与法国共同制定计划,在地中海重新集结军舰,尽管他还没有肯定地料到会在那里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