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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仆从果然知道一些内幕。
“出事前两日,我们在城外遇到卖身葬父的孝女……”
“大郎君见多识广,立刻说有诈!”
仆从神色自豪:“郎君说,官府禁止私下人口买卖,买主可能因此获罪。”
“此人真有苦楚,应该去贱口行,有街坊作见证,不是更有保障?”
“私自卖身,就是想找冤大头。”
“再说!这女子长得五大三粗,比我们家烧火妇都不如,有闲钱也不可能买。”
……最后这条很重要。
几人又说郎君失踪后,当地传言一伙劫匪被过路游侠儿杀了。
“我们再去打听,那些人又不肯说了。”
他们一直假扮富商,请了当地人做向导,出手又阔绰,打听到不少消息。
七郎听完彻底放心。
三个便宜大侄子没有当街斗殴杀人。
他一开始就觉得有蹊跷!
英国公府郎君是有教养的,怎么会像亡命之徒般不管不顾?
何况李敬业虽熊,人品不错。
在辽东时,李敬业仗义疏财、不重家世,无论寒士骆宾王还是水匪管大,都能朋友来往。
……颇有几分“豪杰”的人格魅力。
七郎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让人跟你们走一趟。”
他的亲卫中有斥候,擅长隐秘行迹打探消息。
李家仆从感激涕零:“多谢大人救命!有大人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就是!大不了劫狱,大人喷一把火完事!”
七郎哭笑不得:“……休得再提劫狱!”
有其主必有其仆。
李家兄弟被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奴仆捧着,能不熊吗?!
几位“辽东商人”送完礼物,说笑着走出驿馆,大声称赞赵大人亲民,还记得他们这些普通商人!
他们唱念俱佳,时刻不忘“商人”的身份,果然是很有表演欲望的鱼~~
七郎在房中沉吟一会儿,磨墨给英国公府写了一封信。
唐时驿馆发达,韩愈诗云“府西三百里,候馆同鱼鳞。”
……驿站多如鱼鳞。
邮驿又分四级:驿使传送,日行五百里;
交驿传送,日行三百五十里;步递传送,日行二百里;
寻常公文,马日行七十里、驴五十里、车行三十里。
……还有更快的“八百里加急”军情传递,如今显然不适用。
李家仆从身份低微,无法传信求救。
七郎是江南道黜陟使,可用最快的“驿使传送”给长安传信。
他写这封信,倒不是求救,而是让李勣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欠自己一个人情。
英国公恩怨分明,想必知道怎么报恩吧?
真是令人期待啊!
晚上让驿馆厨子做了一顿丰盛的“长江三鲜”宴,第一次来江南的人都赞不绝口。
有美景美食美人,此间乐不思蜀!
次日,赵义带着人跟随朱县令前往江都。
城中有心之人都在观望七郎的反应,他却来到刺史府……
夏侯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有些高:“赵大使要督促防疫?”
……江南多水蛊,春夏之交,防疫工作是惯例。
可是,侄子都要定罪了,赵大使还有心情关注这种小事?
七郎微笑:“江都县杀人案,朱县令自会秉公处置,我为了避嫌也不该过问。”
“我来江南之前,向孙神医讨教过防疫之事,恰逢时节,当然得问一问。”
江南道黜陟使,考察地方官员是否称职。
防疫和徭役、税赋一样,事关民生,又不是很敏感,最适合作为切入点。
他领着印信而来,不用到越州都督府,就可以开展工作。
夏侯绚压下心中的疑惑,答道:“江南水蛊,又称蛊胀。中蛊者四肢浮肿、肌肤消索而肚子胀大如有孕。”
“前几年,有高僧说水蛊与饮用不洁之水有关。因此每年防疫时节,官府都会贴告示,让百姓饮用煮沸的水。”
七郎问:“效果如何?”
夏侯绚说:“百姓在乡间喝生水是常事,许多人家舍不得费柴禾。再说洁净的山泉河流,看不出有蛊虫。”
总而言之,所谓防疫工作,就是贴个告示宣传一下。
尽人事,听天命。
夏侯绚见七郎皱了皱眉,试探地问:“不知赵大使有何建议?孙神医可有医治水蛊的良方?”
……别以为我们消极怠工,你行你上啊~~
七郎郑重地说:“我确实有一些想法,所谓‘防疫’,重点是防……”
如今的江南,水蛊是一个大问题。
谁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赢得民心的大功德。
七郎虽然磨刀霍霍向士族,但他不是来毁灭江南,而是来建设江南的。
“我和孙神医探讨,都认可水蛊是人的肚子里生了虫子……”
他条理分明地讲了水蛊的原理,又讲了寄生虫的中间宿主钉螺。
夏侯绚认真听完,点头:“如此,我们画出这种螺,命各县县尉召集里正,带乡民灭螺。”
七郎早有准备,从袖中就拿出几张钉螺的画。
夏侯绚见状,知道七郎有备而来,不由得郑重几分。
……有的人惯于玩弄权术,有的人什么时候都不忘为民做实事。
夏侯绚不是后者,但敬佩这样的人。
七郎接着说:“一是大力消除虫子的中间宿主;二是扩大宣传,让百姓知道把水煮沸的重要性,光贴告示还不够。”
他出了几个注意,比如选几个重任病人,当众让有威望的大夫诊断;
再敲碎钉螺,让人看钉螺里的虫子如何在水中扭动……
就是要惊悚,让百姓看到水蛊的可怕!
夏侯绚想到那场景,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仿佛自己也中了蛊,连忙问:“若已经中蛊呢?可有治疗之法?”
七郎摸了摸下巴,微微笑道:“这些年孙神医也在钻研水蛊,确实制出一副药方,只是原料难得,我手中也只有几份成药。”
夏侯绚瞪大眼睛,一句“多少钱”含在口中没说出来。
跟赵大使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谈钱?
在江南,谁不怕水蛊啊!
夏侯绚心跳加速,说道:“是何原料难得?不瞒赵大使,江东‘朱、张、陆’三大世家,每年都有人得水蛊!”
七郎心道……上游有人洗恭桶,下游有人取水做饭,以为流动的水是最干净的。
士族郎君又爱玩流觞曲水,酒杯在水中漂流,到谁面前就喝一杯,难免沾上生水。
不得病才是佛祖保佑!
他慢悠悠地说:“其中最难得的一味药,产自冷水江一带,是梅山蛮的地方。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我听说,江东士族跟这些蛮人有来往?”
夏侯绚怔了怔,怀疑七郎话中有话……
前两年的陈硕真民乱,就借了山越和其他蛮族的力。
难道,赵大使在暗示什么?
七郎一语带过,似乎是无意之言,接着说:“药物珍贵,还是以防为主。我给越州去了信,几个州一起督促防疫,切断水蛊的传染源!”
夏侯绚不好再问“梅山蛮”,顺着七郎的话定下防疫的具体工作,把政令下发。
……这种事,具体执行人当然是各县尉。
江东士族:……赵大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防疫?
打个幌子?消除他们的防备?
啊!不对!
现在最重要的是,赵大使手中有治水蛊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