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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尘坐在灯下,手里提着笔,正在专心地写着什么。
她略一迟疑了下,刚要转身离开。
却听他忽而低声道,“来给我磨墨。”
花慕青转开的脚步顿下,走过去,也没看他写的东西,只是低下头,抄起一点水在那极品的宣州砚台上,轻轻地磨起来。
细微和和缓的磨墨声轻飘飘地在房间里响起。
秋日里仅剩的几只蚊虫飞扑着朝那罩着灯罩的灯上扑闪。
有低低的灯芯燃烧声。
不知过了多久,花慕青忽然有些冷地打了个寒颤。
专心低头的慕容尘笔下一顿,片刻后,放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站起来,握住她的小手,拉着她朝屋外走。
一直来到正厅,早有司礼监的下人准备好了饭菜,居然还是刚刚好热的。
花慕青被慕容尘拉着在他身边坐下。
见到下人来给两人布菜。
花慕青犹豫了下,挡开下人,拿过碗筷,亲自给慕容尘盛了一碗汤。
“千岁殿下……”
负责布菜的下人有些担心——毕竟这菜不是随便人能递给慕容尘的。
他可是千岁殿下,连吃的菜,都要专人负责,专人试吃。
慕容尘接过花慕青手里的碗,扫了眼那下人,“滚下去。”
下人一哆嗦,连忙退下。
花慕青一笑,又伸筷子给他夹菜,“今晚可是要安排我在这里,还是回悠然宫?千岁殿下有什么计划要慕青帮忙的么?”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慕容尘慢慢地喝着手中这碗格外香浓一些的汤,说道,“三日后,大行尚书令之子罗天佑会与山西荣威将军林武杰一起回京。”
花慕青给慕容尘夹菜的手一顿,却没掩饰,而是蹙眉看向慕容尘。
慕容尘似乎没发现她的神色,依旧慢悠悠地喝着汤,继续道,“罗天佑这一次奉旨去山西,与林武杰的嫡女林淼定亲,回京谢恩后,会在岁末成亲。”
这么快?
花慕青心头掠过杀意——也好,早点给莺蝶报了仇,也让她少受点痛苦折磨。
她垂着眼,倒没注意到这时慕容尘侧眸,看了眼她森寒密布的脸。
勾了勾唇,竟是自己伸筷子,往花慕青的跟前夹了一筷子菜。
花慕青回过神来,看到慕容尘的动作,眼神一闪。
又听他继续道,“荣威将军与云后有些旧怨,你可曾听云后说过?”
花慕青略一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哦?”慕容尘那妖邪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幽暗,“她如何与你说的?”
花慕青沉吟一瞬,说道,“也并未细说。只一次云后看军事日志时,曾无意提起,山西的护城将军,是个品德败坏的,不能让这样的人守卫大理的江山,该要换个人来。”
慕容尘瞳眸深处的波涛平复些许,没有开口。
花慕青又道,“我当时就在云后旁边伺候,便问了一句,那荣威将军是如何品德败坏的。我记得……”
看了眼慕容尘,“云后当时脸色极其难看,却并未说什么。我私下里是猜想,云后只怕与那荣威将军之间有什么不快。”
“哼。”
慕容尘却是冷哼一声,寡凉的嗓音裹挟着蛛丝之霜寒地吐出声来,“不快?那老狗,当年差点设计了那蠢女人……”
花慕青一怔,当年她只知林武杰对她多有觊觎,却忌惮她的身份,未曾真正动手。
此时听慕容尘的话,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当年,林武杰其实虽有忌惮,却还是胆大包天,竟然真的算计要将她迷晕到床上。
可那老狗的主意却被慕容尘暗中派去保护她的鬼卫知晓,慕容尘当即大怒。
在林武杰准备动手的那晚,直接宰了林武杰那猪狗不如欺男霸女的妹妹妹夫一家。
林武杰当时急于处理家中惨事,便来不及再要算计云后。
只能眼睁睁看她带领大军,于次日拔军离开山西。
花慕青若有所思地看向慕容尘。
慕容尘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停了片刻后,又道,“这一次,那老狗既然敢进京,就不要让他有命活着回山西了。你家主子说的不错,山西,确实该换个人坐坐了。”
花慕青倒是同意慕容尘的想法。
于是点点头,“是要我帮忙夺了林武杰的命么?”
慕容尘却阴森一笑,“无需你动手。本督需要一个让杜少凌将那老狗丢进司礼监的足够理由。”
花慕青想了想,再次伸筷子给慕容尘夹菜,“嗯,我来想办法。”
随后,又看了慕容尘一眼,低声道,“那个大行尚书令之子罗天佑,我想……”
“只管去做。”慕容尘却连问都没问,反而一低头,咬住花慕青刚刚抬起的筷子。
花慕青眨了眨眼,往后拽了拽,却发现这厮居然将空的筷头咬得死紧。
只好瞪他,“殿下这是作甚?莫要闹,好好吃饭。”
慕容尘却露出森白雪牙,勾唇一笑,“不想吃。”
花慕青无奈又有些好笑,只得拽了拽被他咬住的筷子,“不吃饭,难道吃筷子啊?快松开些。”
这语气,连她自己只怕都没察觉,带了些许的宠溺与纵容。
慕容尘却眯起了眼,看向花慕青灯光下,柔和又柔美的脸,略一眯眼,脱口而出,“想吃你。”
花慕青僵住,手里的筷子‘哐啷’落下。
慕容尘斜眸挑起——嗯,说漏嘴了么?
却看那丫头脸上火烧云一般,迅速布满,云霞滚动的绯红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染红了。
窘迫的样子,莫名让他想笑。
张了张唇,刚要出声。
花慕青却募地说道,“殿下,人肉不能吃的。”
“……”
慕容尘笑意顿无,心情复杂地看向花慕青——蠢死你个笨丫头算了!
……
翌日,花慕青回宫,便让春荷与秀喜,找了门路,悄悄地往宫外递了一点东西出去。
悠然宫除却花慕青居住的主殿,还有偏殿数个。
因为位置偏僻,距离皇上居住的养心殿位置又远,所以并无几个人居住。
其实,按理说,嫔位以下的小主,都是不能居住一宫主殿的。而她一个宝林的位分,也用不上那么多奴才。
可毕竟花慕青的身份摆在那儿,九千岁的大名顶在头上,哪个敢让九千岁的妹妹受了委屈。
更何况,还有这悠然宫,満宫皆知这里曾是皇上年少时居住过的地方,对皇上的意义非凡。
可却偏偏皇上亲口下旨,赏给了花慕青。
其中意义,自有许多人解释出各方面的意义来。
比如说,如今在华榕宫的几人。
花想容微笑着坐在华丽繁复的软榻上,笑着看面前的王珊儿和张仪,点点头,“都是娇嫩嫩的好姑娘,今年这后宫,当真是百花齐放呢。”
旁边的一等贴身宫女含萃,陪笑着点头。
王珊儿有些高兴。
张仪却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花想容,才低头谦卑势弱地说道,“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赞。娘娘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让嫔妾等好生仰望羡慕。”
居然在一个贵妃面前自称嫔妾,这可是只能对着皇上皇后自称的。
花想容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点,笑得更是春晓之花,高洁无双。
她抬了抬手,“是个能说会道的,给两位妹妹赐座。”
“谢娘娘。”
两人行礼,便在宫人搬来的秀墩上坐下。
王珊儿羡慕地看向花想容身上那套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既华贵无双,又与这秋日十分相得映彰。
更是将花想容原本只算柔美的容貌,衬托得如那秋日姣姣之花,让人望之便心生悸动。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王珊儿心里头暗暗想着,又对花想容笑道,“连日来,多谢娘娘不弃,许我姐妹二人到您跟前叨扰。娘娘一向宅心仁厚,是我大理朝之幸呢。”
把花想容的高度都抬到大理朝的位置上了。
花想容又笑了笑,“不过就是你我姐妹说说话而已,两位妹妹这般,倒是生疏客套了。”
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对任何人,都温柔的,笑着的,纯白良善的。
只可惜,掩藏在这一张皎白柔善的面容下,是怎样一副毒如蛇蝎的心肠,只有真正尝过滋味的花慕青,才刻骨地知晓。
王珊儿见她如此可亲可近,心头原本的拘束不由便散去了几分。
竟是摆出一副委屈懊恼的样子,“贵妃娘娘,您这般善良可怎么是好啊?如今那花慕青都入了宫来,就算如今她不得法子伺候,皇上知晓了,却也连其他新进宫的秀女也都不曾召唤侍寝。分明就是等着她嘛!”
花想容原本放在矮脚茶几上的手一顿,眸中迅速掠过一丝暗意,却依旧浅笑道,“皇上喜欢她,我们也不能拦着呢。”
“可是贵妃娘娘!”王珊儿着急了,“她可不是九千岁之妹,她是花慕青啊!她那样心狠手辣,害了我们的好姐妹您的妹妹花月芸,又害的您的弟弟花良才惨死,连如今褚夫人都……”
话没说完,花想容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我又能如何?只可怜我那无辜的弟弟妹妹还有母亲。唉。”
说着,竟是眼泪都要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