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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雅躺在床榻上,碧萼在屋外给她炖参粥,这几日她发现自己的人缘还不算太坏,在府里,秦氏给了一支参,冯姨娘出府时又赠了两根,以及白姨娘的两根,到了十里庵这几日白兰茂听说她需要用人参吊着命,急急忙忙地又送来了三支。如此一来,淑雅觉得自己这一年都不会缺人参用。
至于这几日几乎就没断过的新鲜时果···淑雅眯眼看向房外那忙碌的小身影,昨日徐敬贤通过妙相大师送来了这个叫白珠的丫鬟,让淑雅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叫白珠的也精乖,来了也只笑眯眯地道了一句‘奴婢叫白珠,是专门里伺候连姑娘的。”关于她的来历竟一字也不提。许是知道徐敬贤在这里不太招待见。白珠一个字也没提过他,就是到了淑雅这边,也不抢着淑雅身边的事情干,很少往她的身边凑。过了几日淑雅才从碧萼的嘴里提起她,连碧萼都不甘不愿的承认徐敬贤送来的这丫鬟干活十分的利落,办事也很认真牢靠。
淑雅看碧萼那郁闷的小摸样,知道自己想要抓白珠的错处把人送回去已是不可能了,这丫鬟就如徐敬贤所说的,十分的机灵,也有很眼色。干活也勤快,如果她不是徐敬贤送来了,淑雅几乎就想不出这样的丫鬟有什么不好的。
喝了参粥,淑雅的精神也稍微好些。去偏殿念了两遍往生咒便又感觉自己的心头发虚,不由得暗道自己这身体恐怕还要好好的将养两年才能恢复。她也不勉强,直接回去休息。
宛月刚见她回来,就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要给谁,宛月低声道:“今儿随鲜果送来了,说要给姑娘的。”
淑雅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信纸还没看上一行就受惊似的装回了信封,宛月在一边瞧着,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谁,不过她也没吭声,只沉默地看着淑雅将那封信塞到了枕头底下,接着一日心神不宁,常常呆坐出神。
宛月与碧萼对视一眼,皆不出声打扰,直到晚上的时候才轻手轻脚的服侍了淑雅入睡。
宛月与碧萼皆以为徐敬贤来几封信在没有收到回复的情况下肯定会绝了自个的心思的。没有想到他能在完全没有回复的情况下坚持写了半年,碧萼亲自看着淑雅从连看都不看,直接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里,渐渐的变成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再到现在已经全把匣子里的看完了,主子虽然不说,但是碧萼和宛月都看得出来,她在等信。
碧萼又找了个大匣子出来专门给淑雅装信,一边在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徐少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半年以来主子的匣子都不知道被他堆满了多少。碧萼忽然想到,该不会徐少爷知道主子不会见他,所以用这种方法来缓和关系吧?
碧萼瞄了一眼淑雅,见她端坐在榻上看书,只是许久不曾翻页,碧萼想了一下,干脆替主子开了口:“这都三日没有信了,也不知道徐少爷赈灾都忙成什么样了。”
淑雅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眼角一斜,似乎看穿了碧萼的小伎俩。碧萼微讪,但接着就看开了笑自己的人是自家主子也不是旁人,她道:“主子,敬川是不是真的不安全了?”
压在淑雅心头那颗沉甸甸的巨石,被忽然提起不由得更沉了几分。这几日徐敬贤没有按时来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敬川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那个在外面传谣言,说敬川富饶,绝对有粮食吃。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到敬川,人越多,也就越难控制。每一次赈灾就跟打仗一样,每一千人大概只能分到几十不到一百碗的清粥,那不抢红眼就怪了。
随着流民渐多,也就越加接近敬川的承受底线。淑雅很害怕,如果在这时候,城外的灾民里随便谁喊一声‘凭什么城里的人有肉吃而我们却连米汤都喝不了?’那会如何?
淑雅深深知道人在饿疯的时候可是连自己的同类都能吃!
这几日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她的右眼皮几乎一刻不停地跳,就算淑雅用了土办法,拿了片小白纸贴在眼皮上取意‘白跳’也没用!
随着情势越来越严峻,徐敬贤信里的口气也越来越强硬,希望淑雅立刻收拾东西跟他躲到乡下,只是淑雅不同意,心里梗着一口气,她早已另做打算,打算过两天带上丫鬟和那个假儿子去白家躲一躲。
淑雅不同意,徐敬贤也没办法把她硬绑了去,不曾想,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流民忽然在半夜里爆发了!
淑雅被碧萼推醒时流民已经攻进了敬川!谁也不知道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是怎样忽然有了那种力量!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攻破了敬川的城门!城内大火纵起,到处人荒马乱,尖叫声四起。而十里庵因为建在偏僻的地方,所以淑雅得到消息是流民早就开始在城内四处抢劫了!就连十里庵,流民也已经闯进正殿了!
耳边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慌乱声,淑雅不由得想起那夜周姨娘站在自己的门槛回头冲自己轻轻说的那句‘水里方是逃生处。’
水里?水里?!淑雅全身毛孔都发毛,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全身僵硬,脑袋却急速运转着,十里庵那里有水?周姨娘指的是不是厨房的水缸?!淑雅眼角一撇,瞧见庭里能容两人的深井,猛地通透!
而这时,碧萼与宛月都站在她的面前,淑雅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取舍,她抓住了碧萼的手向外跑,只对宛月丢下了一句:“你快点找地方藏起来!”说罢,也不去看宛月眼里深深的悲凉,带着碧萼来到了深井那里,与碧萼眼神一对,淑雅只说了一句背靠背,碧萼便明白了过来。许是因为人在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一定的潜力,两人十分顺利的背靠背扒在井壁,慢慢地握着井里布满青苔,凸出而滑溜的石头顺到了井水里,在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停住。
如果不是需要呼吸,碧萼都能把脑袋藏水里!
骚乱声渐渐的近了,随着它的靠近淑雅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脚步进了她这个偏殿。许是因为殿里值钱的东西多,最先发现的流民叫了更多的人过来。
接着,殿里响起了宛月一声尖利而失控的尖叫,随后爆发出一声男人的怒喝:“你主子在那里?说不说?不说老子干死你!”
淑雅的心跳骤停,她与碧萼相对一眼,又都移开了视线,两人心惊胆破的等着宛月的答话。淑雅紧张得指甲都能在手心里掐出血丝!
“我说!我说!你别碰我!”
淑雅的脑袋一蒙,心里已是一片冰凉,不曾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白珠不知道从那里跳了出来,口中只嚷着:“姑娘你别丢下我!”
殿里的脚步声都被白珠引走了,这姑娘不知道打那涂了一身的人黄,看样子就跟在茅坑里狠狠地打了几个滚一样,她在殿里跑来绕去,将后面的人带离了淑雅藏身的殿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对淑雅来说都跟凌迟一样,时间过得特别缓慢,那段时间,淑雅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几度停跳!
等过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那么久,殿里都没动静,淑雅和碧萼才隐秘地长吐了一口气。
碧萼探头过来,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老参给淑雅:“姑娘,你看。”
淑雅十分的惊讶:“你怎么有这个?”
碧萼微微地牵起唇角:“我怕姑娘你路上撑不住,顺手拿的。”
淑雅看那老参浸了水,只怕也留不长,便用泡得发胀的手接过来,一掰成两段,一半分给了碧萼,碧萼眼眶微红,淑雅压低了声音道:“含着吧,你要撑不过去谁来伺候我这个病秧子。”
碧萼默不作声的接过去。此时是冬日,许是因为井水冬暖夏凉的缘故,井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4,5度的样子,就算没有外面冰得刺骨,但也好不到那里去。淑雅也是嚼了半刻老山参才撑了过去。
等到了日头茫茫的时候,四周也寂静无声,淑雅决定从井里爬出去,因为再泡下去她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泡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淑雅跟碧萼两人依旧背靠背,手脚颤抖十分艰险的爬出了深井。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外头的冷空气冻了个哆嗦。两人相互搀扶小心翼翼地走进厢房,一眼在看见倒在了地上的宛月,她的胸口和脖子各中了一刀,豁大的刀口已经显示她早已无被救的可能。她瞪着大眼睛,盯向了淑雅她们藏身的深井·······
淑雅脚下一软,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撞死在自己门前的阿南···碧萼很强势的拽着她就走,看也不让给她看宛月,进了里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恨恨地骂了一声。淑雅悲凉道:“好歹还留了衣服,赶紧拣一身干爽的换上吧。”
碧萼扶着淑雅在床榻坐下,自个忍着冻,先给淑雅挑了一身最厚实,最不起眼的衣裳换上,然后再给自己换了一身,她翻箱倒柜的还想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可是那些流民连一点银屑子都没给她留。于是主仆俩身上除了两人手腕上随身带的玉镯金镯竟然是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外边正乱着,主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淑雅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五米外的地方躺的就是死不瞑目的宛月,到现在,她们两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淑雅迷迷蒙蒙的让碧萼架在了肩上,碧萼收拾了几件厚冬衣拿在手中,一路经过偏殿的廊道,等碧萼忽然停下时,淑雅只迷迷蒙蒙的听见一男子粗犷的口音道:“这事没办成,只怕信王会怪罪。”
淑雅脖颈僵硬的去看碧萼,碧萼已经满脸惨白。听声音那男人也只在两米外的拐角处,而她们身处空旷下,入目所及,一览无余,居然连个藏身处都没有!而掉头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拐角里拐出了两个壮汉来,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一眼看见淑雅主仆俩,眸光闪过一丝冰寒的杀意,二话不说拔刀便要砍来。淑雅其实很想跟他说,她一点也没有听到有关于信王的事情,他也不用杀人灭口。可是视线一落到对方的脚上,一想到那种可能,窜出喉咙的便是平生最尖利的尖叫:“我哥哥的鞋子为何会在你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