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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
“掌柜的,照这小子身子骨,这样下去真会没命的!”
“怕什么,县老爷每年的银子是白收的嘛,大不了多送几封银子,这小子偷取秘方,等于在挖盗我们八香的命根子,要是这时候不拿出手段来,外人还以为我们八香是倭瓜软蛋,被人阴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八香的东家孙耀辉不过三十出头,但在这扬州地界可说是响当当的人物,祖辈的江山打的牢固,到他这一辈,八香酱园是要名气有名气,要人脉有人脉,偌大的江南,富贵人家的饭桌上绝不会短了八香酱园的酱菜,现如今竟然得知店内的一个小伙计偷师,还想把制作酱菜的秘方带出去,这还了得,于是孙耀辉亲自拿着藤条招呼了这不长眼的东西,不过小半个时辰,直抽的他血肉模糊。
“掌柜的,曹大人到了,您看?”
“好,我先去前厅,你们几个不要停,继续给我打,听好了,只要对我忠心,我是不会亏待的,但要是敢吃里扒外,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都听到没了,给我好好招呼这兔崽子!三爷我去前面喝口水,你们手上别歇着!”
“三爷你放心休息,这粗活累活可不是您这金贵人干的!有什么事情我们马上去禀报!”
“大山啊,一会把这个喂给这小子吃了,王八羔子胆子也忒肥了,不给点教训还真是当我们八香家好欺负不是!”
“这是?”
“这小子平日里骂我骂的凶呢,三爷我何时受过这种气啊,不给他点苦头吃,哪还了得!这事情你可别告诉其他人,我可不想让人乱嚼舌根子,说我公报私仇!”
大山接过管家手里的药袋心里一惊,这东西他认得,以前村子里有个小寡妇通奸,还是和村子里唯独出的一个举人犯下的,这事情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举人仗着身份跑到县城一躲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可苦了这个留下的小寡妇,族里长辈做主让她吞了哑药以示惩戒,药就是大山去买的,就和手里这个一个样!
“三爷您放心,一会我就给他喂下!”
“大壮,我去拿点水,别把这小子打死了,一会爷想起来,说不准还问点话呢!”
大山拿过茶碗,故意找个僻静地方停下,想不明白管家为啥要他吃哑药,于是一扬手把药全撒了,倒了小半草木灰进来,想着这样的作孽事,能不干就别干,走到管家跟前,故意把茶碗晃了晃,管家会心笑了。
“大壮,停下,给这小子喂点水,别打死了!”两人扶着鲜血淋漓的人,把水硬生生灌了下去,贾三背过身,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三爷,您走好!”
“行嘞,辛苦!一会我去给你们请赏!”贾三往前走了几步,抹去脸上的汗水,暗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要是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东家知道,怕下场比这小子更惨!
“山子哥,你干啥对那老东西那么客气,到这儿做个护院的家丁,主家苛责不说,还要把前三个月的工钱送给他这大管家,平时年节赏点东西,一大半都进了他的口袋,就说今晚吧,我听得结结实实的,给了厨房二两银子算是对我们追捕这小子的加餐钱,到头来就供了几个馒头,送过来的酱菜还是前面作坊做坏的酱菜废渣,看着吧,这时间,那小子肯定去厨房大鱼大肉了!”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们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就像这小兄弟,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怎么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怜啊!”
“是的,看年纪,他应该比我还小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呢!”
“行,山子哥,我听你的!”
棍下的小青年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可气息还是比较平稳,山子凭经验知道及时救治这小子没大事,虽然身上的伤势看着重,但年轻人恢复起来也快,于是将青年身上的血液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让大壮去通禀。
大壮来到贾三门前,冲着门,震天的锤:“三爷,三爷,不好了,那小子快不行了!”
“叫什么叫!别粗声大气的,老爷在前厅接待贵客呢。”贾三脸上红扑扑的,面前的酒菜已经下去一个尖了,在灯光的照耀下,嘴边泛着油星,摇摇晃晃非常不耐烦的开了门。
“三爷,那小子怕是不行了!”
“真不行了?!”
“是的,刚刚喂他…不,是喝完水之后,又打了几十棍,人连话都哼不出来了!”
“好,好,好!不用大惊小怪的,穷家小户的人,死就死了,我们这地哪一年不出些事情啊!”
“三爷,这怕是需要点银子,要不义庄那边要是问起来…”
“你小子这时候倒是学机灵了,不过你这话也在理,我就给你…”贾三从怀里掏出一个足足三两的银锭,想了一下又放回去,拿出一个一两左右的递给大壮:“拿去吧,义庄那边行情我晓得,几样卤菜,几枚铜板,剩下的就算你们的赏银,这些门道我当你们这个差的时候,就门清了!”
“多谢三爷体谅,那我们就抓紧去办了!”
“去吧!”看着大壮离去的身影,贾三悬着的心完全放下了,人也轻快许多,屁颠屁颠的去了前厅,他嬉笑着捏了一下站在门口伺候的荷香丫鬟的屁股,荷香皱了皱眉头,但显然也知道面前这煞神厉害,强忍着没有发作,把嘴向着屋内的方向努了努,贾三微微一笑,那狰狞丑陋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好像灾祸现场的遇难者一般,凑到荷香面前:“大妹子,里面谈的怎么样了!”
荷香眉头皱的更紧了,面前这一张臭嘴熏得自己直作呕,她偏开头,避开了他:“老爷不让人打扰!”贾三没有办法,只好站在门头等着。
何耀辉这时候高兴啊,刚刚些许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曹敬正是江南地区负责采买宫廷用物的官员,京城里面的用度,最大的两项,分别是吃食和衣物,衣物一般由江宁织造、苏州织造负责,吃食就从各大有名的商号挑选,这可是个肥差,平时是用一拿三,选中的店家还会给不少孝敬,曹敬能拿下这个职务,也是花了银子的,代价还不小,开始还有些担心,可没曾想小一年功夫就回了本钱,这些商人平时也懂事,自己吃喝玩乐全记在各地商号头上,逢年过节或是遇上大宗采购,那银子简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何耀辉也不是傻子,虽说每年的酬劳经过上上下下的剥削,到手里已经忽略不计,自己除去精工制作之外,还要付出不少孝敬,但是只要接了这个黄差,漕运沿线上下里子面子谁敢不给,有了供应御用的旗号,运河上那些吸血鬼们也不敢太过为难,这趟买卖算起来是真的物超所值!
“曹大人,那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今年宫里面的酱菜,还是我们八香家独一号!”
“瞧你说的,咱这大清朝,还有谁家的酱菜能和你们叫板呢!”
“全仰仗曹大人照顾,曹大人,我们移步二十四桥吃点夜宵,听说那附近的春暖阁那边新来了几个“双足小鼎”,俊俏可人人间尤物,我已经吩咐给您留了最好的两个,您今天一定要好好赏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已经和几个总兵打过招呼了,你到时候让你们的船跟着漕船走,那几艘是内务府总管的私货,没人敢盘查!”
何耀辉亲热的挽着曹敬的手向大门外走去,两顶小轿早就候着多时了,何耀辉先恭请曹敬坐稳当,自己才向前面的走去,贾三赶忙迎上来:“东家,刚刚那个人不小心打死了,你看?”
“没看我在陪着曹大人呢嘛,这点小事自己处理去!”
“东家,这总要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啊,再加上官府和后院的两个兄弟…”
“行了,去账房支取二十两银子,赶紧处理了,晦气东西!”
“得嘞!”
“大山哥,他醒了!”
半个时辰前,两人背起这小伙子避开府内其他人,从后门跑了出去,到了城里面一座荒废的土地庙放了下来,用些平时自己用的跌打损伤药给他涂抹均匀了,又喂了他几口水,放他在一边休息。
“小兄弟,没事吧?”
“你们!?”董川猛一醒来,看见刚刚招呼自己的两人站在面前,又是一个破庙,顿时大为惊恐,认为这是要把自己结果了啊!
大壮哈哈一笑,明白了什么:“小子,还不谢谢大山哥,要不是他救了你啊,你就被打死在八香了!”
董川看了一下自己身上,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起来,止住了血,捆绑的绳子也不见了,顿时就明白了,慌忙跪了下去就要拜谢。
“小兄弟,不用不用,我们还要赶回去交差,你照顾好自己!记得,最近这两年别回这里了,八香上下要是见到你,绝对是往死里整,特别是贾管家,他!算了,反正你以后也见不着他,大壮你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给他。”
“贾管家!…”董川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大壮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又接下随身的水壶递给了董川,匆匆跟着大山走了。
董川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下万分感激,记下了两人的姓名:大山!大壮!
“哥,你是不是把自己这个月的工钱也塞进去了!”
“你不也是嘛!”
“哈哈哈,走,我们去找酱菜行老大,向他讨点馒头酱菜!”
“你啊你,没事就往福伯那凑,不过你别说,我这肚子也饿了!我么这个月怕是真要靠前院了!”
董川打开包裹,是上面是一件干净衣服,两个馒头,半斤牛肉,下面还有二两碎银子,因为实在饥饿,就着馒头就吃了起来,没防备两道身影向他的方向逼近。
一道闷棍砸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董川昏昏沉沉中被人扛起来,往庙外一扔,朦胧中,看见几个乞丐将他包内的东西一抢而空。
戴阿娇这些日子真是郁闷到家了,到了扬州,邀约了不少八香方面的人出来,可这一个个不是讳莫如深,就是闭口不谈,闹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这其中门道。
后来还是八香打杂的小伙计看不下去,看着这一对夫妻待人客气,将他们拉到一边告诉他们,前厅的这些人不管是什么职务,平时只管售卖运送,制作、采买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而那些管酱菜制作的,都是各个作坊的老大以及他们最信任的徒弟,通常吃住都在酱园,平时根本就出不去。
戴阿娇看这小伙计是实诚人,在他下午没事时候,请他吃个茶,在他的指点下,贿赂了前面的二掌柜的,才算是把自己急需的一应菜品买到手,价钱也勉强能接受,开始时候孙宁也出去跑了一圈,说是可以试试其他酱园的货料,但是戴阿娇一尝就否决了,这八香确实有些门道,就说他们家的酱油吧,口味纯正、咸香适口,外面小作坊造出来的,总有一股子淡淡的涩味,和这个还真是比不了!
这天,他们把大概的东西都采买齐全装了船,晚上陪着八香的二掌柜喝了点酒往回走,突然看见路边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横在大街上。
戴阿娇心善,正准备放下几枚大钱,低头一看:“孙宁,你快过来,这不是大川兄弟嘛!”
孙宁听了大惊,一看,可不是嘛!顾不得地下的人一身的脏污,背起就往客栈走,戴阿娇让厨房炖了些汤水,小心的喂给了董川,总算是一口气回过来了。
董川家过去就在戴阿娇家旁边,小时候董川还常和戴阿堂在一起玩,两家相处的很好,后来董川的老爹出去做丝绸生意赚了些钱,一家人搬到城里去了,戴阿娇尽管奇怪董川怎么会成了这幅光景,但考虑董川的面子,还是忍住没问,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带着他先回济宁,再做打算。
满载货物的大船向着济宁航进,但戴阿娇的心里还是没什么底,她清楚,下面的问题还有很多,这批酱菜真会得到北方人认可吗?这样的价格,到最后还能有多少钱可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酱菜的货源问题,这样的远距离运输,成本高、利润低,一趟下来,货运费用几乎和酱菜的本钱相当。而且照这次的情况看,八香还有些店大欺生,要是真不肯给货,他们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喝口水吧,别想那么多了,你啊你,从小到大,为你弟弟操多少心啊!就算是一个姐姐半个娘,可这小子现在成家立业也算是长大了啊!”
戴阿娇噗嗤一笑,感激着丈夫对她的理解和宽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另一边,船舱中的董川哽咽的重复着一个名字:“云儿,云儿,云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