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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顶着一双憋红的眼睛回到病房。
“医生把我训了一顿,”她吸着鼻子就又要哭,眼底湿漉漉一片,“你坐那里别动,我给你穿衣服,以后我还得喂你吃饭,上厕所我也陪着。”
白纪然看她一会儿,在她认真绷起的小脸上没发现任何开玩笑的模样,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
温浅瞪他一眼,拿着新买的衣服走到床边,“你小心点笑,腹腔出血,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
白纪然拿手背轻擦过鼻尖,忍了忍,收了笑,“我现在要是再来个高反,是不是能吓死你?”
温浅愣了愣,脸色又变了,“我再去找医生开点红景天。”
白纪然还来不及告诉她,自己就是随口一说的,温浅已经开门小跑出去,脚步匆忙。
他咬了下唇角,忽然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感动了。
随衍那天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东西,有说给他听的,也有说给自己听的。
其实无外乎就是温浅的小性子,她乖戾,不按常理出牌,她跟淑女名媛压根就沾不着边,她甚至不像个好姑娘。
他当时大脑昏沉,没听进多少,最后了,随衍发泄完,蹲在他面前,声音都哑了,“老子就是气不过,想赌这一回试试,我他妈还真没见过她为个男人发起疯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吐掉嘴里那口血沫子,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其实那会儿已经顾不得身体传来的阵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很想抱一抱这个极端到让人心酸的姑娘。
非黑即白的感情观,他不是没有体会过。
其实真挺折磨人的。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们需要抱团取暖,在这个凉薄到心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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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抱着几盒红景天跑回病房的时候白纪然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
他扯着衣襟,戏谑地笑,“你挑衣服的眼光跟你挑男人的眼光真是没得比。”
温浅刚要出口的责备被这句话生生挡了回去,她翻个白眼,“谢谢夸奖。”
在医院门口拦了出租车,温浅搀着白纪然坐进去,自己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回成都?”
白纪然看了眼时间,“来不及了,去亚丁景区,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司机闻言当即启动车子,“那咱们得快点,景区不让进外来车辆,末班车好像是六点半左右就走了。”
温浅不解地皱眉,“住亚丁安全吗?”
司机很显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从后视镜看过来一眼,“这有啥安全不安全的,客栈住的都是过来玩的游客,自己个儿注意点,天黑了别跑出去太远,贵重物品随身带着,一准儿的没事。”
温浅,“……”
白纪然勾了下嘴角,牵住她的手,重复一遍,“景区不让进外来车辆,末班车六点半,客栈住的,都是过来玩的游客。”
温浅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深意。
对了,还有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车子开进山脚的香格里拉小镇时天色已经暗下去大半,漫山被稀释的暗橘色,仿佛打翻了的调色板。
这里的夕阳被渲染上了几分野性的味道,就像藏族淳朴亲切的汉子,是一种原始的美。
温浅多留了个心眼,让司机停车,去小超市买了瓶矿泉水,拿出红景天胶囊硬是塞进白纪然嘴里,把水递给他,“上山容易下山难,你要是真高反了,肯定能吓死我。”
白纪然咽了一口水,把胶囊送进去,抓过她手里的药盒,学着她的动作也给她嘴里塞了两颗胶囊,“彼此彼此,尤其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要是高反了,估计我也能吓死。”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无语地摇摇头。
出租车开到游客中心,温浅买了票,在检票员格外诧异的注视下,十分自然就架过白纪然臂弯,步履缓慢的上了最后一班观光车。
“你知道那个大姐想说什么吗?”
白纪然挑眉,“丧心病狂?”
温浅瞥他一眼,“怎么不说你励志呢?身残志坚,腿都这样了,如果还能爬上夏诺多吉,你一准能火。”
白纪然,“……”
观光车开出去一个多小时,进入亚丁村。
温浅没什么心情欣赏风景,只一路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没入山脚,暮色晕染过整片天空。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仍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电话或信息。
他们就近下车,进了沿途第一家客栈。
幸好单间还有空,只多人间全部住满。
价格当然不敢恭维,贵出天际。
不过温浅的钱夹已经拿回来,这会儿特别爽快的取了银行卡和身份证出来,递给前台小姑娘。
白纪然碰了下她胳膊肘,“傻了?我的身份证呢?”
温浅愣了一下,立马去翻背包,把白纪然的身份证取出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用两个人的身份证登记入住,”温浅莫名地被戳到兴奋点,眼眸明亮地看着他,“真的,老大你看啊,从成都出发一直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用我们两个人的身份证登记入住一间房间。”
白纪然挑眉,等她后话,“所以?”
温浅耸耸肩,“整的之前那几晚都跟偷//情一样。”
白纪然照着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唇角却忍不住地弯了弯。
房间在三楼,爬楼梯也是件不小的工程。
温浅倒也耐心,边搀着他慢慢往上爬,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讲自己这四年独自走过的小镇乡村,心情似乎随着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也平复些许。
一直进了房间,温浅把背包里的衣服和日用品往外收拾,后知后觉想起,他们似乎颠倒了顺序,应该先吃晚饭再回房间的。
把洗漱用品堆去洗手间,她坐在床边伸出胳膊,做了一个“求抱抱”的姿势。
白纪然从床头起身,略一歪头,单手朝她勾了勾,“自己来,我手不方便。”
温浅咯咯一乐,避开他受伤的那条胳膊,往他怀里扑。
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喜欢极了和他拥抱时的感觉。
腻歪了一会儿,温浅才软声软气地说,“我去楼下点吃的拿回房间,老大先自己待会儿吧。”
白纪然单手圈着她,没松开,忽问,“我要是哪天真残了,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怎么办?”
温浅愣了两秒,脱口而出,“能怎么办,我养你啊,这多合适,让你给我做模特,看你还能说出半个不字吗?”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本正经地摸摸他的脸,“换个角度,要是我残了呢,你是给我当拐杖还是去找别的女人?”
白纪然勾着唇角,“这更合适,给你个画板和小板凳,你就在家乖乖画画挣钱,”他视线在她身上迅速扫过一边,眼底划开一抹戏谑,“战斗力减掉大半,做起来也省事。”
温浅脸色一沉,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摆摆手就转身出去了。
晚餐两个人都吃的不多,白纪然喝了一小碗热汤几乎就没动其他。
温浅走到窗口,准备拉窗帘,眼睛不经意的看到了隐在暗夜里的雪山一角,禁不住微微愣了下。
那角白色蒙着月光,仿佛盖了层薄纱,在漫天耀眼璀璨的星空下,美的空灵且孤独。
她有些看怔了神,心里是伤感的。
手又开始痒了,想画画,抓心挠肺的想。
“老大,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一座孤岛?”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矫情什么,可这半个月以来经历的种种,关乎人性,关乎感情,关乎……她至今仍旧云里雾里,失联的亲人。
她不该生出这样一种想法,可她压不住,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父母抛弃的孤儿。
这个念头太强烈了,尤其在她翻过手机,看到空白一片的屏幕界面之后。
白纪然看了眼她视线所在之处,想了想,说,“听过约翰-多恩的一句话吗?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居。每个人都像一块泥土,连接成整块陆地。”
温浅扭头看他。
白纪然笑了笑,“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些,因为,我永远是你的同类。”
你是漂浮在一片无名海域的孤岛,那我就做岛上一颗不起眼,却风移不动,浪卷不走的石头。
你是荒芜沙漠里一方细沙,那我就做一棵千年不死的胡杨,扎很深的根,抓紧你,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