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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队,要不然过几天我再去看他吧?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想清楚,现在问也是白问。”
方队一愣,立刻机警地连续发问:“前几天你不是积极得很吗?怎么忽然变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受到别人的威胁了?”
我赶紧摇头,“不是,方队您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这几天因为许宏和其他死囚的事儿,弄得挺累的,所以打算休息几天再说。这几天不是还有一批注射的要上路吗?我琢磨着是不是先把这批活忙完。”
方队笑了起来,“你听谁说的?不过确实有一些面临执行的死刑犯现在还没有处决。但是节前肯定不会再执行了,具体的时间我估计肯定得国庆长假结束之后。对了,国庆期间有什么打算?”我叹了口气,开玩笑说:“在这个地方还能有什么打算,就是在监仓里待着休息呗。方队要是允许我出去海南双飞七日游的话,那就太好了。”结果没想到方队没有丝毫的幽默细胞,面色严肃地当即回答:“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你就算是判了拘役,一个月也就一天的假期,哪儿有七天放假的?你还是趁着长假期间好好看看书,给自己充充电。你不是搞程序设计的吗?这东西我知道,几天不用就生了。”
我说这个我肯定知道,方队您就放心吧,我都让自己家里人送进来我的专业书了。现在在看守所服刑还算是比较轻松,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把在外面因为没时间耽误的学习给补上。方队这才又恢复了笑容,轻松地说:“你要是有需要就尽量跟我说,法律和规定允许的范围内我肯定帮你。”
一阵客气之后,我看着方队问:“方队,您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来,不应该就是仅仅问我是不是要见赵峰、还有问我国庆期间安排的事儿吧?”
方队点点头,“找你来确实是有些事儿。我这几天翻看了一下这半年以来咱们二队的值班日志,结果发现出现的问题特别多,所以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我当即心里一沉,急急地说:“方队,这个二队有这么多班,我最了解的就只有我们七班了。其他班的事儿我想知道也没渠道知道啊!您可不能非逼着我说!”方队一皱眉:“谁说我要逼你了?我现在也就是跟你闲聊一下。有些事情你是当事人,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行,方队您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道的词儿还挺多,”方队笑了起来,“我们从头开始吧!赵峰是不是一开始就在你们班?还有刘喜全?我看了那个日志,当时你们班里进了一个小案子的人,叫杜坤,后来因为揭发了刘喜全和赵峰的事儿被弄到一班了,是吧?”
“对啊。这件事当时是寇队办的,他害怕杜坤被打,就赶紧调了号。”
“哦……那你有没有跟杜坤聊过?了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什么的?他具体跟你说过一些细节的问题吗?”
我摇摇头,“没有……这孩子刚进来的时候挺老实的,但是过了几天我和四哥就发现这不是个老实的主,趋炎附势攀高枝儿的本事相当厉害了,跟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符。至于家庭情况,我还真的没跟他细聊过。他的案卷或者档案上没有吗?”
“有,”方队倒了一杯水给我,“但是他的档案上只有他母亲的电话,父亲方面只字没有。我也找他问过这件事,但是他给我的答复是父亲很早就死了。”
“这个正常啊!现在单亲家庭这么多,保不齐他父亲确实没有呢?”我喝了一口水回答他。
“没那么简单……”他沉吟道,“你说的他的行为和他的年龄不相符这一点我也发现了。他的案子我仔细分析过,一看就是个老手做的案子,因为一个小小的细节疏忽才被公安机关抓住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前几天有人给他送东西,递进来的条子上写的居然是‘父友’。你说他爸爸那么早就没了,他妈妈又孤身一人把他带这么大,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一个父亲来?再说了,如果是一个新手的话,他怎么知道偷听刘喜全和赵峰的谈话,打算自己立功往外跑?”
我嘿嘿一笑,“方队,保不齐是他老妈又给他找一后爹或者干爹呢?”
方队一摆手,“嗯,这个我们先不提,我现在就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对了,那个刘喜全当时从法院跑,是谁教的?”
“吴二柱呗!这个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笃定地回答。
“刘喜全平时思维什么的都正常吧?”
“正常啊!”
他一笑,“好,那现在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就算是你想跑的话,你会不会听一个有精神病的人的话?而且刘喜全脱逃的案卷我也看过,案卷上说他当时不是直接跳下去就躺下了,而是托着一条腿使劲往外跑。后来法警抓住他的时候,他刚跑到法院门口一个小卖店打算找公用电话打给他的家人。我问你,如果你跑下去的话,你会不会到法院门口打电话,就像他说的一样让你家人来接你?”
“当然不会!”我忽然紧张起来,“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得从法院的厕所找点能当凶器的东西,一出法院门就劫持一辆出租车跑。”
方队点点头,“对啊,你一个没有任何前科、没有任何反侦察知识的人都能想到这些,他刘喜全就能傻到打电话等父母来救他?你觉得这是真实情况?”
“或许当时是腿疼得傻了,或者吓傻了呢?”
我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目光呆滞地看着方队不说话。他接着说:“刘喜全开庭的那几天,石铺山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你记得吗?”
“记得,”我想了想,“当时好像三队的魏作栋刚死,三队封了监道。”
“没错,就是在三队封道后的几天。而且刘喜全跳楼之后,你们班又进来一个新的强奸犯虞金浩,对吧?这个虞金浩的资料和照片我都见过,小伙子也算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是个真正的白领。你说他根本就犯不着强奸一个比自己大20多岁的女人啊?更重要的是,虞金浩进来咱们队的第三天,他就被原来的刘所长亲自分配到了当时正在禁闭的三队。从三队封了监道,一直到解禁,这是唯一一个进入三队的人。这件事我前几天去寇队家里问过寇队,寇队的说法是,当时刘所说这个虞金浩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的亲戚,需要好好照顾一下,而三队就有虞金浩以前的好朋友,所以分配的三队。虞金浩进去之后,去的不是别的班,就是三队关押那个‘老熊’的班,也就是赵峰的班。又过了15天左右的时间,虞金浩被取保候审了。”
我木然地看着方队,完全不知道他这一席话的意思。
他看了看我,爽朗地一笑,“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不过你不懂也没有关系,这只是我初步的分析。你现在知道我的这些分析,回去之后也不要告诉别人。不过你得帮我个忙,要是成了,我给你报立功!”
我犹豫着点头,“方队您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你有个最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可以像大杂役一样在几个男队中随意出入。等你下次再去三队的时候,帮我看看这个老熊到底背着管教会有什么动静。这也算是你帮赵峰的忙了,毕竟他举报到现在,办案单位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回到监仓,没等四哥把我叫去问我便主动到风场坐在他的身边,悄悄地跟他聊了聊方队跟我说的话。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听完之后居然表现得毫不关心,只是淡淡地说:“这些事儿我之前都想过,但是没有一件是靠谱的。既然方队让你去三队瞅瞅,那你就去吧!不过还是那句话,把自己保住就行。我先去睡一会儿了,昨天晚上一直没睡好怪累的。”说完,转身独自走进号房。
当天下午队里又进了新收,另外由于早上走了一大批人,所以新的死犯儿又被分到了我们班。四哥一觉睡醒之后,马上抱怨说七班算没头了,动不动就往里塞人。再这样下去,这个监仓非得变成鬼屋不可。坐在一旁的邢耀祖说那不一定,咱号里虽然送了不少人,可活下来的也不少啊!说不定死犯儿们都憋着往咱班跑,沾沾喜气呢!四哥笑着说这样的喜气还是别沾了,咱们自己的名额都不够分配呢。
对新人的入监教育还是由我和苍蝇两个人来做——我负责教,苍蝇负责骂,当然,一旦要让他不顺意的话,他也很有可能抬手就打。一番折腾之后,这个新人终于领会了监仓里所有的基本功,蹲到厕所门口背监规去了。
一切工作完成后,四哥叫我一起去厨房帮忙。我赶紧换好劳动号服,等着杂役开放时间一到,我就和四哥走了出去。不过四哥并没有直接带我到厨房,而是去了人比较少的储菜间。
“哥,你找我出来是有事儿吧?”我看着他问。
他点了点头,“中午的时候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得给你上紧发条。要不然你自己心里肯定觉得不服气,闹出事儿来谁都不好说。”我慌忙摆手说不可能,四哥冷哼一声说:“那谁能知道,你这读书读傻了的脑子,跟正常人想法肯定不一样。回头你要是横着出了石铺山,那我就真的没办法跟你爸交代了。”
四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接着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吧,我得跟你说说有些事儿了。你这猪脑子,自己楞冲楞撞,到时候连自己小命都丢了。”我点点头,紧挨着四哥坐下。他径自点燃一根烟,这才说:“早上方队把他的有些想法也都告诉你了,跟你说个实在话,方队确实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方面他跟寇队比起来,那寇队差他就差得太远了。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么会动脑子的警察。这么跟你说吧,他的很多怀疑和我现在知道的事儿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