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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礼行得懒洋洋的,行得还是一半的礼。身后的贵公子们也一个个跪得拖拖拉拉。他们一双双眼睛
萧应禛不动声色,只等他们都跪好跪整齐了,这才微微一笑:“臣弟多礼了,快快请起。”
萧应瑄面上虽还是笑着的,可是安如锦看见他的眼底掠过阴沉。
萧应瑄起身,语气故意轻松:“皇上在上林苑做什么呢?臣弟和几位同窗去山中打猎,所获颇丰,差点就打到了一只斑斓大虫,只可惜这畜生精明,在最后一刻竟然来个釜底抽薪。让它给跑了。”
他说得轻松,可是那双眼的阴沉却令萧应禛额头青筋隐隐跳了跳。
他忽而一笑:“既然已经逃走了,那就是三弟你输了,不是吗?难道三弟的意思是说你竟比不过一只畜生?”
萧应瑄脸上的笑容变冷。
他忽然一扫马场中的几匹骏马,忽然笑道:“果然好马!龟兹国的汗血宝马。特别是这一匹,浑身金黄,听说是万中出一的马王。”
萧应禛看着他在马场旁走来走去。萧应瑄身上的血气令马儿更加不敢,特别是那匹马王瞪着萧应瑄眼中流露强烈的敌意。
他走来走去,犹如在逡巡自己的战利品。
马场中的气氛渐渐紧绷,空气中传来那些人打猎来的血腥气。萧应禛只是冷冷看着马场中的萧应瑄。
忽然,萧应瑄回头哈哈一笑,问:“皇上知道怎么才能让马迅速驯服吗?”
萧应禛沉声问:“三弟有何高见?”
萧应瑄走到了猎物旁,随手抓起一只受伤了的鹿,拎到了栏杆前,微笑:“有一句俗话说的好。杀鸡儆猴。”
他说完忽然抽剑,手中寒光一闪,方才还挣扎的鹿顿时被劈成两半丢弃在马儿面前。
马栏中的马儿受惊纷纷嘶鸣起来。甚至有的马儿挣开马夫的牵引在马场中狂奔乱跑。整个马场中顷刻间一片混乱。
萧应禛的额角跳了跳。众人都不敢吭声。安如锦看向萧应瑄,只见他潇洒收剑,似笑非笑回头:“皇上,这种畜生虽然是马中之王,也敌不过臣弟手中的神兵利器。若是不听话,在它面前杀鸡儆猴,再不服之,直接上铁镣铐,时日一长磨灭它的野性,岂不是乖乖臣服?”
萧应禛定定看着眼前俊美如斯,却又邪魅如魔的萧应瑄。这一番挑衅的话说出来,他脸上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看样子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了。
良久,萧应禛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三弟有心了。不过呢这马儿是朕的。朕想怎么驯服它就怎么驯服它。三弟还是不用操心了。”
萧应瑄也笑了,只是笑意阴沉。
他扫过萧应禛身后的一干年轻臣子,最后落在沉默安静的安如锦脸上。他玩味笑了笑,转身告辞走了。
众人等萧应瑄一干人走了后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人愤愤道:“这齐王当真是狂妄至极,竟然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就是,在皇上面前亮兵刃,其心可诛!”
“如此狂妄,恐怕背后还有依仗。皇上要慎重。”
“……”
一干臣子七嘴八舌纷纷谏言。萧应禛更加沉默。他忽然道:“众卿随意,朕要去走走。”
他说着向着马场远处而去。安如锦犹豫了下悄悄跟上。
马场很大,远处是高耸的山,马场就正在山脚处。此时正值初夏,四周翠色勃发,花儿遍地。刚才萧应瑄带来的血腥气被一扫而空。
萧应禛走得很快,把身后的侍从们都甩下。安如锦走不快,不过她亦步亦趋,慢慢跟着。走了许久许久,来到了一处小山坳。
安如锦看见萧应禛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山石上歇息。她慢吞吞走了过去。
萧应禛看见她还在,眼露诧异:“你竟来了。”
安如锦道:“皇上不是让如锦御前伺候跟随吗?如锦自然是要来的。”
萧应禛深深看向她的身后。在她身后早就空无人一。看来他走这么久也就她一个人跟从而已。
他眼中浮起复杂思绪。
眼前的女子沉默又安静,甚至不通情趣,可是每次他最需要人的时候,就只有她就在那边。不远不近,刚刚好。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过来坐。”
安如锦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萧应禛一把抓住她,一提,将她拉到了山石上和自己并肩一起。
他长吁一声:“这里终究比宫中舒服多了。”
萧应禛慢慢道:“从小我就知道我和三弟是不一样的人。他小时候锦衣玉食,聪明伶俐。我虽比他长两岁,但是他的心智却比我更高。父皇也更看重他。”
安如锦沉默。她不知道什么可以应和他,也不想多说。甚至这些话她都是她不可以听的秘辛。
山风吹来,带着初夏的暖意。
他继续道:“有一次,父皇考校我们射箭。那时母后已疯癫,被整日关在锦宫中,谁也不可见。我为了见母后一面,每天练射箭。只盼望能在父皇面前露一手,让他一高兴就准许我去看看母后。”
“那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父皇拉着三弟有说有笑走了过来。三弟穿着一身锦衣,头发整整齐齐,还束着金冠。而我因为练箭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都乱了。我亲眼看见父皇亲昵地拉着他坐在一旁,然后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厌恶。”
他不说了。安如锦却不由自主看向他的侧脸。
他的侧脸依旧轮廓分明,冷峻而沉着。可是她分明看见他眼底的伤痕。
“后来呢?”她问。
“后来射箭三局两胜。我赢了他。”萧应禛淡淡道,“父皇却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会谦让。”
安如锦无言。
“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人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任由那人如何努力都不会喜欢。哪怕是亲生父子。直到父皇死了的那一刻,恐怕也是不喜欢我多一点。要不是有皇太祖奶奶,我根本登不上这个皇位。”
他说完,忽然回头看向安如锦:“这样无望的事,你告诉朕做了有什么意义呢?”
安如锦看见他眼底的深沉和痛苦。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皇上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先皇不喜欢不代表你不合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萧应禛深深看着她。他的眼瞳太深邃,似乎要把她心神都映了进去。
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朕?”
安如锦愣了下。
“刚才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朕?”他问,“你难道不知道也许你跟不上朕的脚步?你没看见那么多的内侍一个个都偷懒退缩了,只在原地等着朕。”
原来是这个。
安如锦垂眸道:“因为如锦想,皇上走得再快,如锦慢慢走也能跟上。就算跟不上,皇上什么时候停下脚步一回头,如锦在那边,皇上应该也会看见。”
萧应禛浑身一震。他慢慢握住她微凉的手。
和风细细,他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印了下去。安如锦想要退缩却在他的狂吻中夺去了所有的呼吸。
是谁在耳边叹息。
“……原来人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任由那人如何努力都不会喜欢。……”
他心中是一直不喜欢她的吧?
他哀伤于先皇的不喜欢,他也哀伤自己所爱的人远离。
她的回答误打误撞敲开了他的心扉。若是不喜欢,总是有一天会喜欢,也许这一天会很快到来,也许永远不可能到来……
谁更可怜?
她不知道。
他的可怜在于他永远得不到亲生父亲的喜欢和承认,而她,在追寻一个可能永远不喜欢人的脚步。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静静看着他的悲喜,他的愤怒,他的无奈,他的高处不胜寒……
吻渐渐加深,安如锦闭上眼,只看见眼帘上的一片血红。
天光刺得她想要流泪,可是泪却没有半点。
心中下起倾盆大雨,她看见那一夜傅府的滔天火光,她看见天牢中那犹如鬼哭的痛嚎。
她还看见苏渊那决绝的目光……什么时候心死成灰不可复,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危险的游戏。
而她赌上了所有。
……
回来的时候,天渐渐暗了。马场的几个御马监的太监都要急疯了。老太监团团转:“人还没找到吗?再去找找!”
福泰也赶来,脸色难看:“皇上呢?都要用晚膳了,几位大人都在御书房等着……”
他还没说完,忽然张大嘴定定看着远处。
所有人循着视线看去,也顿时瞪大眼睛。
只见远远的,萧应禛正打横抱着安如锦,慢慢走了过来。他似乎还和安如锦说了什么了,惹得怀中的她又缩了缩。
而他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