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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仪态端正的坐在那里,昏黄的老眼里满含笑意又意味深长,“你可怜,哀家瞧着,霄儿更可怜些。没想到哦,哀家的霄儿,会入不得你的眼。”
“……”,纪纤云心里咯噔一下,撒娇的笑容历时消散,讪讪低头,嘴唇翕动几下怯弱道,“皇祖母,纤云只想要粗茶淡饭的日子,和冥王……和冥王殿下不是一路人。”
太后脸上依旧笑着,只是轻轻打个哀声,“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哀家明白。霄儿和哀家讲,你们俩的分离是从第一次见面就约定好的,做人讲信义是没错,霄儿不能求仁得仁,只怪你们俩有缘无分吧。那孩子从没对哀家言明中意你,哀家还没有老糊涂,还是看的清楚,他为了成全你难为他自己,哀家看在眼里,心疼罢了。”
“……冥王殿下会有更适合他的王妃的。”,纪纤云头低低的,半晌憋出一句。
爱和感冒是藏也藏不住的,只要晓得冥王为她做过什么,那份情义太容易看透。
可,她,实在没有勇气会接受。
劝她的人们,指定认为她不识好歹吧?也许,她真的就是不识好歹。
注定没有结果,太后释然的叹口气没有再劝,拨弄着小方桌上的一束桃花话锋一转,“人和人真是要讲缘法的,从第一次见你,哀家就得意你这个丫头。可能,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了,高兴点,陪哀家聊几句吧。”
最后一次见?可不是,冥王妃易主她人,她哪里还有见太后的机会。
想及此,纪纤云鼻头有些酸,蔓延到心尖,整个人都裹在伤感里。
转瞬,她便强打笑脸,拿桌上的桃花做话头,“皇祖母,您喜欢桃花啊?”
“哀家喜欢兰花。”,太后幽幽挑眉,语调也是慢悠悠,“天师说的,桃花旺姻缘,把小儿女的名字和八字写在纸上压在桃花下,就能把红线牵上。大红花轿抬进门,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久,缘分都没有半分,何况这一束桃花?哀家懂的。”
“……”,纪纤云脸上又是一僵,杏眼流转,不自禁就望下插着桃花的花瓶。
那瓶子底下,定是压着她和冥王的名字和八字。
不信也要试一试,太后希望他们俩在一起的心,强烈的让她动容。
认可做些无望的事也不难为她,这份慈爱体恤,更让她歉疚。
她,因为那点贪生怕死的小心思,辜负了许多真心为她好的人。
见小丫头变了颜色,太后不再纠缠,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慈爱一笑,“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一个病的一个老的,互相搀着出去吧。”
“……是。”
两人缓步到了院中,自有步撵代步,一刻钟后,宣德殿近在眼前。
帝后及一众品阶高的妃嫔自偏殿迎上来汇合,太监尖利的公鸭嗓子刺耳响起,“太后娘娘驾到、万岁驾到、皇后娘娘……”
被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行人声势浩大的步入殿门,迎接他们的是带着回音的跪拜请安。
繁文缛节过后,太后并没有留纪纤云。
紫苏扶着,殿里伺候的宫女引领,将她安顿到放有‘冥王’牌子的桌子旁。
桌子是靠近过道的第一列,而且是靠太后等人的高台比较近的位置,视线很好。
偷瞄了一下,左边一桌是一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多岁模样,皮相不错,青衣玉冠,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之气。
后边一桌是六皇子夫妇,在太后宫里见过两次,低调没有存在感的一对。
没有虎狼环饲,她暗暗松了口气。
迎着一道怨毒的目光,她扫视一眼,铺着红毯的过道另一侧,正对着的一桌,纪欣妍正直直看过来。
心头暗暗鄙视一下,纪纤云只当对面那人是空气。低垂眉眼,病秧子上身,生怕哪里露出破绽。
“大齐来使到。”
“楼塞国太子、公主到。”
“高丽来使到。”
……。。
才进入状态,就被太监尖利的嗓音弄得鸡皮疙瘩一地。
挑眉瞄过去,大殿门口一帮人有序步入。
着装各异,由苍梧朝臣陪着,恭敬的到皇帝跟前参拜。
冥王也在其中,紫袍银冠,一脸肃穆诡谲,很有威慑人的气势。
繁琐的礼节过后,众人落座。
亓凌霄脊背挺直,大步坐到桌旁,幽深如潭的眸不偏不倚,一个眼神都没给身旁的人。
明知本该如此,更多的是她自找的,被无视了,纪纤云心头还是有些憋闷。
心乱如麻,又做不了什么,无神的眸光落到宫女们端来的食物上。
有色有型,就是没有让她动筷子的欲望。
不知是无聊还是怎的,她一手扶额遮挡,视线飘忽的投向离着皇帝很近的各国使节那几桌。
楼塞国那一桌最吸眼球。
楼塞国的太子和公子就坐在斜对面,从她那个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太子长得相当粗矿,骨架粗大,剑眉阔目,年纪轻轻还留了胡子,狂野气息扑面而来。
最搞笑的是人高马大的壮汉竟然编了两条麻花辫在耳侧,估计那是人家的习俗吧。
身边的公主让太子趁着倒是显得小巧很多,美的动人心魄,美到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不由心动。
不似古代大家闺秀的呆板,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对面的女子不仅有倾国倾城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那灵动的眼眸,明媚的笑容,让这副如画的美女图活了起来,配上那身妖娆的锦缎红衣,整个人美的张扬,像罂粟花,炫目的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美人和冥王站在一起……应该很登对。
不知为何,她很难从心底荡漾起祝福。
甚至,无法想象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画面。
漂亮的星眸里涌动着一股道不明的情愫,闪神中,顿觉衣袖被扯动,回神瞥头,是木木。
木木穿着甚是宝气,正仰着萌萌的白嫩小脸,咧嘴冲她笑,门牙少了一颗,更显逗趣可爱。
“九皇嫂,木木跟你坐一起,可以吗?”
纪纤云一扫心中阴霾,笑眯眯往旁边挪了挪,“欢迎的不得了。”
木木紫葡萄般的眼珠更亮了,利索的爬上椅子,小大人一样的指挥立在一边的宫女添碗筷。
那故作老城的样子,惹得纪纤云捂嘴笑。
木木年纪小,心思可是通透,被嘲笑了,不依不饶撅了嘴,“九皇嫂,你再笑,我就要离你而去了。”
“别,千万别,木木,我错了。哈哈……你说,我笑的停不下来可怎么办啊……”
“哼!”
……
一大一小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余光中,笑靥如花的两张脸刺目的很,映入亓凌霄眸中,更添他心中郁闷。
楼塞公主就坐在对面,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小丫头对他……
默默啜饮着杯中酒,本就冷峻的脸孔,瞬时挂上冰霜。
皇帝寿宴,各国派使者来祝贺,加之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极其家眷,大殿里自然是热闹的很。
谈笑风生,还是场面话虚伪的谈笑风生,纪纤云没资格参与更不想关注,只专心的和木木逗趣。
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的,大殿里刷的静下来。
不明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很有默契的坐好静观其变。
须臾,纪纤云便搞清楚状况,始作俑者是大齐国来使。
看那表面微笑谦卑,实在话语咄咄逼人的德行,纯粹是来踢馆的。
“呵呵,陛下藏拙了,看来是想让在座的各位展露一二。素闻大齐人才济济,定不会连区区水酒都不晓得何物所酿,哪位仁兄出来指点一二啊?”
大齐压着苍梧几十年了,寿宴上竟然明目张胆狂妄挑衅,皇帝亓钰心中甚是气恼。
承认无知万万做不成,只能压着性子对身旁的太监道,“每桌赐酒一杯。”
之后,对着殿中众人许诺,“众位卿家,谁能指出大齐使臣献来的美酒何物所酿,朕重重有赏。”
事关国家的尊严,在座的大臣都不敢怠慢,眼巴巴的等着酒送上来。
木木再故作深沉也是小娃娃,好奇心重的很,不由伸脖子巴望。
纪纤云所在的桌子很靠前,很快分到一杯,可惜,稳稳的落在冥王跟前。
瞧瞧木木期待的小眼神,纪纤云鬼使神差的把面前的空杯子递过去,讪讪扯出个笑脸向冥王讨要,“能不能给我一点……是木木,他要看看。”
亓凌霄头稍稍偏过,幽深如潭的星眸低垂瞥视,那目光有一种淡淡的了然。
死丫头,拿木木做挡箭牌。
不想给吗?
纪纤云觉得,那货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诉说着,他笃定就是她好奇心切。
“……那……我们不要了。”
杯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个弹指间,她试图铩羽而归。
话音未落,便见她手里的杯子被接过,眨眼间,一股紫红色液体倾斜注入。
纪纤云好奇的盯着看,抽抽鼻子,甘醇的酒香混着果香。
果酒?
葡萄酒?
她脑袋里一下子就冒出来这个。
又不敢肯定,好奇心驱使下她稍显急促的拿回杯子,端在手里晃荡端详。
鼻子凑近些,闻起来。
那副猴急的样子,惹得亓凌霄好气又好笑,压制着滚动的情绪,自顾自严肃着一张脸,研究起手里的酒。
事关国家荣辱,他自然不能怠慢。
端起玉杯闻了闻,又抿了抿,细细回味,就皱了眉头。
果子酒?
梅子泡在酒里出来的梅子酒他喝过,可绝没有这样甘美。
那样出来的酒,果香盖不住的是浓烈,不对,不对。
最苦哈哈的是木木,九皇嫂分明是比他还想看嘛。
又怕抢撒了,他不得不托腮,探头过去,哼哼唧唧试图引起某个丝毫没照顾小孩子情绪的,“九皇嫂,你还记得木木在你身旁吗?”
“……奥,原来木木在这里啊。”,纪纤云狡黠的觑过去,佯装吃惊的逗弄。
在木木怨念颇深,甚至越来越深的视线里,纪纤云袖子遮着杯子,竟然飞快的把杯子送到唇边尝了一尝。
“……九皇嫂,你太让木木失望了。”,木木憋闷的挤出一句,负气的别过头去。
就这么一个伙伴,可别气跑,纪纤云很是有忧患意识,殷勤的笑着把杯子塞过去,“给你,逗你玩儿呢,生气不是男子汉。先说好,可以看可以闻不可以喝,小孩子不许喝酒。”
“哼!”,木木斜眼瞥过去,哼了哼,小胖手毫不迟疑,便把酒杯拿了过去。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国家的事情,内部矛盾顿时化为乌有,相邻的大臣三几个交换着意见。
一时大殿中议论纷纷,紧绷的气氛弥漫。
大齐使者撵着胡子悠哉哉,势在必得,只等着苍梧认输的架势。
又等了片刻,他便迈着四方步离席到了正中,冲着上位的皇帝深深一礼,“陛下,功夫不短了,恐怕苍梧的能人志士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是这货急着看苍梧出丑吧!
皇帝亓钰心里腹背着,紧握的拳头青筋暴露,忐忑又满怀期待的放眼望向大殿众人,“众位爱卿,有谁参透了?”
历时大殿里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文臣们打了败仗似的,蔫头耷拉脑,性子火爆的将军拳头紧握,颇有一种把大齐使臣打一顿的冲动。
找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啊。
其他国家的使臣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大齐托大谁也不敢去得罪,乖乖看戏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