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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卿晓抽了个空去毓秀殿。玉肌雪进食多了些,小脸丰润了点,气色也渐渐好起来。
玉肌雪正在品尝拂衣做的栗粉糕,叫兰卿晓尝尝拂衣的手艺。
“御膳房的糕点也不错,为什么你吃不下?”
兰卿晓咬了一口,拂衣做的糕点的确和御膳房做的糕点口味有点不一样,清甜不腻,软糯清绵,入口即化,口味较为清新,怪不得雪儿喜欢。
玉肌雪笑道:“我也不知,拂衣做的糕点、膳食,我都喜欢。”
“娘娘听说了吗?杨婕妤在春芜院暴毙。”兰卿晓不着痕迹地看她,心里有一点怀疑。
“早上菡萏跟我说了,我也挺惊讶的。”玉肌雪唏嘘不已,“没想到她会死在春芜院。”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杨婕妤是怎么死的,娘娘派人打探过吗?”看雪儿的神色,兰卿晓觉得她没有对杨婕妤下手。
玉肌雪摇头,“我没有吩咐菡萏她们去打探,以免惹人怀疑。”
菡萏支支吾吾道:“娘娘,奴婢……还是派人去打探了……”
玉肌雪没有责备她,问道:“那打探到了吗?”
菡萏回道:“春芜院的管事嬷嬷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一早,所有人都起来了,就杨婕妤没起来。有人去叫杨婕妤吃饭,发现她浑身僵冷,一动不动,脸庞死白死白的,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去叫管事嬷嬷。”
玉肌雪冷漠道:“应该叫她杨庶人了。”
“奴婢失言。”菡萏道。
“那杨庶人的尸首如何处置?”兰卿晓沉思着问道,“她的父亲是杨右相,杨家是帝京四大世家之一,会追究杨庶人暴毙吗?”
“杨庶人不是寻常的妃嫔,陛下、太后娘娘会给杨家一个薄面,册封她为嫔位,算是死后的哀荣吧。”玉肌雪秀眉微扬起,“倘若杨右相来质问,太后娘娘自能应对。”
兰卿晓点点头,以陛下的性情,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向刘太后禀报杨婕妤谋害皇嗣一事。
刘太后再不喜欢玉肌雪,也会看在皇孙的面上处置心肠恶毒之人。至于杨右相会如何闹,就让刘太后、陛下去操心吧。
兰卿晓又问:“杨庶人的尸首还在春芜院吗?”
菡萏道:“还在春芜院。”
玉肌雪莞尔一笑,“你想去春芜院看看?”
“还是你了解我。”兰卿晓笑吟吟道。
“我吩咐一个太监带你去。”玉肌雪对菡萏道,“你让小星带卿卿去。”
菡萏领命,与兰卿晓一道出去。
小星是毓秀殿的小公公,个子不高,却很机灵,伶牙俐齿,去春芜院的这一路说个不停。
走在半途,她看见刘大将军迎面走来,只好上前去行礼。
刘岚彻欣喜地笑,“卿卿,我正要去找你。你要去哪里?这个太监是哪个宫的?”
小星回道:“大将军,奴才是毓秀殿的,护送卿卿姑娘到春芜院。”
刘岚彻诧异地问:“你去春芜院做什么?”
兰卿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春芜院,或许是之前跟从燕王查案养成的习惯,对命案较为敏感,总想探个究竟、查个明白。
“大将军知道杨庶人暴毙一事吗?”
“知道,你想去看她的尸首?”他不可思议地问。
“去看一眼。”
“尸首有什么好看的?再者陛下、太后娘娘又没有说要查她的死因,就当她暴毙好了。”
“奴婢现在就去,大将军请便。”兰卿晓轻然一笑。
“罢了罢了,我就舍命陪女子。”刘岚彻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跟卿卿相处的好机会?他对小星道,“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本将军陪她去便可。”
“这可不行。大将军,奴才奉了丽嫔娘娘的命,定要护送卿卿姑娘到春芜院,不然娘娘会责怪奴才的。”小星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担心丽嫔责怪你,就不怕本将军揍你吗?”刘岚彻森厉地瞪他。
“奴才没有冒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揍奴才呢?”小星嘿嘿地干笑。
“就一起去吧,反正快到了。”兰卿晓看不下去了,径自往前走。
小星麻溜地跟上,在前引路。
刘岚彻气得想揍他一顿,可是在卿卿面前又不好太凶恶,只好作罢。
走了一阵,他们抵达春芜院,站在大门口。
春芜院的大门掩着,只有一条缝,历经风雨沧桑,斑驳得掉了漆。从门缝往里看,那是一个被世人遗弃、忘记的世界,与巍峨壮丽、雕梁画栋的皇宫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星笑道:“奴才听说,当年文圣登基前擅断案,侦破不少朝廷的重案、要案,还在春芜院侦破过一桩命案呢。”
“就你知道的多。”刘岚彻气恼地瞪他一眼,这个小太监竟然抢他的风头,太没天理了。
“奴才也是听老太监说的,那几个老太监知道的多,说得可精彩了,当年文圣与沈太傅携手破案,与凶残的凶徒斗智斗勇……”小星滔滔不绝地说道。
“本将军听说的怎么是文圣与武圣携手破案、与敌人斗智斗勇,擒拿敌国细作,挽救朝廷、江山社稷?你肯定是瞎编的。”刘岚彻不屑道。
“奴才怎敢瞎编?奴才是听几个老太监闲时说的,若说瞎编,也是他们瞎编,可是他们哪有雄心豹子胆瞎编文圣与武圣的事?”小星含笑反驳。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不悦地瞪他一眼。
“进去吧。”兰卿晓对文圣、武圣的传奇故事倒是很感兴趣,因为燕王是这对神仙眷侣、帝皇双尊最宠爱的幼子的后代,不过现在她只想知道杨庶人是怎么死的。
小星率先推门进去,仿佛推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和刘岚彻一起踏入,前院空旷而荒凉,只有两个衣衫褴褛、面容脏乱的女子坐在屋前晒太阳。
这里的殿室、房屋比宫人的住所还要残破、斑驳,空气里好像有一股发霉、腐臭的气味,十分恶心,刘岚彻连忙捂嘴,“卿卿,你闻到了吗?”
兰卿晓点头,也用广袂捂住口鼻。
这时,一个中年宫女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们,态度还算恭敬:“这位公子是……”
刘岚彻一身锦袍,披着羽白大氅,自然是名门贵公子的气势,宫人即使不认识,也不敢小瞧。
“你可是这里的管事嬷嬷?这位是刘大将军,来这儿看看。”小星连忙介绍。
“原来是刘大将军大驾光临,奴婢失敬。”管事嬷嬷自称姓冯,态度卑躬屈膝,一脸的谄媚。
“杨庶人的尸首在哪里?带本将军去瞧瞧。”刘岚彻端着架子道。
“请大将军跟奴婢来。”冯嬷嬷赔笑道,在前引路。
“杨庶人的尸首如何处置?”兰卿晓问道。
“杨庶人是刚进来的娘娘主子,又是杨右相的女儿,上头没吩咐,奴婢不敢妄动,就暂时放在一间空房。”冯嬷嬷如实说道。
越往里面走,腐臭的气味越浓烈,熏得人快吐了,好像整个春芜院的每个角落都缭绕着这种难闻至极的气味。
房屋破败,朱漆斑驳,房梁、旮旯角落结着蜘蛛网,好似断井颓垣,堪比乞丐住的地方,又脏又臭。
有的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抓虱子,有的人靠着门板打盹儿,有的人给另一个人梳头,有的人抱着枕头当作儿子哼着儿歌,有的人抠脚抠鼻子挠着身子自言自语……
这些女子大多三十岁以上,衣裳灰暗脏乱,秀发似稻草、鸟窝,面容脏污,双目无神,即使有外人来了也不会睁大眼睛看看。
兰卿晓注意到她们的眼眸大多浑浊、无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下场凄凉的女子,日日夜夜在这儿等死,无聊地打发漫长的时光,日月煎熬,饱受精神折磨。其实她们曾经也有或清丽或娇媚的如花容颜,曾经也穿着或清雅或张扬的锦绣衣裳,曾经也有一段或幸福或相敬如宾的美好姻缘,曾经也有或璀璨或锦绣的人生……
只是,如今她们的容颜如饱受摧残的枯萎之花在寒风里瑟瑟摇曳,额头荒芜,内心荒芜,余生荒芜。
稀薄的阳光好像照不亮这里的阴暗灰黑,照不暖这里的阴寒潮湿,她们生命里华美的绸袍已经被岁月的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只剩下丑陋的污点。
兰卿晓感慨颇多,那些被处死的妃嫔倒不是最可悲的,春芜院的女子才是最可悲可怜的。因为她们度日如年,要把这绝望的余生熬到最后一日,而这最消磨人的意志。
走过每一处,他们就看见皇宫里最不堪的一幕幕。
虽然刘岚彻在艰苦的军营、物资匮乏的北疆历练了几年,但那是属于男儿的粗犷与豪迈,跟这里的脏乱、污秽还是两回事,再者他到底是簪缨世家、锦绣堆里长大的,因此觉得这些太过不堪入目。
终于来到停放尸首的房间,冯嬷嬷笑道:“大将军,杨庶人就在里面。”
“你当真要进去?”还没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连忙捂住口鼻。
“大将军在外面候着吧。”兰卿晓径自入内,小星跟进去。
刘岚彻忍了又忍,还是进去了,为了卿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庶人躺在一张木板上,盖着一张灰黑的白布,兰卿晓伸手去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