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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窖?”雅竹索眉回忆,刚想摇头,却在一半时止住,并重新凝眸看向秦卫羽。
“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凤宛走后,苏二娘做了几次噩梦,折腾的姐妹们暗无天日,苏二娘觉得灵符也没用,便请了一位道长驱邪,苏二娘很少让奴等窥探隐私,所以中途进没进过酒窖奴不知,奴也从未见过这位道长。”
秦卫羽眸子微亮,“那你可知,苏二娘请的是哪里的道士?”
雅竹则摇摇头,“这个,就只有苏二娘自己知道了。”
……
彼时,“艮”字审讯室中,已经传来了酣睡的声音。
王君平侧躺在席上,早已不知做了几个回笼梦,就连坐在对面等着挨审的苏二娘也忍不住被他的睡意侵扰,一个劲儿的“磕头”。
“轰隆”一声,铁门响将两人的清梦全部打碎。
“王少卿!东西送来了!”卫士小跑而入,双手奉上一本蓝皮的小册子。
王君平一脸茫然地从席子上坐起来,单手呼噜了下泛油的脸,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然后用力抻了下筋骨。
“终于可以开工了。”他说着,晃悠悠地站起身,到后面架子上随手挑了几样看起来很可怕,甚至还带着血迹的刑具,框框扔在地上,说,“雅竹娘子的证词已经落实了。接下来,就轮到咱们了。”
苏二娘一听雅竹已经招了,整个人登时垮了下来,再一看那刑具,终是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大老爷,别审了,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奴招,奴全招!!”
王君平正弯腰捡刑具,闻言,身子一顿,便慵懒地站起身。
“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呢?”他俊脸一皱,遂松开捡刑具的手,冰冷冷地说道,“那么,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王君平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请道士在店里驱过邪?”
苏二娘微愣,不得已的,点了点头。
“道士是否进过酒窖?”王君平再问。
苏二娘知自己上回欺瞒了大理寺,稍有胆怯,小声应道:“确是……因为若是店里闹邪物必然会影响生意,所以奴便将道长请入酒窖进行几日作法,那几日道长不让任何人进入,前几日奴放在上面的酒卖完了,这才不得已让人去拿,结果就看到了白骨,于是、于是奴也是马上上报了京兆府,未曾想过隐瞒……”
“是你不想隐瞒,还是因为见证者太多,所以不能隐瞒?”王君平挑了眉。
苏二娘身子一晃,尴尬地扯了下厚唇,“当然,当然是不想……”
“那么说说你请的那位道长吧,何时离开的?”
“道长?道长其实多日前就离开了,但那日奴入酒窖拿酒时发现酒窖的门竟是没锁的,道长离开时也并未打招呼,中途是否有人又来过奴确实也不知。”
这就麻烦了。
王君平不由撇了下嘴,随即一字一句问道:“行吧,最后一个问题。进过酒窖的道士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
苏二娘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恍惚地回答着:“是玄风观……玄风观的道林师父!”
……
日渐黄昏,长安的天仍是阴沉沉的,像是有着散不去的风沙。大理寺议事堂的窗子吹得来回摆动,仿佛有什么要破窗而入。
“玄风观……”
唐玄伊的桌案上,已经摆上了雅竹与苏二娘二人的全部口供。此时苏二娘已经被押送御史台,准备接受关于“行贿”的新一轮的审讯。而雅竹则以证人的身份同时被送往御史台。在临行前,他让雅竹绘下了一幅凤宛的画像,乍一看是一名穿着红裙的平凡女子,虽然据闻她十分有才学,但相貌确实不算出众,也没有任何特点,大概就算拿着画像与旁人一一问过,也不会对画上女子有半点印象。
也就是说,画像寻人,基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凤宛这边没有特别的突破,更麻烦的是,苏二娘竟然供出了玄风观子清道人的关门弟子,瞬间将事态变得极为严重。
玄风观乃是陛下钦点的道观,子清道人与陛下关系甚好。也因为这层关系,朝里大臣无不前往玄风观与子清道人交好的,若是凶手真是与道林有关,大理寺的调查很有可能会被各方压得束手束脚。
玄风观轻易动不得,除非有确凿证据直接抓人。可不直面道林,便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不能直面道林,结果回到了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上。
唐玄伊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头是越来越疼。
这时议事堂里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唐玄伊抬眸,看到了正拿着另一个小册子而来的沈念七,她将册子一如既往地放在唐玄伊的案前,点了点上面的字,道:“唐卿,两具骸骨的身份和信息已经确定了,确实是霍玉与谷达。”
对,还有死亡的七品官,他们与凤宛的关系已经有了,但他们与道林的关系又如何?
唐玄伊没有看册子,只觉得头更疼了。
念七伏案仰视唐玄伊紧蹙的眉头,又垂下视线看了下雅竹与苏二娘的供述,此时状况了然于胸,便不加打扰,准备小步溜走,趁着唐卿思索案情偷口酒去喝。
唐玄伊听到离去脚步声,有点纳闷今日沈念七的干脆,遂透过指缝看向念七的背影。
眉心突然因想到什么舒展。
“沈博士。”唐玄伊倏而唤道。
沈念七浑身一颤,站定,然后尴尬笑着转回身,“有什么吩咐,唐卿?”
唐玄伊望着望着,唇角渐渐扬起了一丝弧。
“想去玄风观走走吗?”他问,问的很认真。
沈念七懵了,但于她,任何地方,不去白不去,遂点了下头,道:“当然。”
唐玄伊唇角又是一动。
“现在就走!”唐玄伊突然起身,抓上外袍便朝门外走。
“现在?!”沈念七瞪大眼睛,愕然地看了眼几乎快要被刮掉的窗子。
谁料话没说出口,她的腕子已被唐玄伊捉住,一个回身,便踉跄跟出了议事堂。
……
这是沈念七最痛的一次旅途。
沈念七裹着唐玄伊的外袍站在玄风观的大门口,天空因风沙而变得污黄,走在街上的人影像是鬼魂般模糊不清。沙粒儿随风呼啸,轮番锤在她的脸上,只觉得像是要剥去她的皮一样肆虐。
在她脑海里,这个时候本该是趁着唐玄伊思案,然后跑到公厨里点上几壶阿婆清,吃着酒,品着菜,在风沙呼啸的日子里享受着宁静的时光。熟料此刻却身在浩沙之中不可自拔。这让她想起了一句话,昨日她看戏,今日戏中人。兴许是因为风沙原因,今日的玄风观着实没有太多的香客,香炉里的香大多熄灭,甚至围了个边儿,以防风沙将香灰吹得满园都是。
正因此,唐玄伊与沈念七的到来,正巧让道观里添了些今日的香火钱。尤其是看到唐玄伊身上穿的那身紫袍十三銙,小道士们更是纷纷礼待,簇拥下将唐玄伊与沈念七迎进了大门。
风尘仆仆跑来接待的,是一名叫道宣的小道士,他约莫二十出头,唇红齿白,长了一张天生的笑脸,笑容十分温暖。
道宣是个手脚沉稳,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虽然很少出外见客,但沏茶倒水的流程却如斯熟悉,仿佛是一位深谙世事的老道之人。
待忙活完其他,道宣便正襟坐在唐玄伊面前,道:“唐大理足智多谋以及沈博士的骨学之术长安闻名,贫道师父早已仰慕多时,可惜近日师父出门游历,否则定是要亲自来迎。如此不凑巧,还望唐大理、沈博士海涵。”
“哪里的话,玄风观闻名长安,是某早该来拜会子清道长才是。”
道宣轻颔首,表现的极有分寸,随即困惑问道:“今日风沙颇大,唐大理特意来玄风观,可是有什么要事?”
唐玄伊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晃了下,浅笑一声,“既然道宣师父问了,那某便直言。实际上,某近日正办着一桩案子,但遇到颇多险阻,所以想来卜上一卦,求问结果。不过……”唐玄伊顿顿,“听闻玄风观有位道林师父,在风水卜卦方面堪称一绝,某也是闻讯而来,所以可否请道林师父帮忙占这一卦。”
提到道林,道宣的眸子冷不丁稍稍动了一下,他在困惑,也在沉思。
半晌,他凝眸问道:“恕贫道多嘴一问……究竟是哪位告诉大理,道林擅长卜卦风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