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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用在防御工事上的钱,抗战以来不下1600余万,这数目中的大部分都在大亚湾和广九,然而敌人登陆,陷惠阳、淡水、增城、博罗之马其诺防线不守,不到10天攻陷广州……”老军长因为愤怒而脸色通红,喘了口气,“我只想问问你们,防御工事在哪里?”
“上海能支持3个月,败退的士兵在江南拖了1个月,你们呢?你们是不是广东人?你们身后有没有家?有没有父母兄弟?有没有小孩?你们有枪的退了,这些没有枪的要怎么办?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任人宰割?任人宰割啊!弟兄们!”
老军长双手撑着桌子,老泪纵横。
荣平拿着一份文件微微颤抖,霍然而起,“报告,跟我一起巡查工事的两个将领逃走了,还带走了那份工事图,我怀疑他们是奸细。”
“不用怀疑了!”老军长用力挥手,“你们啊你们……这两个人怎么混进来的,你们心里没数吗!银弹可以打师长、军长、打司令官,可以让士兵手里的枪弹炮弹成为废品,广东有10个师两个独立旅,有六七万的兵力,莫师长151师守军没有任何有力抵抗。如果余老总已经决定抵抗,那抵抗在哪里?”
众人的头几乎低到裤裆里,无人回应,更无人有脸面对这一切。
“报告军座!”一个将领突然站起来,“余老总不敢担责任,凌晨两点打了长途电话去武汉请示,那边不同意余老总的作战计划,指示我们将广州部队转移到粤北重新部署。”
“是的,上头说敌寇来势汹汹,必须徐徐图之,从长计议。”另一将领也站起来。
“所以呢?”陈师长也急了。
“余老总放下电话,在屋子里转到四点,下令将总司令部沿广花公路撤退到清远。”
“后勤不联系不通知?广州百姓不通知?”
“当时乱成一团,来不及……”
陈师长拍着桌子怒吼,“你们是不是爹娘生养的!你们舍得把自己的爹娘丢给鬼子!”
“对不起,请原谅……”
“要原谅,你去请你们爹娘原谅,去请广州百姓原谅!不要请我原谅!我没有资格原谅你们!”
老军长发出怒吼。
‘余汉无谋,吴铁失城,曾养有甫。’这是到处在传的东西,所以,广州为什么会陷落,你们心里还不清楚么?
荣平冷冷扫了众人一眼,背脊笔挺,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老军长垂头丧气挥挥手,“撤,先撤到粤北!”
背包、水壶、灰布军装、军帽、皮带、马裤、绑腿、草鞋……这就是佩佩和黎丽娜的全部装备。
一色丑得不行的短发,一色晒得黑黝黝的皮肤,这支队伍里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男女。
他们每天天没亮就得起来操练,天黑了还在学习,没完没了的补课和训练,最难受的是永无止境的训斥,让人无比沮丧,时时刻刻想打退堂鼓。
黎丽娜嫌弃灰布军装太丑,改小了腰身,才穿上走了一圈,就被女生队的夏队长骂得狗血淋头,再来又被裴总队长抓过去当众狠狠训了一顿,只得又把军装费劲巴拉改回来。
而佩佩手笨懒散,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困惑,她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吃不饱吃不好,哪怕有江泮偷偷照应着也吃不好。
佩佩和黎丽娜带的所有漂亮衣服都没有起到作用,甚至根本没有机会打开换上,就被黎丽娜卷成一团,一件一件卖掉换来两人的营养品。
这并不是搞特殊,这一路上实在太辛苦,再者走得狼狈迅疾,两人根本吃不饱饭。
两人参军是真的,想要为国做一点事情也是真的,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军事化的生活这么艰苦,军营的日子如此枯燥无味,头发剪了晒得皮肤发黑丑得不行就算了,还天天挨饿。
两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饿,这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两人如果真的退出去了,那肯定是因为吃!
行军到了广宁,大家总算驻扎下来,投入更艰苦的训练。早上起床号吹响之后,半小时之内必须整理好内务和个人卫生,全副武装集合在山间开辟的一块平整地集合。
军营实行早操、步兵操典和野外勤务,样样都不容易,加上政治课文化课,每天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敌人还是追来了,飞机在他们头顶盘旋,大家即便分散隐蔽,还是损失了两个同学,晚上还头挨着头睡觉,一转眼就成了一座坟。
比起死亡的恐惧来说,训练和逃亡让人振奋和清醒。他们学习训练的目的也越来越明晰,多一份抗日的力量,并且把这份力量传递下去,让更多的力量加入其中。
通过紧张训练之后,有的人受不了走了,有的人牺牲了,更多的人坚持下来,有人参军,佩佩和黎丽娜都考上了战时大学,并且都选择了通讯系。
一行人再度长途跋涉来到乳源,学校临时设在当地一个胡姓祠堂,大家刚刚把行李放下来,裴队长和夏队长一左一右引着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走进来,裴队长拍了拍手,“各位同学,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的老师江大卫!他是从东南亚回国支援抗日,大家欢迎!”
佩佩和黎丽娜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那熟悉的面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一种叫做缘分的奇妙东西。
江泮提着行李走进来,“怎么又来一个江老师……”
江明月回头一笑,江泮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悲鸣,“怎么又是你!”
三水陷落的那天,在谷池的主持下,黎天民从抗日的司令成了日军的治安司令,他原本不敢要的广州近郊地盘统统拿下来,如果没有女儿去参军这个小小污点,他的人生简直完美到了极点。
他拉着陈不达喝了一晚上的酒,把召回黎丽娜这个任务交到陈不达手里,陈不达一口答应下来。
一转眼,陈不达就带着这个特殊的任务出现在谷池面前。
谷池并不愿意黎天民一家独大,暗中培养了另外一拨的势力,这就是密探大队,队长就是通过黄先生引荐来投奔自己的陈太华。
陈太华当上队长,需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和助手,陈不达心中有些瞧不起这个父亲,对他的召唤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往黎天民的小洋楼跑。
陈太华还当他看上人家的女儿,想了想这个儿子从小眼光高,平常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也只能听之任之。
密探大队成立,黎天民假惺惺来祝福,谷池把两人请到自己的密室,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地图,笑眯眯盯着陈太华和黎天民的眼睛,“这地图,你们猜猜是谁画的?”
随着谷池的手指,两人一点点看过去,目光从轻慢变得凝重。
黎天民颇为心惊,打了几个哈哈算敷衍过去,这地图不像是一般人能画出来,而是一个无比熟悉当地的人所绘。
每一条街巷每一个店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就连万木堂也有详细的内部构造图。
谷池好似知道他的疑惑,手停在万木堂,笑了笑,用非常流利的粤语道:“我们对广东了如指掌,这不算什么。”
陈太华莫名出了一身冷汗,讪笑两声,继续看着万木堂,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转,可是他一个都抓不住。
黎天民从军多年,何等敏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珠定在桌上某一处,再也不动了。
谷池轻轻敲了敲桌子,把陈太华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抓回来,笑道:“上百年的宅院,上百年的名声,不能为我所用,有没有留的必要呢?”
陈太华终于惊醒过来,谷池叫自己和黎天民来,并不是来跟他们商量。
或者说,日本人眼里没有商量这两个字,从万木堂标注在这幅地图的时候开始,万木堂的结局已经注定。
陈太华不敢去看黎天民,嘿嘿两声,猛地发现笑声有点发抖,连忙停下来,指着万木堂三个字,“这里有钱,有书,有女人……”
谷池重重点头,冲着陈太华比出大拇指,“你的地方,你来做主。”
陈太华再也装不下去了,满脸呆滞看着谷池,嘴唇哆嗦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我……我的地方……”
谷池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你不说我也知道,万木堂是你的地方,这家有你的人。所以,你大胆去做吧,我相信你能办到。”
黎天民再度打了两声哈哈,准备来个脚底抹油,胡家对女儿百般照顾,哪怕给他们一间什么百木堂千木堂也好,让出这万木堂给日本人又能怎样!
谷池一把将他拉着坐下来,一拍手,两人脸涂得鬼一样的日本女人踩着小步子从房间钻出来,一左一右搀着黎天民走进房间。
音乐声和女人的娇笑声一起响起,谷池踱到屋檐下抬头看了看,被阳光刺痛了眼睛,一低头,眸中怒意悄然而起,勾了勾手指,叫来一个手下,低声道:“从黎司令仓库搬一点衣服出来。”
手下默然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谷池,我听不懂你们的歌,喝不惯你们的酒,你还是跟我回去喝吧,我的人呢,刘副官呢……”
黎天民渐渐语无伦次,声音也渐渐被娇笑声吞没。
谷池眸中怒意终于退去,仰着头无声地笑。
陈太华晕乎乎走出谷池的办公室,顶着烈日走了一阵,始终不清楚谷池要自己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日本人占了西城,肯定不会放过万木堂,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能救万木堂的当然只有自己,能摧毁万木堂的也只有自己。
走到街的尽头,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他能管就管,管不了的话,也别把自己搭进去,日本人不是好惹的。
走到万木堂前的转角,他又转了一个念头,如果能劝服胡家投敌,拉大名鼎鼎的胡介休下水,他这个功臣岂不是能连升三级。
到那时候,别说黎天民,谷池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一系列想象出来的美事让他飘飘然起来,一口气走到万木堂前门,发现大门紧闭,又转到后门,发现留了个缝隙,乐不可支向前走了一步。
有人从缝隙里看到他,迅速关门,缝隙骤然消失了。
他抬起手试图敲门,听到脚步声飞奔而去,又缓缓放下手,抬头一看,日光真是太毒辣,刺得眼睛生疼。
他在心里恶狠狠骂了几句,又有些做贼心虚,拖曳着脚步沿着围墙绕,胡介休和胡家即便对不起所有人,独独不会对不起他陈太华,如果不是他们,他陈太华还在穷乡僻壤守着快倒塌的屋子苦苦度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别说今日的大宅子锦衣玉食,一顿有鱼有肉的饱饭都吃不上。
他在万木堂外偷偷摸摸转了一圈,到底还是不敢进,缩头缩脑走了。
怕别人办事不牢靠,齐玲珑挺着肚子上街采办孩子的用品,才露了个脸,就被人请到小巷内的一户人家,陈太华正在收拾桌椅准备酒菜。
显而易见,这里就是陈太华以前置办的家当之一,可怜齐玲珑天天在街上混,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太华也不瞒她,指着椅子笑道:“小妹,先吃点东西。”
“你已经盘弄了这么多东西,”齐玲珑冷冷看着他,“你还想要什么?”
陈太华被她问住了。
他要的不是这个反应,他要她跪下来求自己,要他们一家人统统跪下来,除开胡介休,其他人统统跪下来求自己,求自己开恩放过他们,放过万木堂,或者把万木堂从日本人手里救下来。
齐玲珑眼底冒出一丝疲倦的笑意,跟这个人在一起纠纠缠缠四十多年,确实太累了,万木堂没有这个人,对她来说是好事。
斩断这些牵连,她才能真正做万木堂的二少奶奶,堂堂正正做东明的妻子,做荣平和荣安的母亲。
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要听他的怂恿和摆布,用尽手段去夺取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把原本安逸的日子过得步步惊心。
她摸了摸肚子,感激上天让她及时醒悟,让这一生还能有心静如水平和幸福的可能。
陈太华随着她的动作看去,莫名瞪大了眼睛,“快生了?”
齐玲珑笑容和语气瞬间温柔,“这次得生个女儿,女儿到底跟我要亲一些。”
这是从来没见过的温柔,陈太华看得心头突突作跳,呆若木鸡。
齐玲珑叹了口气,“太华,我们有今天不容易,好好过日子吧,赶快给不达找个阿妈,或者给他娶个媳妇,他比荣祖还大,不能再拖了。”
陈太华迷迷瞪瞪点了点头,齐玲珑权当他大彻大悟,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大闹天宫,笑嘻嘻停了停,摸了摸肚子,“这孩子闹得很,不管男女,都准备叫他跳跳,你做孩子的干爹吧。”
“跳跳……”陈太华嘿嘿干笑,“你小时候就叫跳跳。”
齐玲珑瞪他一眼,“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陈太华再次迷迷瞪瞪点头,齐玲珑也当他听了进去,笑眯眯走了。
当齐玲珑的身影消失,陈太华脸色沉下来,抽了筋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猛地仰头,屋顶漏下一丝光线,照在他的头顶,如同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以前是陈不达蹭荣祖的零花钱,现在陈不达发财了,轮到荣祖跟着他混吃混喝,陈不达发了不小的财,好酒堆了满屋,所以荣祖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
日本人占了广州又怎样,还不是得吃喝赌钱,再者现在家里没剩几个,容易冲动的年轻人都逃跑了,家里都是老弱妇孺,也不担心鬼子来找麻烦。
荣祖和陈不达都有这样的信心,所以除了吃喝也没什么别的事,至于女人,两人都是被狠狠伤了心,不提也罢。
在外混了几天,荣祖到底还记得齐玲珑要生了,而且胡介休脾气挺不怎么样,想回万木堂看一看。
陈不达醉醺醺拍拍他肩膀,“你别担心,我爸认识日本人,我认识各种队长司令,有我们在,担保你家没事。”
荣祖喝得有些意识模糊,歪着脑袋认认真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对,算是放了个心,一杯酒灌进肚子,一个酒嗝打出来,不由自主大笑,那种快乐简直要从每个毛孔往外钻。
看他美滋滋的样子,陈不达呵呵直笑,抓起一壶酒放在他面前,“喝个痛快再走,回家那么多人管着,要喝两口可就不容易了。”
荣祖摇摇头,把酒壶小小退让了一下,没把陈太华的手和手里的酒壶退让回去,心里头钻出一个小钩子朝着酒壶钩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抢了酒壶回来,咕嘟咕嘟畅畅快快喝了一大口。
陈不达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突然悲从中来,抓过酒壶灌了一口,狠狠抹了一把泪,“阿祖,不管别人怎样,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荣祖张开双臂抱住他,狠狠拍着他的背脊,囫囵不清道:“兄弟!我们兄弟!永远!”
两人走出家门,都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顺着大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西城也就这么几条街,每条街走到尽头或者拐个弯都是城里最大最有名的万木堂,怎么也不可能迷路。
今天真是奇怪,这么好的天气,外面愣是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关着大门,就连各种擦鞋卖菜的地摊小贩都没一个。
来到万木堂前,两人的酒一瞬间全醒了。
万木堂不见了,成了一片废墟!满地尸体的废墟!人间的地狱!
不用说,陈不达也猜到是谁干的,他一头磕在地上,磕出满头的血,随后默然起身,顶着满头满脸的血走了出去。
他的身后,齐玲珑从胡四奶奶身下拖着长长的血痕爬出来,鼓出的肚子已经平了,一个初生的婴孩包裹着一层胡家专门用来包女孩子的红衣,挂在一把刺刀上,刺刀已经染红了。
刺刀周围,被撕碎的稿纸和书页层层堆积,齐玲珑笑得如同鬼魅,点着火丢入书页堆,将孩子和刺刀一起烧起。
大火熊熊燃起,深深照见荣祖眼底。
两簇火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化成血色的泪滴落下来。
荣祖腿一软,重重跪在火焰面前,整个身体匍匐在地,无声痛哭。
西城这一带都是丘陵,高低不平的山包包连绵不绝,最平整之处渐渐形成繁华都会,其余也逐步形成热闹集镇,乡民和南来北往的客人歇脚。
如今城里被鬼子占领,人们纷纷迁到村镇来,西城遭遇血洗,早已荒草蔓延,倒是这些小集镇慢慢热闹起来。
胡家大族有一大片山地,山下是一个小村,村庄没有名字,后来大家都指称它为胡家山脚下的村子,逐步演化成小胡村。
山村里不过十来户人家,原住民不过四户,大多是外乡迁入,依靠着胡家大族生存。村后就是胡家大片的山,两山凹陷的一处,就是胡家祖坟所在。
坟山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的新坟。棺木不够,几个木匠就地取材,拆了各种家具,四面八方赶来的乡民扛上锄头,挖好埋上,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走了。
胡家正要准备弄璋之喜,所以除了几个孩子,各房的人都在,没想到刚刚给小女婴换好衣服,一转眼喜事就变成丧事。
胡家从一个寡妇变成了三个,余棉、齐玲珑和雷小环全都一身缟素,三人能够劫后余生,是因为胡介休经历过战乱,得知谷池率兵登门,连忙让雷小环和余棉陪着刚刚生产的齐玲珑躲入书斋密室,自己出去交涉。
他的交涉毫无作用,谷池要的就是他的命,这个多年致力于培养抗日分子,输送抗日观念,死硬的老抗日分子的命。
“阿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跟那个畜生混在一起!”
余棉抱着荣祖痛哭,死死不肯放手。
荣祖嘿嘿干笑,“阿妈,他现在是大人物,不跟他混,我怎么让你吃上饭。
“我不吃这个畜生的饭!你去找你二弟,找三弟,找你四妹,他们都好好的走正道,他们回带你走正道……”
我也想走正道,可是正道太难走了。
阿妈,你让我去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荣祖在心中默然回答她,急匆匆走了。
余棉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突然拔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胸口,“你回来!”
荣祖惊恐地回头,一肚子话堵在喉头,正要冲出来,才发现来不及了,余棉早就不想活了,下了决死之心,一剪刀下去,血喷上天空,这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了。
荣祖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荣祖没有送母亲最后一程,乡下这些女人疯了一般要跟他们拼命,陈不达只得把他背上就走,到了大路上,荣祖这才恢复意识和力气,两人一起找了一辆牛车,在车上铺上稻草睡上去。
颠着颠着,荣祖小小睡了一觉,睁开双眼,看到一片死寂的西城小街,突然跳下来朝着荒野狂奔而去,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