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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琚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容安,你要想清楚了。”
自她跟他回建晖,他极少和她说重话,便是口气重一重,也是极少有。今日他口气这样不好,容安不禁一怔,像是有根刺扎在了喉间。
“我想得很清楚了。”容安道。
墨琚往前走了几步,心口正怼在她的剑尖上,这个距离,连他眼中的红血丝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容安手中的剑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嘴唇都在抖,“墨琚,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不要逼我!”
墨琚站着没有再动,却没有一分相让的意思,“我不会逼你。你可以出城。我也可以不陪你一起去。但扶辛不能出城。”
扶辛若不能出城,她这个剑拔得就没有一点意义。
容安固执道:“若我一定要出城呢?”
墨琚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眨都未眨一下,“那你就把这把剑扎下去。”一字一句地:“若不能,那扶辛就休想出城。”
墨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么他死,要么扶辛死。
容安扬起脸,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泛出泪光来,连声音都荒腔走板含着湿意:“还说你不会逼我。这不是在逼我,又是在做什么?”
她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虽瞧不上扶辛这个人,也与他有着纠扯不清的恩怨,但她还没有无情到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扶辛提着剑走到容安并肩处,望住墨琚,淡声打了个招呼:“墨琚,又见面了。”
不是很善意的口气,也没有多少惧意,倒像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又像是拿准了无人能奈何得了他,有些低调的嚣张。
墨琚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将他无视了,仍是对容安道:“容安,非是我在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
他一语道破,丝毫未给她留情面。容安脸色愈加苍白。想要在墨琚手上赢得局面,怕是难。她不觉得输给他有什么难堪的,但今天这一场绝不能输。
“就算是我自己在逼自己,这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容安略定了定心神,话比方才说得稳当了许多,“我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都不会拦着我。”
墨琚脸色骤黑,“我后悔了。收回以前的话。”
人若不要脸,真的是天下无敌。为君为主的人向来讲究的是金口玉言,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
容安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吃了吐的人还吐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君。
那他从前说的话还有哪一句能信的?
墨琚振振有词:“那句话的前提是,你在我身边。若你不在我身边了,那句话自然作废。”
争又争不过,打也打不过,容安第一次觉得,没有自己的力量,空有满腹经纶是件多么让人无奈的事。
扶辛偏头看看容安,道:“黎桑,别为我争了。先去把令尊安葬了吧,我留下。谅墨琚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墨琚终于舍得送给他一个淡淡的侧目,淡得不能再淡:“这是我与容安的家事,与你何干?褚移,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敌国细作拿下!”
扶辛也是贵为世子的人,在大纪朝三十七诸侯国里,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在他的那些名声里,除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自然还有韬略满腹善于谋工于计功夫还好。
这样一个样样好的五好青年,被人侮辱为细作,是个有血性的也该拔剑相向了。但这个青年脾气还很好,即使手上拿着剑也没有拔剑相向,反而是冷冷一笑,“不必你拿,我同你回去便是。”
一副我不和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的姿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坚持已没有什么意义,容安安慰扶辛道:“你放心,我回去会救你出来的。”
扶辛反过来安慰她:“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照顾好自己。这两天已经将自己折腾得不像样子。”
墨琚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容安手上的剑夺了过去,一道剑光闪过,扶辛手上的剑飞出去几丈远,连同袖子也被削掉一截,手臂上立时血流如注。
“记住,她是我的女人,永远轮不到你来关心!”
墨琚强势起来的时候,即便是容安,也要忌惮几分。“神经病,你做什么?”容安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吼完去看扶辛的伤势,语气转而温和:“你没事吧?”
弯腰从地上捡起斩落的那半截衣袖,给扶辛将伤口包扎起来。扶辛反倒镇定:“我没事。”直视墨琚,冷声道:“墨琚,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黎桑就绝对不会是你的!”
可见扶辛有时候也是个愣头青,在该示弱的时候,偏要强出头,纯粹是找殴的节奏。
容安忙站出来,担纲起和事佬一职:“扶辛,你先随褚移回去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该亮了。”
晓得墨琚是不会走的,也没打算甩开他。
褚移从城楼上纵身跃下,十余丈高的城楼,他就那样跃了下来,看着就让人眼晕,可见他战神的名声绝非虚传。
翼章刀收回鞘中,褚移冷然来到扶辛身边,气势上便压了扶辛一头,“走吧。”
朝着墨琚与容安淡淡一揖,将翼章刀往扶辛肩上一压,扶辛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
容安蹙眉瞥了褚移一眼,忍不住道:“他受了伤,你干嘛还要欺负人?”
说这句也是白说。褚移虽然将翼章刀从扶辛肩上卸了下来,但冷峻的脸半丝缓和迹象没有,反而是略带嘲讽:“翼章刀从来只对敌人出手。”
说完脸色不晓得为何白了一白。容安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是火光晃了一下罢了。
她并不知道翼章刀唯一一次不是向敌人出手,是向她。虽然那次并没有斩了她,但终究成为了褚移心里的痛,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彻心扉。
褚移此生心痛的时候不多,所有的心痛都是为她而生,可惜她再不能感觉到他的心疼。
墨琚摆摆手:“你将他好生看押。”
褚移点点头,押了扶辛走了。扶辛带来的几个抬棺的侍卫也被带走了。墨琚淡淡看着容安,开口道:“不是要去城外下葬吗?走吧。”
他伸手要牵容安的手,却被容安甩开,道:“你不用在这里假仁假义,若是你陪我去,我怕我父亲死也不会瞑目。”
这句话说完,鼻头一酸,憋了两天的眼泪就扑簌簌下来了。这样的话她没有当着扶辛的面对他说。倒不是怕扶辛瞎想。
她只是不想让外人看见她这样矫情软弱的样子。这个样子,也只有在墨琚面前,才会这样肆无忌惮表现出来。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瞬间满面,她双手掩面,先是小声,后来干脆就转了嚎啕,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
墨琚将她的一双手握住,从脸上拿开,望住她满是泪痕的脸,声音里十分无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是这种态度对我,容安,不管是为什么,我只求你不要这样伤自己。”
他人生里第二个“求”字,依旧是说给她听的。有人说,先爱上的那个,总是会爱得让自己更卑微一些。他在她面前早就卑微成尘埃。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却将自己搞得这样卑微狼狈,谁瞧了怕也会替他觉得惋惜。
容安却也是全线崩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揪着墨琚的衣襟,哭倒在他胸前,边哭边念:“墨琚,你告诉我,我该相信谁?谁才是真的?谁又是假的?不过是没了几年的记忆,怎么连辨别是非的能力也没有了?墨琚,你告诉我,我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说得断续,连吐字都不那么清晰,难为墨琚却听得明白,将她轻轻拢在怀中,拍着她后背安抚她:“经历了什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用心去看,总能辨得清真假。”
容安哭得抽不上来气,依旧断断续续道:“连我老子都说是你派人杀了他。扶辛说你瞒了我许多事。墨琚,我总不能连我老子都不信吧?”
他终于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要这种态度对他。但她肯将这件事说与他听,说明她心底里还是信任他的。抑或说她爱他甚于一切,以至于盲目无条件地信任他。
她这样待他,他只觉无以为报。将她往怀中又拢了拢,拥得紧紧的,嗓音暗哑地道:“容安,别急着去判断。等你能够静下心来,找出足够的证据,再去做判断。”
道理确是这个道理。可在这波云诡谲的时局里,多少双可以遮天的手在暗中操纵,多少幻象遮住真相,她就一个人、一双眼,要去伪存真找出真相谈何容易。
好在,她不是个怕事胆小的软弱姑娘,更不是个容易半途而废的姑娘。
她在墨琚的怀抱里边哭边想,边想边哭,直哭得昏天黑地,终于将自己哭晕了过去。
这两日她委实将自己本就羸弱的身体折腾坏了。硬扛到这个时候才晕过去,其实已算她够坚强。
墨琚将她横抱在怀里,抱去停在路边的马车上。马车是专为她备的。墨琚为她事事想的周到,连备车这种事都想到了。
何挚追过来问如何处置棺椁,他未加思索:“回宫先建一个灵堂吧。他是容安的父亲,曾经的黎王,不能就这样草草葬了。”
何挚答应着,墨琚在马车里坐好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忽又想到什么,蓦地跳下马车,奔到那棺椁前,猛的掀了棺材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