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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含真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两手扒在窗台上,伸出一根手指,往窗页下方用力戳了一下,窗子就开了,一股寒风卷进屋里,冷得她直打哆嗦。
但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厨房的胡嫂,胡嫂的父亲刘账房,还有她的奶娘张妈,都站在外头。虎嬷嬷轮着叫他们的名字,叫到了谁,谁就一个个进屋里去回话。
张妈进去得快,也出来得早,一眼就瞧见秦含真打开了窗户偷看,连忙跑进了东厢房:“姐儿又淘气了!外头这样冷,你也不怕吹了风。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要是再病倒了,可不得让老爷太太担心死?!”
秦含真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好多了,这几天我自个儿出院子,能不用人扶,走上整整两圈呢!吹吹冷风怕什么?我已经穿好衣服了。妈妈看,是你新做的棉袄。”她平伸双臂,在张妈面前转了一圈。
张妈看着她身上新做的素白厚棉袄,又摸摸她的手,见她确实很暖和,才放下了心,但还是忍不住说:“姐儿总说如今比以前懂事多了,就别再做让人担心的事了。”
秦含真有些讪讪地,乖乖转身爬回炕上:“我这不是无聊吗?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以前还能去祖母那儿,今天祖母有事要忙,妈妈也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闲得发慌了。听到你们在外头说话,我就好奇,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张妈笑道:“能干什么呀?这不是太太身子好多了,有精神打理家务了,叫我们来问问明日祭礼的事。”
明日是关氏“三七”祭礼。秦老先生与牛氏大概是觉得关氏死得冤,又因为从轻发落了何氏这个罪魁祸首,让她有机会逃脱,二老心里过意不去,就打算为关氏好好办“三七”祭。本来牛氏身子不好,诸事都是由虎嬷嬷代理的。如今她病情有了起色,就要亲自接手了。
秦含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不追问了,低着头随手揪着炕上的引枕不说话。
关氏是她这个身体的生身母亲,死得也轰轰烈烈的,给秦含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桑姐儿,跟这个母亲在感情上隔了一层,一时伤心是正常,过后却无法始终保持悲伤的心情。为了避免露馅,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秦含真总是下意识地躲避与关氏有关的话题。秦老先生和牛氏其实也有所察觉,不过他们并没有起疑,反而认为这是孙女儿不肯面对丧母的现实,对她更加怜惜。
秦含真这时候就很想转移话题:“祖母差你去做什么呢?你明日是不是会很忙?”
张妈笑道:“姐儿放心,明儿事情不多。白日里姐儿就在太太跟前陪着,要做什么,太太自会吩咐,姐儿听着就是了。我要帮着厨房做些事,还要跟其他人一道,将祭品送到庙里大奶奶的灵前烧了。完事之后,我自然就回来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哦。”“三七”的祭礼,家人本该是要到死者坟前或灵前焚烧祭品哭悼的,但她和祖母牛氏都是病人,虽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却依然不适合出门,所以秦老先生要求她们待在家里,由其他人代行祭礼。上一回“二七”时,就是这么做的。“三七”想必也是一样。
她已经习惯了到祖母屋里陪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从上回“二七”的经验来看,遇到这种日子,牛氏的心情总是会差一些,还喜欢回忆儿子媳妇在世时的旧事,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秦含真只能陪着一起哭。她为了让自己流泪,大腿上都掐青了几块,还要逼着自己回忆穿越前跟家人在一起的情形,好感同身受地难过一把。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秦含真想想都觉得打不起精神来。
张妈不知道秦含真是为什么而无精打采的样子,还以为她真是太闲了闷的,就建议她:“姐儿要是实在闲着没事,不如把先前学的针线活给拣一拣?从前姐儿总是没耐性,大奶奶教你针线活,你次次都不肯好好做的。如今你比从前懂事多了,太太前儿还夸你稳重呢,不如再试试做针线?这里炕上暖和,姐儿拿块布慢慢缝着,一天半天很容易就过去了。”
秦含真眨眨眼,很想说她对针线活也没兴趣,但转念一想,在古代哪有女孩子不学针线的呢?不管她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总要做个样子出来,不叫祖父母挑剔才对,就答应了。
张妈立刻搬出了针线箩,里头针头线脑的一大堆,乱成一团。秦含真看着眼花,只见张妈拿出了一块布头,挑了根特粗特大的针,穿了根粗棉线,就连布头一起交到她手里:“姐儿试试吧?”
秦含真发呆:“试什么?我都不记得学过什么了。”
张妈嗔怪地道:“只是缝一道线,也不记得了?”
这个还是会的。秦含真想了想,就拿着针线,在布头上缝了一道线。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不是真的孩子,这么简单的针线当然会做,还缝得很直,针线也密。
张妈看了欢喜:“我早就说过,姐儿最聪明了,从前就是不肯好好学罢了。瞧这行线缝得多好呀!拿给太太瞧,太太一定也欢喜。”说着就起身要把那块布条送到正屋去。
秦含真不由得又是一呆。这种程度的针线活,七岁的孩子做起来有什么难度?以前的桑姐儿居然还做不到吗?她还特地做得好一点呢,就怕古代小女孩的女红比她本尊强,做得不好会露了馅,结果……
不好!牛氏该不会觉得孙女儿的针线活超出以前的正常水平,从而起疑心吧?
秦含真坐不住了,立刻翻身下炕,掀起门帘就往正屋跑。
万幸的是,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张妈欢欢喜喜地拿着布头进屋去报喜,牛氏看了布头,也高兴得很,顺手就赏了张妈一百钱。张妈欢天喜地谢了赏,这事儿就完了。秦含真看着,倒是有些明白张妈的举动——大概是冲着赏钱去的吧?冬天了,前儿她才听张妈提过,说张浑哥的旧棉袄小了穿不了,需要做新的……
牛氏见孙女来了,直叫她上炕,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那块布头翻来覆去地看,笑道:“这回比上次缝得要好些,就该这样才对。可见你不是不会缝,只是不耐烦听你娘教的话,如今肯耐下心做了,就跟你娘缝得一样好。赶明儿你再到祖母这里来,祖母教你绣掐掐花儿。”
秦含真干笑着应下了,又见虎嬷嬷坐在炕尾处,手边拿着个小算盘在算盘,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便问:“祖母这是在做什么呢?”
牛氏笑道:“在管家呀。你虎嬷嬷帮祖母算账呢。”
算账是个精细活。牛氏今日的家务不仅仅是要为明日的“三七”做准备,还要兼顾全家人日常花销。每日采买要花的银钱,几两几钱几分,都十分零碎。虎嬷嬷在算账上头似乎不大精通,还要拿纸笔记下来,打上几遍算盘才把账算清楚了,当中甚至犯了个小错。
秦含真口算的速度比她快多了,立刻就点出了那个错来。虎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昏了头了,竟连这样简单的账都没算清楚。”
牛氏道:“这只是小账罢了,差上几文钱,又算得了什么?大账有刘账房在呢,出不了错。”她摸了摸孙女的小脑袋,“你这丫头倒是伶俐,从前怎么不见你算得这样精?你娘教你算数,你还错了好几回。可见从前只是静不下心来,整天只想着出去玩。如今肯安下心来算数了,也就不会出错了。做针线活也是同样的道理。”
秦含真干笑,默认了祖母的这个说法。虽然她跟原身桑姐儿的性格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细节上还是有很多差别的。以后她还是小心点为好,别再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了。
有秦含真这位小帮手在,虎嬷嬷今天的账算得比平日要轻松许多,很快就办完事了。她指了张妈去厨房传话,叫把午饭摆到正屋里来,连着秦含真那份一起。
这时候,秦老先生回来了,虎嬷嬷连忙迎上去,接过他的斗篷。
秦老先生笑吟吟地进了暖阁,在炕边坐下:“今儿你们祖孙俩可好些了?药吃了么?我交代的茯芩霜也吃了?”
秦含真乖乖地说:“都吃了,今日我很好,祖母的精神也很好,刚刚还问了家务呢。”
秦老先生皱皱眉,不赞同地对牛氏道:“你又忙活这些了,正经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吧,病人费什么神?”
牛氏道:“哪里就病到这个地步了?我如今已经能起身,还能在屋里走几步呢,比先前强得多。听底下人报个账,有什么难的?你少操心吧。今儿可把那几家都拜访过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秦老先生今日去了曾经听何氏收买的卖花婆子传过关氏与吴少英坏话的几家人处,说明真相原委。那几家人也都是知礼的人家,见秦老先生亲自来说明真相,还有齐主簿做保,自然就信了他们,绝不会在人前人后乱嚼舌头。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只是牛氏还有些不满:“当初说好了,让少英陪你一道去的,如今他倒跑了,叫你一个老头子和齐主簿四处奔波。”
秦老先生道:“是我叫他出门游学,不要再耽搁的,你埋怨他做什么?若不是为了帮咱们家跑腿办事,他早就该离开米脂了。耽搁了那几日,已经是我们拖累了他。”
牛氏不以为然:“早几天晚几天又能如何?反正只是要回家去罢了。说好的事情却不去做,好象你辛苦这一趟,不是为了他的名声似的。”
秦老先生摇头:“你不要再怪他了。他其实也是一片苦心。你不知道,今儿我在县城里遇见了他的小厮,是他打发回来为着明日平哥媳妇的‘三七’,还有几日后亲家公的‘三七’送祭品的。我问了那小厮几句,才知道少英竟然没有回家,他是跑临县去了!”
“临县?”牛氏一个激灵,“他是帮我们找安哥媳妇去了?!”
秦含真连忙转头去看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