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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这对天地的香上完了,该向朝贺的重臣和夫人们说上几句话儿了。”
司礼内侍小碎步走上前来,递给崔大郎一张黄绫:“太子殿下就照着这上头的话念便是,礼部那边都已经拟好了。”崔大郎低头看了下,那小小黄绫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堆字,就如一群蚂蚁正在不停的晃动着身子在爬来爬去一般。此刻他已经没了想看旨意的心情,只想将那张黄绫扔到
一旁,不要阻碍他看到心上人便好。
“太子殿下?”
司礼内侍有些奇怪,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手里拿着那张黄绫却不开口,呆呆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地方。
被司礼内侍这一催促,崔大郎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回到了黄绫之上,开始照着上头写的话念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前边用了千字文的几句,接下来便是以他的口吻来写的,感谢上天眷顾,感谢皇上的青眼相加,感谢群臣百姓的支持,总之是各种以古奥口气写出的各种致谢词,崔大郎慢慢的念了出来,可怎么样念也掩盖不住他江州乡下的口音,一种偏离了京城味儿的言语让跪在地上的众位夫人们忍不住都微微抬头想要看看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究竟长
成什么模样。
卢秀珍更是有如被雷击一般,身子完全僵硬的跪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说只是身形相似也就罢了,听到那边飘过来的声音,卢秀珍完全可以肯定,站在平台上的那位太子殿下,就是江州城里的阿瑾!他的声音证明了一切,不可能再有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么多相似的因素,身材一样,声音也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他的脸——而那时她见到的阿瑾是戴着面具的,她根本不知
道他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错,是他,那就是阿瑾。她还听到了他念出了“懐瑾”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吗?懐瑾、懐瑾……她的阿瑾也是叫做懐瑾!种种事实证明,她向大周皇室拒绝了的那个夫婿,其实就是江州兰府的公子
哥儿兰懐瑾。
卢秀珍只觉自己忽然全身失去了力气,软塌塌的想要倒下——这是不是机缘巧合?兜兜转转间,他们慢慢的愈走愈远。
她回忆到那一日,她与他坐在马车里,他向自己来辞行,当时他举起手来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娶她,一定会好好的对她,他对她的情意永远也不会改变。马车里有些暗,她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能见着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注视着自己,那里边写满了爱意,有一份火热的情意在眸间跳跃,让她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一种
暖意在心间回荡,让她忘记了自己与他的身份差异。
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与他门不当户不对,现在她跪在平台之下,而他却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更让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是太子,自己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拿什么去与他相配?虽说卢秀珍前世受到的教育是人人平等,可她穿到了这个阶级界限分明的大周,她没法子用自己前世所受到的观念来让众人发生改变。她进宫去提出和离的要求时,胡太后与张皇后尽管口里说话十分客气,但那仅仅只是出于她们自身修养,绝不是她们认为自己和她们一样,是处于
同一个位置的——她能觉察出她们眼中的那份不屑,说话间不由自主的流露着高贵傲慢。
再说……卢秀珍两只手撑住地面,有些发软,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太子殿下或许只有一个太子妃,可等他继位成了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不说,几个妃嫔总会有的,自己难道还要与那群女子共享一个丈夫,要上演前世看到过的宫斗大片?爱是自私的,她绝不能容忍别的女子来分享自己的夫君,而在大周这男权社会,处于权势最高端的皇上,怎么可能只会有一个皇后?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阿瑾登上皇
位以后不用多久,自然就会有群臣劝他扩充后宫,广纳嫔妃位皇家开枝散叶,到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人儿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后宫。不,她不要这样的生活,她要的是自由自在放飞自我,而不是囿于一个狭小空间里进行各种勾心斗角。尽管皇宫很大,可却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片广阔天地,她要如鸟儿一
般有双翅膀翱翔,不要只是在后宫里转来转去。崔大郎的声音终于停歇下来,众人在司礼内侍的引领下异口同声的恭祝“大周国运昌盛福祉绵延,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震天,而站在那里的紫衣华服少年,眼
睛却只盯住了那个银灰色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这般冰雪聪明,应该已经猜出来自己就是江州城的阿瑾了吧?崔大郎有些激动,手藏在广袖里,微微颤抖。他要寻个机会去与她说明白,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仍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她大可不必着急提那和离之事——当然和离了也好,他要重新娶她,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宫来
,让她享受太子妃的尊荣,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一片情意。
“礼成。”司礼内侍最后竭尽全力吼出了两个字,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素日里从来没有喊得这般大声过,今日可是拼尽了老命,只怕是要好好的养上大半个月才能恢复得过
来哪。前坪里站着的贵人们开始有秩序的朝乾门桥那边退了过去,崔大郎见着崔老实三人也跟着人流一起朝前走,赶紧撩起锦袍下摆急走两步就想朝前边追过去,却被玉阶下边
的内侍拦住:“太子殿下要去哪里?”
“我要去追个人。”崔大郎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慢慢远去,心里有些急躁:“你们且让开些,莫要拦住我。”
“太子殿下要找谁,请尽管吩咐,奴才这就给您去传过来。”几个内侍态度恭谨:“太子殿下,您这般身份,实在不适合贸然行动。”
崔大郎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看,只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去,将崔郡公一家传到文英殿来,孤要在那里见他们。”
“是,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去传话。”
一个内侍行了一礼,弯腰弓背的朝前边一溜小跑追了过去,崔大郎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这才转身往回走:“去文英殿。”
“太子殿下,这是昨日各地送上来的奏折。”才迈步进了文英殿,掌笔内侍就抱来了一叠奏折,今日是册立大典,朝会暂停,而昨日送过来的奏折却还是要及时批复的,见着崔大郎来了文英殿,掌笔内侍赶紧将那些
奏折呈了上来:“有几份是盖了加急印章的,奴才将它们放到了最上边。”
“好。”崔大郎坐了下来,伸手拿起第一份奏折看了看,是户部转过来的折子,说的是冬季修水利的问题。冬季正是农闲时分,又不在汛期,是最好加固河堤,检查河道的时候了
,恳请皇上能拨些专款用来解决这问题。
“修,当然要修。”崔大郎毫不犹豫挥笔批复:“着户部评估要用多少银子,从国库开支里拨出。”
“太子殿下,崔郡公来了。”
才批了几份奏折,就听着外边有脚步声,崔大郎停下笔,眼睛望向门口,一颗心忍不住砰砰乱跳。
她来了?第一个踏入文英殿大门的是传旨意的内侍,深绿色的常服,半弯着腰显得有些背部佝偻,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一张白净的脸,眉头微微分开,有些女相。他的身后
跟着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崔老实,一个是崔大娘。
崔大郎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一心想见着那个想见到的人,为何她还没出现?这般姗姗来迟是为什么?“大……太子殿下……”崔老实与崔大娘走到文英殿中央,两人看了一眼坐在案几后边的崔大郎,作势准备要跪拜,崔大郎赶紧从案几后边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两人,眼睛
微红:“爹,娘!”“太子殿下,快莫要再这样喊!”崔老实紧张得全身都有些发抖,万一被这房间里的那些人听到了去告诉皇上,皇上会不会生气啊?分明是他的儿子,却叫别人做爹娘,怎
么想都会觉得会心里不舒服吧?“爹,娘,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爹娘。”崔大郎放开手,掀起紫袍下摆,朝两人跪倒在地拜绿一拜:“今日见着爹娘在太庙向儿子下跪,心中实在不安,在这里向二老
赔罪。”
“太子殿下,万万使不得!”崔老实与崔大娘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全身打颤:“太子殿下,你身份高贵,如何能向我们跪拜!快些起来吧!”文英殿里伺候着的人见着崔大郎跪下来,唬了一跳,又见着崔老实与崔大娘也跪下来,更是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几个人望了望,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
主子都跪下来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还能站着?一时间,文英殿里的人个个都矮了几个头,齐齐整整的跪倒在那里,大殿里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