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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棠已经完整地将自己展现给了林品,目的达到也不再逼她,随口将话题岔开,又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琐事。
退烧药的药效慢慢发作,林品眼皮越来越重,顾西棠的声音也太过柔和催眠,她就不住地打瞌睡,最后头一歪,彻底睡着了。
顾西棠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看她稍微褪了点绯色的脸颊,又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略微松了口气,顾西棠继续握着她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腕,眸光如酒酿般醇厚温润。
林品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梦里是她还很小的时候,刚被爷爷送到盛家,见到了盛涛。
那时候她不叫林三口,她叫林品。
盛涛的包子脸看得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知道这个人是盛涛,一口一个品品的叫她,烦得要命又絮絮叨叨,好像永远叫不完。
一眨眼就是一年,匆匆忙忙地长到了十几岁,隔得好远好远,她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刚刚成年的盛涛将一个陌生少女压在床上,调笑闹腾……
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忘记盛涛最后一次这样叫她品品是什么时候,十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驿马道上的林三口成为了林品的一生。
盛涛不是最初的盛涛,她也不是最初的林品……
“品品,醒醒,别睡了。”
柔润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睡梦中的林品皱着眉,想翻身躲开这喋喋不休的呼唤。
“品品,该醒醒了。”
“品品,起床咯。”
品品。
品品。
品品……品你妈个头!
林品一把掀开被子,看都不看面前人是谁,上来就是一顿骂,“你叫魂啊!品品是你祖宗一天叫上八遍,不叫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恼怒的谩骂只收来一声轻语,“我也不想叫醒你,可你该吃药了。”
林品昏头涨脑地看了一眼床边的顾西棠,意识尚未回归,皱眉嘟囔,“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滚出去……”
“你房间?”顾西棠失笑,“你房间在楼下呢,这里是我的房间,你盖着我的棉被,枕着我的枕头,用的也是我的杯子。”
林品着实冷静了几秒钟后,眨了一下眼,看清楚了面前的是谁,又看明白了房间是什么样的,深吸一口气,把语气降到最冷,“难怪我整晚睡得不踏实,酒店还是那个酒店,房间也还是那个房间,就因为你睡过,这张床,这个枕头,还有那个杯子都有毒!”
骂完,猛地坐起身就要下床。
她高烧才退,这会儿正虚着呢,这么冲的举动顿时让她感觉到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
“小心,”顾西棠伸手揽着她的腰,说:“你病的可不轻,严重感冒引发高烧,饮食不规律血糖又低,就算挂完水暂时退烧了也最好别乱动,得好好休息几天。”
林品虚弱的喘了几口气,勉强驱散了眩晕感。
顾西棠把她扶回床,立起枕头让她靠坐好,从床头柜端了碗米粥。
“先喝粥,我让酒店后厨给你煲了点汤,一会儿让他们送过来。”
顾西棠一边说着,一边拿勺子挖粥,送到林品嘴边。
林品没张嘴,一双漆黑的眼瞳不冷不热地望向顾西棠。
“不想喝粥?”顾西棠问。
林品扬眉,“我感冒高烧低血糖,不是断了手指,折了手腕,还不到全身瘫痪半身不遂需要你顾三少伺候着喂吃喂喝的地步吧?”
顾西棠说:“我要是不喂你,昨晚的退烧药你怕是还喝下去,用得着我的时候就乖顺听话,用不着我的时候就冷言冷语,品品,这么做是不是太道义啊?”
林品回了他一记冷笑,“不道义的事我干得多了,不差这一件,碗给我,我自己吃。”
顾西棠很爽快,把碗递给了林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口口喝掉稀粥。
林品明面上冷着脸,心里却各种别扭不对劲。
她是高烧,不是失忆,就算昨晚行为语言上不那么理智,可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以及顾西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她都不会忘记。
顾西棠说要讨好她让她帮忙,还真的是说到做到。
要是放在以前,有顾西棠送上门来求虐,她肯定不会手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高兴了骂一顿,不高兴了打一顿,这才是她的作风,不会像现在这样,怕顾西棠离自己近,更怕顾西棠再忽然说出什么动摇她心智的话,做出什么让她脸红耳热的事。
林品拿捏不住顾西棠,可顾西棠却很清楚林品在想些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顾西棠不急,他向来都不是个冲动的人,深思熟虑,谋而后动,尤其是对林品,如果太过激进很可能会直接把人吓跑,退避三舍还是好的,老死不再往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找了一个非常不充分的理由,细心照顾林品,与其说讨好,倒不如说宠着她,惯着她,对此,顾西棠也乐在其中。
林品这场高烧来得快,去的也快,连续输液三天后,恢复了骂人打架的力气。
病一好她就闲不住了,正好接了一个电话,立刻就要出门收货。
顾西棠不怕死地把人拦在门口,“今天又降温了,你的病才好,这个时候出去受了冷再烧起来怎么办?”
“烧死也不用你管,让开。”
顾西棠守着门口一步不挪,笑容可掬,“就算你要出门也不能一个人出去,邙县这个地界并不安全,什么人都有,这点你比我清楚。”
“谁说我要自己出去,二水呢?”
“早上和叶映去黑市,好像遇到了不错的东西,估计是在谈交易,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林品忍不住皱眉,她这通电话来的很巧很重要,一旦晚了好买卖怕是要擦肩而过。
顾西棠善解人意道:“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出门。”
“你?”林品瞪他,“是谁说要避开生意,不插手截胡的?”
顾西棠在抢生意这件事上简直劣行斑斑,她才不想一次吃亏,两次吃亏,再来个第三次呢!
顾西棠笑了,“我只是和你一起出去,当个陪客而已,放心,不管你接到了什么物件,我都不插手。”
“你觉得我会信你?”
“会呀,”顾西棠恬不知耻的说,“我人品怎么样,你知道的。”
“呵呵。”
这声呵呵可不是骂顾西棠,是连着顾家祖宗十八代一起骂了,有脸说人品,也不怕一道雷劈死他。
顾西棠煞有其事的举起手,“我保证,我发誓,只是陪客,没有你的允许,我一个字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林品怀疑地扬眉,“如果你做不到呢?”
“随你处置。”顾西棠轻轻一笑。
林品心想,随我处置是吧,如果你敢再截胡,我就让顾家三少提前去见列祖列宗!
这笔生意是邙县远郊的一个小镇里,顾西棠开车,林品查导航,但目的地太偏了,连导航地图都追踪不到,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地址。
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顶层,锈迹斑斑的大门被打开。
迎接林品顾西棠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漆黑明艳的眼睛带着恬淡的笑意,容貌清丽,一头黑发长及腰际。
林品和顾西棠走进室内,大致看了看,格局很小的一个客厅,收拾的很干净,但背着光,屋子不可避免地有点阴暗,空气中似乎有股酒味,靠窗的角落里拉着红布帘,不知道帘子后面是什么。
“你们请坐,”女孩客气的让座,给林品和顾西棠倒了两杯热水,“外面那么冷,还让你们跑了这一趟,先喝点水吧。”
“不忙,”林品开门见山,“我是来看货的。”
女孩点点头,道:“稍等,我去拿。”
很快,女孩从卧室里抱出了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盒子里铺着黄缎布,一共有三件瓷器。
一件粉彩百花碗,一件青花笔洗,还有一件掐丝珐琅小罐。
林品先是粗略地看了看,又让女孩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面前,这才上手仔细看起来。
女孩坐在他们对边,从始至终脸上恬淡的笑容没有变过,不急也不问,很有耐心等着林品鉴定。
良久后,林品放在最后那件掐丝珐琅小罐,抬头问:“这三件东西是怎么来的?”
“是我妈妈的陪嫁,姥姥生前给她的,说是家里的传家宝。”
“哦,”林品点点头,按灭了手里的小电筒,慢悠悠的说,“第一件,粉彩百花碗,现代仿光绪官窑,技术做的不是很好,应该是四五十年前的赝品;第二件,青花人物笔洗,一样是赝品,仿的是明青花,做工很粗糙,一眼假;至于第三件……这件应该是民国仿乾隆款珐琅瓷,水平还凑合,能值个三五千……你这三件,没有一个是真的。”
林品说的很平静,女孩听的也很平静。
在林品说完后,她慢慢垂下眼睫,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后,又抬头对林品和顾西棠露出了一丝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了一趟。”
“没事,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