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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棠挣开他,再次举牌。
“890万,90桌出价890万!有没有比890万更高的?一千多年前的夜光杯,世所罕见……”
沈一实在不知道顾西棠是怎么回事,只能推了把林品,“你还不管管我哥!”
林品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顾西棠,嘴唇张开又合上,也只逸出了一个字,“……你……”
“这是你家的东西,我知道,”顾西棠握紧她手,缓缓说,“夜光杯千年前曾是合卺交杯物,本来是一对,第一次去找你时,我在博古架上看见了其中一只,这是另外一只,这对酒杯应该是二十多年林家家变时流落出去的物件。”
林家与顾家盛家一样,都曾是博雅七家收藏名门,二十多年前因为林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参与了一起轰动全国的文物走私案,导致家破人亡,林家被牵连,从此一蹶不振,林老爷子从此退出收藏界当了掮客。
这个案子算是建国以来最大的走私案,牵扯的不止是林家,还有韩家,慕家和欧家,也都没落什么好下场,韩家只留了韩诉一根独苗,慕家和欧家人不知所踪。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林家是以收藏玉器而出名,林品曾无数次听林酉说过这对杯子的珍贵,可最后传给她的只剩其中一只。
金城破旧的二层楼里只剩几样林酉传下来的物件,林品从来不看也从来不想,任由它们被遗弃在博古架上,慢慢由灰尘掩埋。
林品是个掮客,掮客只能把古玩当商品,不能把古玩当信仰。
沈一听完顾西棠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夜、夜光杯是真的存在,还是林大美妞儿家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他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
“夜光杯一直都存世,”顾西棠道:“祁连山生产玉石,有县志记载,唐初时有人在祁连山发现了一条极浅的玉矿脉,其色如墨如翠,感之极寒,只有这种玉才能做出夜光杯,这条矿脉能产出的原石数量稀少,没多久就被采光了,玉杯稀有易碎,又经千年战乱,几乎没有流传下来,也就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的夜光杯了。”
上次在金城他偶然见到,当时也不敢确定,回去后翻查史书资料,又向顾怀准询问后才知道,夜光杯不是传说它真的存在,而林家秘密收藏有一对,那是货真价实的唐朝夜光玉杯。
沈一听得直愣神,末了,用力咽了咽口水,算是开了大眼界了。
“你不能拍,”林品忽然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地轻颤:“你不能在这里拍东西,说不定清楚的……你是顾家人,不能……不能毁了名声……”
顾西棠偏头看向她,弯起的唇角从容至极,“我现在的名声是顾家给的,不是我自己的,如果有人觉得我拍了夜光杯就不配当顾家人,那我倒是要谢谢他,替我打掉了荫庇来的虚名,虚名没了就没了,但夜光杯必须物归原主。”
说完,继续举牌,神色平静而自信。
“90号桌出价1200万!”
林品定定地望着他,心里仿佛掉有一棵阔叶树,张牙舞爪地疯长,叶片舒展,遮天蔽日,替她挡去风雨,满满地将心底盖住。
“90号桌出价1350万!”
“90号桌出价1590万!”
“90号桌出价1770万!”
“90号桌出价1800万!”
……
拍卖师的叫价声似乎原来越远,林品已经听不见了,她望着顾西棠,暖光灯光下他的侧脸无比美好,镜片后的那双温和的眼坚定而睿智,令人心神摇曳,他比全世界最名贵的古玩还令人心动。
砰!
清脆的敲击声贯穿耳膜。
“2150万!恭喜90号桌拍得唐朝夜光杯一只!”
林品蓦地回过神,眼神里都是顾西棠,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你……买下来了……”
顾西棠握着她的手一起抬,抵在自己脸颊旁,歪头笑:“是啊,买下来了……怎么办?我在鬼市买了夜光杯,以后要是真的没了好名声,也没人愿意和我做生意,林小姐是不是能稍稍帮我牵牵线,掌掌眼,赏我口饭吃?”
“你——”林品眼眶有些红,恨铁不成钢的咬牙,“你为什么要买?我说过你不能买……你怎么、怎么就是不听!”
“以后听,”顾西棠顿了顿,笑道:“以后,都听你的。”
沈一拿着茶杯遮嘴,对薛冰小声道:“我觉得咱俩坐在这,比台灯还亮……”
顾西棠花钱不眨眼,众目睽睽之下豪掷2500万买下只存在于传说中,根本不知真假的夜光杯,这样的举动实在不能不引起注视。
古玩圈就这么大点,顾家又是数一数二的地位,顾东流进去顾西棠接手,本来就是业内的大事,就算他没怎么在行内做走动,这张脸也已经尽人皆知了,何况还如此高调的在鬼市拍下东西。
林品听到周遭不少窃窃私语,全是冲着顾西棠来的。
她心烦意乱,咬着下嘴唇,脑子里都是该怎么给顾西棠善后的办法。
夜光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这场拍卖会唯一的高潮点了,后续虽然有几年元青花新货,但四美人罐始终没露面。
全部拍卖结束后,顾西棠毫不避讳,迎着众人的目光,交钱拿货走人。
回程路上,四个人像是有了某种默契,谁也不说话了,就连最能跳的沈一也保持沉默。
天亮时他们回到邙县的酒店,刚进大厅,就听见有人高呼,“三口!”
林品倏地转头,惊愕地看着迎面快步走来的人,“盛涛?你怎么来了?”
盛涛张开手臂拥抱了她一下,笑眯眯的说:“这不是想你了嘛,正好二水天天催,我就干脆把自己给你送来了,开心不?”
林品反应有些迟钝,“你来了,荣盛阁那边……”
盛涛笑:“放心,都交代好了,我就是来拿货再看看你,晚上就回去。”
“哦……”林品点头。
站在不远处的顾西棠略微动了动眉梢,两步走到林品身边,对盛涛伸出手,“盛老板,又见面了。”
盛涛和他握了握手,“听二水说你劫了三口的元青花梅瓶,都是一个行里混饭吃的,这么做不好吧?”
顾西棠扬唇淡笑,“我初来乍到,很多规矩不太明白,幸好品品大度不和我计较,以后一定注意。”
他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强不弱,仿佛说出来是只是一句随意普通的话。
盛涛下意识看向林品,却见林品一言不发,目色顿时寒了下来。
林品脸色不是很好,一整晚的奔波让她有点吃不消,捏了捏鼻梁骨,疲惫道:“二水,把东西给盛涛让他验货,我累了,先回房了。”
“等一下,”顾西棠把手里的锦盒放进她手中,温声道:“拿好,别掉了。”
林品攥着盒子,抬眸看顾西棠,目色复杂,欲言又止。
顾西棠笑,“回去睡吧,晚上一起吃饭。”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并不适合说话,况且盒子里的东西也绝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林品没再纠结,拿好盒子进电梯。
盛涛追了过去,“三口!等我!”
薛冰对顾西棠点了一下头,也跟着一起进了电梯。
沈一指着关起的电梯门,不满地吵吵嚷嚷:“我靠!盛涛对你那是什么态度啊!还瞪你,还瞪了你好几眼!看把他给能的,咋不把眼珠子瞪出来呢!”
顾西棠没说话,沉默地进了另一部电梯。
“哥等我。”沈一麻溜儿钻进去。
林品用房卡打开门,带着背后两只尾巴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盛涛立刻皱眉问:“你和顾西棠怎么回事?他叫你什么……品品?你们什么时候混的这么熟了?”
林品把盒子放在桌上,径自去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
“我问你呢!”盛涛急了。
林品握着杯,波澜不惊道:“我和顾西棠没什么。”
“你当我瞎啊!”盛涛围着林品团团转,“顾西棠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肯定是!……你怎么能同意他那么叫你?上次在金城的时候你不是还看他不顺眼吗?怎么——”
“盛涛,”林品抬眸,“他要怎么叫我是他的事,我同意与否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盛涛一噎,有点心虚,悻悻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林品瞥了他一眼,“我从来没关心过你和其他女人的事,你也不用关心我和顾西棠。”
“那怎么一样!”盛涛提高音量,“我都是玩玩的,没一个认真过,你和顾西棠也是玩玩?”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就赶紧断了念想!顾家的人你都敢玩,以后还混不混了?不是的话……难道你认真的?”
林品没说话。
盛涛变了脸色,“三口,你可别犯糊涂,玩玩可以,认真不行。”
林品精神不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你出去吧。”
盛涛和林品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被林品驱逐,心里顿时觉得别扭起来。
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的锦盒,盛涛手疾,一把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