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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滂沱。
别墅装修精致的书房内,只在角落里开了一盏落地台灯,散出的橘色光线,将里面的一切都映得很柔和。
窗帘没拉,风雨将窗外的玉兰花树吹打的沙沙作响,摇曳的树影绰绰,透过窗玻璃,洒落了一地的斑驳暗影。
男人精壮伟岸的身躯窝在落地窗旁的双人沙发上,白色的衬衫上,染上不少鲜血和酒渍,难得的狼狈,却又散着颓废的魅惑。
他阖着眸,一张英挺逼人的面容沉浸在以婆娑树影为底色的冷色基调,和以台灯橘色光线涌来的温暖背景中。
极端的冷暖,和他给人的感觉出奇的一致,矛盾却又和谐。
耳边是不断传来的敲门声,昏睡中的男人被吵的动了动,刀削一般的剑眉几乎立刻蹙起,睡前那股撕裂般的头痛再次袭上他的感官,将他坠入无边黑暗中的意识,稍稍拉回来了一些。
很久,久到这股撕裂的头痛彻底的战胜了黑暗中的意识,拂动的树影所制造出的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男人缓缓的睁开了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入目是冷暖色调冲击下,而交织缠绕出的迷离光影。
纪云深慢慢的撑坐起身,痛苦的低着脑袋,双手揉按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头上传来的撕裂疼痛。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张嫂焦急的推开门,廊上的光线随着她的进入,一齐涌了进来,将低头坐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映照的愈发迷离,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完美到令人屏息。
张嫂走近,急的直跳脚,“少爷,不好了,漫漫跑到后山不见了,外面下着雨,她又怀着孕,最重要的是后山那片密林经常有野兽和毒蛇出没,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纪云深在听到张嫂说到乔漫不见了时,就脸色大变的站起了身,脑海里闪过她刚刚端来的那碗燕窝粥,和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温柔模样,突地恍然大悟。
他不嗜酒,但酒量不算差,过去从没像今天这样直接昏睡过去。
除非……
那女人在那碗燕窝粥上动了手脚。
然后又用那种委曲求全的样子迷惑他,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戒心。
此刻,他问出口的没问出口的所有疑虑,随着她的消失,全都迎刃而解了。
他沉步走向旁边的办公桌,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迅速的拨了个号码,“调几架直升机,再派些人过来,现在立刻。”
挂断电话,他捞过搭在大班椅上的西装外套,边穿边走边问着跟在一旁的张嫂,“院子里的保镖呢?都是摆设吗?”
“漫漫之前买的那两条巨型犬从狗舍跑了出来,恰巧后院那扇通往后山的门开了,狗跑到了后山,我派出了不少人去找,漫漫,漫漫可能就趁乱离开了……”
闻言,纪云深英挺如刃的剑眉锁紧,出口的声音清冷沉静,毫无温度,“她跑出去多久了?谁发现的?”
“是守在厢房别墅的保镖,他跟大家走散了,怕迷路,就提前回来了,正好碰上……离开的漫漫。”
快要入秋的林城雨夜特别的凉,可此时的张嫂却满头大汗,整个人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个错,惹怒满脸聚集着风暴的男人。
“叫他过来。”
张嫂一愣,忙应了一声是,连雨伞都没打,就跑去叫人了。
纪云深站在别墅前的雨答前,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按下的打火机发出啪的一声,豆大的火苗跳跃,他一手护风,低头凑近点燃,并深深的吸了一口。
下一秒,青白烟雾就从他的口鼻溢出,将他的五官衬得愈发迷离缥缈,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性感,和危险。
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可怕。
一身黑色西装的保镖快步跑过来,站在大雨中立的笔直,“纪先生。”
“她走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都带了什么?有跟你说话吗?”
保镖摇头,声音在男人犀利又过于强大的气场中,显得十分不稳,“天太黑没看清,只看见夫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雨衣,也没说话,看见我就直接跑向了后山,我顺着夫人跑远的方向追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
男人听后继续抽着烟,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整个天地,只剩下不断坠落的雨滴声。
许久,久到站在大雨中的保镖双腿开始打颤,他才淡漠的开口,“留下两个人守着别墅,剩下所有的人两两一组去找,找不到不许回来。”
“是!”
别墅的保镖大都是退伍军人,虽然退役了,但军人骨血里的那份忠诚和纪律还在,在部队里服从党和领导的安排指挥,在雇主家里,就听从雇主的安排指挥。
黑压压的一片保镖,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唯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提醒着大家,刚刚那一切不是梦。
男人抽完一支烟,紧接着又点燃了一支,刚刚抽了一口,空中就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张嫂往天上望去,数了一下,一共七架。
在林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调出私人直升飞机,并且提前安排好航线飞行员,怕是只有纪家这位有着通天本事,和铁血手腕的年轻掌舵人能办到了吧。
其中一架直升机俯飞下来,稳稳的停在了别墅前边,张嫂在男人要抬脚走过去时,赶紧递出手中的伞,男人却摆了摆手,就那么走进了风雨中。
张嫂握紧手中的伞,一张脸在直升机忽闪忽闪的红灯下,显得过于幽暗阴森。
……
七台直升机从凌晨十二点一直不间断的飞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依然毫无发现,直到油表亮红灯,纪云深才下令返航。
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他派出去的几百人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这片密林除了他的别墅,没有第二个出口。
她一个怀孕的女人,深夜独自跑进去,如果迷了路,如果遇到了什么野兽毒蛇……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直升机降落,他下机,鞋都没换,就那么进了别墅。
带在身上的烟都吸没了,他进去,就直奔二楼的书房而去。
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盒烟,拆开抽出一根点燃,坐在大班椅上,就开始吸了起来。
一夜没合眼,男人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边吸着烟,边阖着眼,揉着发疼的脑袋,黑色的碎发落在眉眼间,衍生出大片大片的疲惫和颓靡。
一支烟抽到底,烫到了手,他才睁眼捻熄在书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接着又点燃了一根,用尼古丁的味道暂时的麻痹着自己的心神。
一分钟后,第二根烟又吸完了,他正要起身继续寻找,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滑了接听键。
“纪先生,密林太大,又一直下雨,寻找起来很有难度,我建议再多加派一些人手,在台风来临前,把夫人找到。”
纪云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掐断电话,他立马去拨傅青山的号码,响起的却是机械女人提示关机的声音。
他将手机扔到桌面,烦躁的起身踱步,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六神无主。
不是为那个爱了十年的女孩,也不是为了挚爱的家人,而是为了一个他不确定爱没爱上的女人。
来回这么踱了几步,他整个人更烦躁了,直接伸脚踹翻了大班椅,又扫落桌面上的文件,笔记本,台灯,最后,房间里能砸的东西,他差不多都砸了一个遍。
张嫂端着餐盘上楼,听到书房里面的声响,心惊肉跳的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敢敲门。
要不是男人突然拉开门,或许她还怔在原地不会动。
张嫂看着那张沉的几乎要滴出墨的脸,大气都不敢喘息的说道,“少爷,吃点面再继续找吧。”
“我不饿。”
说完,就侧身从张嫂的身旁走了过去,迈着大步朝楼下而去。
雨还在下,冰冰冷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带着彻骨的凉意。
男人阔步走向停车坪旁的烟灰色宾利车子,走近时,他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裤袋,里面除了烟盒和打火机什么都没有。
他蹙眉,才想起车钥匙很有可能被他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刚刚那么一扫,可能扫到了地上,他走的时候也就没有注意。
返身往回走,刚刚进门,就看到张嫂坐在餐桌上吃东西,几分钟不到又换了一身衣服,还是一条红色的裙子,与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听到脚步声,她慌忙站起身,“少爷,早餐您不吃,我觉得浪费,就自己坐下吃了。”
以往张嫂很少在餐厅吃饭,一般都是端回自己房间,或者在厨房草草解决,这是在纪家多年养成的习惯,从没变过,今天怎么好像突然转性了,说不出的古怪。
“没事,坐下吃吧,我上去拿车钥匙就走。”
纪云深没多纠结这事,取了车钥匙就驱车离开了别墅。
路上,他再次拨通了傅青山的号码,那边传来的依然还是机械女人提示关机的声音。
男人深刻的眉眼沉下去,粗鲁的摘下耳机,扔到副驾驶座上,随后加大油门,朝着傅青山的青山别墅驶疾驰而去。
雨还在下,车子的引擎声几乎被倾盆的大雨声覆盖,他却一路闯着红灯,以100迈以上的速度行驶到了傅青山的青山别墅外。
门口两边站着撑伞的保镖,他鸣笛示意开门,却见保镖一路小跑过来,歉意的说道,“纪先生,傅先生今天休假,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少跟我废话,开门。”
保镖面露难色,“可是……”
“再多说一句废话,傅青山不叫你滚蛋,我叫你滚蛋,开门。”
保镖无奈,只好打开了足足有五米多高的黑色雕花大门。
车子驶进去,稳稳的停在了别墅门口。
男人撑伞下车,走到雨答前,十几名保镖一起涌了过来,“纪先生,傅先生今天休息,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希望您不要让我们难做。”
“都给我滚开。”
男人继续往前走,十几名保镖低着头往后退,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傅青山还真是养了几条好狗啊!”
男人扔了伞,随手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接着仰头轻轻的吐出一口烟圈,慵懒的转了转脖子,“我看你们是太久没有尝过拳头,不知道挨揍是什么滋味了!”
他抬起一只手,松了松领口,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眯眸看着对面的保镖,
“我再说一遍,都给我滚开。”
十几名保镖依旧低着头承受着矜贵男人的怒气,随着男人的阔步而不断的狼狈后退。
这么走了几步后,男人所有的耐性消耗殆尽,开始挥起了拳头。
纪云深在死神一般的特种部队待过两年,对付十几名不敢还手的保镖,也就几分钟的事。
可一个接着一个倒地的保镖却知道,即便他们真的还手,也未必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解决完门口的麻烦,纪云深伸手去按门铃,大概按了一分钟,别墅里的佣人李妈走过来打开了别墅的门。
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倒了一地的保镖,颤抖着声音说道,“纪先生,傅先生还在睡觉……”
回答她的,是男人用力的推开门,阔步的走了进去。
傅青山的卧室在二楼廊头的左手边,男人走近,窝着一肚子的火,本想直接踹门,但听到李妈在身后喊着先生和夫人还在睡觉,请求他小点声后,考虑到里面有女人在,他抬起的脚放了下来,改为大力的敲着门板,一下接着一下。
“老傅,赶紧给滚出来……”
“老傅,老傅……”
房间里,傅青山正抱着被他弄得浑身布满了暧昧痕迹的女孩睡得正熟,听到门外熟悉的男声和暴躁的敲门声,不满的睁开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大少爷的起床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女孩昨晚被他折腾了一遍又一遍,睡得正香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他低头吻去,又替她掖好被子,才随便套了条裤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墨黑色碎发去开了门。
“嘘……”
傅青山打开门,就抬起右手的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指了指斜对面的书房,示意去那里面说。
纪云深走在前面,傅青山跟在后面,转身关好书房的门,他才怨气冲天的发火,“我说纪大公子,我难得休息和老婆亲热亲热,你这又是抽哪门子疯,一大早跑来,还有,我楼下那些花重金请来的保镖都是吃闲饭的吗?怎么让你进来的?”
“少说废话,给我调一下你手里的军队,一万人左右,我要搜蓝山。”
傅青山闻言蹙起了剑眉,深刻的五官,在窗口投进的日光下,愈发的显得棱角分明,“纪公子,跟蓝山有什么过不去的,非要搜?”
“乔漫昨晚跑进去了,我派出的直升机和人都没有找到,她怀着孕,我怕有什么危险。”
纪云深坐进窗口旁的真皮沙发上,浑身散着压抑的暴躁。
傅青山走过去,惊讶至极的语气,“乔漫跑进去了?你怎么欺负她的,让她宁可跑进深山老林也不想跟你待在一块了?”
纪云深揉着眉心,懊悔的沉默着,不再说话。
傅青山看着窝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那件褶皱不堪的白衬衫,身下的那条布满水渍的黑西裤,和手上那染透了红色白纱布,那是他作为兄弟多年,都从没有见过的狼狈。
“不是不谈情不说爱,只是一场交易吗?真的,说实话,老纪,被这个女人折腾成今天这副样子,你也够出息了”
傅青山迈开长腿走到书桌前,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又回身递给纪云深一根,“我区区一个师长,不是总统,一万人的军队很困难,不过五六千应该能调出来……”
窝在沙发上的男人闻言看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眸里装满了疲惫和失魂落魄,,“瞅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看了就想上去揍两拳。”
说着,他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现在咱们师能调出多少人?”
“报告师长,三千人。”
“嗯,用我的名义再去别的师调,凑够两万万人,去观光路后面的蓝山搜山,目标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怀孕女人。”
“明白,师长。”
掐断通讯,傅青山回身踢了踢纪云深的腿,“我先回去吧,我一会去找我老子多调几台直升机,你那几台肯定不够用。”
纪云深点了点头,起身掐灭手中的烟头,然后迈开长腿离开了青山别墅。
……
回到蓝山别墅,纪云深就接到了杨秘书的电话,“纪总,结婚的通稿还发吗?”
“嗯,照常发。”
“好的,我知道了。”
掐断通讯,男人迈开长腿上了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下楼时,那七架加满油的直升飞机返航回来,他登了机,继续寻找。
两万人,五十架直升机,一直搜到夜里十一点,依然毫无所获。
有的人说她或许已经出了意外,或许被什么野兽攻击拽进了洞穴里,或者……已经死了。
男人坐在蓝山别墅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眉心紧蹙,曾流淌着万千星光的深邃双眸里,此刻满是黑暗,透不进一丝光亮。
青色的胡茬已经蔓延到腮边,薄唇因为不间断的吸烟而变得干燥起皮,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他没回头,低声问了一句,“还没找到吗?”
傅青山走过来,抽掉他手中燃了半截的烟头,“老纪,你冷静点。”
“冷静?”纪云深冷笑一声,高大的身躯颓废的窝进沙发里,“老傅,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冷静?”
“两万人,五十架直升机,这一整天几乎将整个蓝山翻了个底朝天,她乔漫又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成了精的妖怪,怎么可能人间蒸发?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跑出去?”
雨下得那么大,目击人只有一个保镖,买通或者迷惑过去很容易。
纪云深紧锁了一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这种可能他也想过,但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听傅青山也这么怀疑,那么就说明这种可能性很大。
傅青山伸手打了个响指,守在门口的部下,立刻走了过来,“师长。”
“嗯,去把那个保镖叫来。”
“好的,师长。”
傅青山的部下应完刚刚转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从别墅外跑了进来,“纪先生,不好了,秦女士失踪了。”
先是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然后再把母亲弄走,她这棋局下的缜密又步步为营,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连他都差点被绕进去。
“好,我知道了。”
回过头,和傅青山对视了一眼,“咱们林城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和胆大包天的精神,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蒋英东?霍青同?顾西沉?还是有一些我不认识的甲乙丙丁?”
傅青山想了想,低声分析,“蒋英东不太可能,就他那点家底,分分钟被玩死,他不敢这么往枪口上怼,至于青同……好像也不太可能,他一年的时间,大半年都在美国,手要是真那么长的话,不用等到今天。”
话落,他顿了顿,“顾西沉嘛……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听说自从他上次得罪了昂山阿里斯后,整个昂山家族就跟他停止了合作,他在东南亚那一带开的赌场每天都有人闹事,更别提毒品买卖了,他现在这么焦头烂额,好像顾不上纪太太啊!”
三个最有嫌疑的人都排除了,那么究竟是谁能够跟他分庭抗礼,小动作不断?
“这么一说后,我倒想起了一个人……”
傅青山说着,停顿了下,眸光探向纪云深,然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孟东行……”
能够有那么大的势力,又不被察觉,做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除了孟东行,整个林城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