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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诡的是,铜盆里的水看起来热气腾腾,目测少说也应有七八十摄氏度,但将手伸下去却感觉无比阴冷如雪。
“妙妙垂下头闭上眼。朵朵把我手机里的音频开一下。大家记得跟着念,不必念出声,但一定要在心里默念。”猫太太接着指挥。
我将眼睛紧紧闭上。耳边很快响起男声的低沉诵经,应该是猫太太在他爸进行仪式时偷录下来的。
读字不算得清晰,需要拼尽耳力才能跟上,我将杂乱神思先放空,努力让自己不错过一个音符。
除了这声音,周围慢慢一片寂静。不知多久,开始听不见对面猫太太的呼吸声。
伴有血腥气的静谧,让我有些焦躁。
眼睛看不见,听觉就会极其敏感,音频还在播放,这点是现在唯一能安抚我的动静。
可等循环念了数不清的遍数时,周围还没有其他的动静,我真的无法忍住睁眼的冲动。
盆里的水好像已经变成了冰水,冷得剔骨噬心。
我悄悄地在水里移动自己的手,却怎么也碰不到猫太太那软乎乎的指头。
她将手收回去了吗?还是仪式已经结束?
她们为什么不叫我睁开眼?
“太太?”我不想再跟着念诵了,犹豫着发出低低的叫唤,“诸云,仪式完了没有啊?我害怕,能不能睁开眼睛了?”
没人回答。
我猛得睁开眼,念诵声刹那停歇,而自己正好好地跪在铜盆的正西方向,周围似乎一切如常。
只是没人……她们居然都不在了。
这间偌大的摆着一幅棺材的灵堂内,就我一个人傻坐在装有鲜红液体的铜盆旁边,惊恐地四下打量。
更可怕的是本是昏暗的壁灯竟全熄了,只剩两柄白烛孤独地亮着。被诸云移到棺面上的那柄白烛也已被重新放在了供桌上。
白烛们腾起的火焰,妖魅地忽闪。
没有了活人,灵堂这种地方绝对不适合胆小鬼多呆一分钟。
“喂喂,别玩了,快出来!”我急得快掉泪了,一个劲地压低声音地叫唤,“靠,你们知道我胆子最小,别玩啦!快出来!”
就是没人回应,空气冷得好像要冻结。
我猛地站起身来想往铁门那边跑,眼前却突然掠过一缕黑影。
“猫太太?诸云?朵朵?”
颤巍巍地一个个地叫过去,我听见自己的呼唤已带上哭腔。
如果只是恶作剧,她们会及时地跳出来笑闹我,绝不会真的把我吓哭。
显然,这种阴诡的情况不再是她们玩笑的范围。
我现在的内心已经不是用崩溃能形容得了,简直是狂风暴雨般的恐惧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吞没。
没有再多作犹豫,我拔腿就往铁门处疯狂地扑过去,心心念着只要冲出这间古怪的灵堂,顺着楼梯往下就是亮堂堂的有阳光撒进来的落地大窗。
有阳光就好,就不用再怕什么魑魅魍魉!
然而紧接着,更令我更崩溃的异相就那样凭空出现。
那扇通往楼梯口的铁门……竟然莫名消失?!本是有门的地方已直接变成一堵厚实的墙壁,还装饰得跟其他墙一模一样,和谐得毫不突兀,好像本来就在堵在那里的一般。
我扑过去只能拼命地捶墙,只有咚咚咚沉闷的回响,这墙居然还是实心的。
刹那这间布置着豪华灵堂的暗厅,俨然成了憋死人不赔命的密室。
光线越来越暗,只有供台上两支白烛嗞嗞地燃烧,忽闪忽暗,映得四周杂物阴影重叠,气氛一下子变得好不瘆人。
我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冷汗淋漓地软倒在墙角,不再做那些浪费体力的无用举动。因为这暗厅方方正正也如同一副棺材,一眼望过去根本无处可躲,更无处可逃。
“南城九倾……南城大爷你、你别吓我了,好不好?!”我听见自己没出息地低声呜咽。
“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你干嘛老捉弄我……我只是一个拍拍小广告的学生妹,平时连只虫子都不敢踩的,你不能这样吓我啊!吓死了我,变成鬼我也饶不了你,我爸妈也饶不了你,猫太太她们也饶不了你……呜!”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地跟躺在棺材里的某色鬼讲废话。不弄出这些动静,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诡秘的死寂给吞噬掉。
棺材静伏原地,南城九倾的尸体当然也没有理会我的絮叨。这家伙真讨厌,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就爱黏上来!
而跟前的空气里,蓦然有股更深沉的黑暗侵袭而下,如墨汁洇染进纯洁的水,它似从某个看不见的出风口倾泻而下,将我包拢其中。
这股比夜色更沉郁的黑雾挟着不可抵抗的阴寒,和令人窒息的腐臭。这种气味比浸在药水里的尸体难闻上百倍,简直刷新了本人有生以来的最难闻气味榜行榜。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把许多腐烂成泥的尸块浸泡在一大缸曝晒多日的馊泔水里,充满黏腻阴冷的触感和令人恶心到绝望的腐臭。
我的胃在翻腾,肺在闭合,肝在抽搐,心在揪紧!全身所有的器官内脏仿佛都被一双利爪紧攥,从鲜活疾速地走向凋萎。
这难道会是南城九倾弄出的?!我直觉肯定不是他。南城身上除了古檀的幽深芳香,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尸腐臭味。
这股黑暗的制造者绝对不会是个良善之辈!
它渐渐地幻化出几双无形的爪子,一只掐住我的喉,一只勒住我的颈,还有的抠在我的腰上,更有直接紧圈住双腿和双臂,这些爪子又在慢慢变细,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并在一阵阵地收紧掐在皮肤上的力道,像一条条从冰冷腐血里捞出来的绳索,将我全身密不透风地缠绕起来,如在编织一只缚蝶的丝茧。
等我有所觉悟,却早已无力挣扎,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那些无形绳索其实是从黑暗里伸出的一根根艳红的藤蔓,藤身上还缀有枝枝叶叶零星花朵,和曾经出现在我身下的血纹一模一样!
菩提血纹?!南城九倾留下的“标记”怎么会要我的性命?
我心下一冷。
难不成是南城九倾想杀了我?!
很快,我看不见它们了。身体因被紧勒而启动一些保护性的自卫措施。眼皮自动闭合,眼肌剧烈地紧缩,以防眼球被巨大的压力给挤出。
我好想大叫大喊,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有喉咙因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发出“喀喀喀”的干涩钝音。
南城九倾你特么别再躺在那里装死,快起来说清楚,你为什么想杀了我?!
这无声的嘶吼却仿佛有了回应。烛火后面的深沉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丁点轻微的声音。
咯吱咯吱——
缠绕在颈脖上的力量随之莫名松了一下劲道,头部的五官首先恢复了一丝知觉。
我瞪开糊满泪水的双眼,努力瞪向灵柩之处。
“南城九倾,你快出来,别磨蹭了!本姑娘快被弄死了喂!”拼上老命地狂喊起来。
可惜这振耳欲聋的一喊像是提醒了身上的鬼东西,它呼的将我蒙头蒙脑地紧裹了起来,眼前立即只剩下不透一丝光亮的浓郁黑暗。
没了视觉,我只能凭着身上正隐隐下降的体温,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像在被它迅速地吸走。
“放开她。”失去意识之前,耳畔隐约听见灵柩处传来一记冷淡的喝斥。
“别让我说第二次。敢在这里吸食,胆子不小啊?”南城的声音又朗朗响起,像柄锋利的刀刃“嘶拉”一下,剖开了迷雾噔噔的黑暗。
身上的鬼东西剧烈地颤动了数秒,然后疾速地退散,潮起潮落般无声无息来去无痕。
我终于能再次睁开眼,随即发现暗厅里还是只有我自己……南城九倾并没有出现?
呃不对,烛火后面的棺材盖很明显地在移动!
很慢却的确在动,盖在棺面上的绸幔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皱起。
棺板干涩地交错开来,偶尔发出一点“吱吱”的摩擦音,噬魂般地钻入我的耳膜。
可能早已被吓到极限,而且刚被棺内的那货救下小命一条,这会儿就不再有大喊大叫的冲动了,我只是傻愣愣地把背紧贴在墙面上,狠盯住重帏厚帘之处,难免又紧张得要死。
就在眼酸得又要飚泪之际,棺内的某尸终于以极其圆润的姿态坐了起来,他还姿态奇萌地摆动了一下身体,就像一个铁皮玩偶掰动自己锈住的各处关节,呱咔作响,听得我浑身不自在。
包在头上的那层层黄绸随着这种机械的晃动而脱落,终于完整地显露出一张冷得掉冰碴又祸民的脸,乌黑略长的头发垂在宽额前,一双略带僵滞的灰瞳笔直地向前戳出一道寒冽的目光。
我莫名抖了又抖,舔舔嘴唇琢磨着怎么打个招呼。譬如——
H嗨~色鬼大人,咱又见面啦,昨夜睡得好吗?白樱妹纸有没有继续陪你玩N18的那啥啥?
嗯好吧,其实我更想说,鬼哥你好,鬼哥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不过无法确定他现在是否能看到我,因为那双瞳仁石珠般的苍灰无生气,看起来无比瘆人。
当他活动筋骨的刹那,我听见自己深沉地吐了一口气。比起盯着棺盖慢动作移开的不寒而栗,现在淡定的情绪配合四周风平浪静的气氛,简直称得上是和谐美好。
“恐惧”这种情绪大概也是有临界点的,或者本姑娘早就被吓疯癫,不想再浪费脑细胞分析自己搭错了什么神经。
于是,我就这样一眼不眨地看着某尸体慢吞吞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又掰着头颈活动了下脊背,头一转瞥来意味不明的凝望,然后大摇大摆地径直向我走过来。
铮亮的皮鞋踏在地毯上毫无声息,迈步飘然正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