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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零落倚在窗前的软榻上翻书,金玉慌乱地闯进来,急急端了小几上的茶水就是一通灌,完了粗粗喘着气,将胸膛拍得啪啪响。
“有结果了……”
金玉说完扑通一声靠着零落坐下来,声音微颤。
零落却是看也没看她,粉唇轻启。
“如何?”
金玉抿嘴看她,脸色白得吓人,咽了下口水道。
“明日处斩!”
零落这才抬头起来,但也没看金玉,而是看向了窗外夜空中那将圆未圆的明月,叹了口气。
“好好的中秋,怎的偏生出这样的事来!”
金玉接口也是一声叹息,“谁说不是呢?那燕夫人还是很受宠的,怎就生了行刺之心呢?”
零落这下才看过来,伸手捋了捋她垂在胸前的发,梨涡浅笑,“别管了,今天你也吓得够呛,早点去睡吧!”
金玉的脸还惨白着,眼中尽是惊惶之色,“那我去帮你铺床,你也早点睡,我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好你临时改变主意不送那肉糜蛋,否则我们……”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没再往下说。
零落柔柔一笑,“不提了,你去睡吧,我等下自己去铺就好,你别管了。”
金玉点头,零落与她自幼一起在宫中长大,现在名为主仆,实际上两人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互为彼此唯一的亲人。听到零落这般说,也没再坚持,只叮嘱她早些休息,自己便出门去了。
待房门掩上,零落也没了看书的心情,抬臂支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轮圆月。
又是一年中秋到了,过往的那些影像又再次出现在她午夜梦回中,这几日她怕又要睡不好了。
夜凉如水,那霜白的月光照在老梨树上,投下一地的斑驳陆离。
零落只觉眼前一闪,黑影便已隐在了窗外暗处,暗沉的声音低低传进耳内。
“你怎么敢在那种情况下……”
“没什么好说的,回吧!”
零落柳眉微皱,言语颇有些厌烦,那黑影一顿,倒也没多说。等了片刻也没声音传来,零落这才关了窗,这家伙好像又精进了不少。
第二日,零落跟金玉一起去到前院,今日本是中秋,但因昨日燕笑当众下毒行刺一事,皇帝大怒下旨彻查此事,于是便有了府内女眷集会前院这事。
此时,所有姬妾都聚集在偏厅内,厅外有兵士把守,皆是沉默冰冷的模样,吓煞了一众莺燕。
她们此时都围在最受宠的芝夫人身旁,也不管平日是否与之交好。零落也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听她们用发颤的声音小声议论。
“燕夫人都被当场拿下了,这还要做什么?”
有如此胆战心惊的。
“反正我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的。”
也有这般无所畏惧的。
零落进府不久,又还未承宠,以往这种场合是不会有人来跟她搭话的,但是今天身边却凑近了一个年约二九,面若桃李的女子。
“零落姑娘不害怕么?”
零落抬眼看她,只见她跟自己一样梳着少女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带着清澈的笑意,见零落抬头便低声道。
“我是住在竹汀的绿竹,跟你的梨苑挨得近,一直想去看望姑娘,可是听说姑娘平日都要练舞,就不便去叨扰了。”
她声音细软,传入耳内很是舒服,零落抿嘴轻笑,“绿竹姑娘客气了,我刚进府,正愁没有玩伴,往后姑娘没事时多来走动,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来叨扰之说。”
这边两人刚说了两句,一身银色甲胄的鹰扬就大步进了偏厅。
平亲王府没有女眷掌中匮,府里除了内院,所有女眷,无召一律不得进入前院,所以他这个平亲王副将,战时陪平亲王上战场,平日就代管府内一众事宜。
鹰扬虽只是个年轻武将,却比厅里这众姬妾的地位都更高贵,这王府的姬妾见到他都要行个半礼,叫声将军。
他一进来,偏厅立刻安静下来,先前还坐着的也都不约站起身。年轻将军的脸,就如他身上的甲胄一般冷硬,哪怕他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
鹰扬先是拱手朝厅内众女行了平礼,然后面无表情地朗声宣道。
“末将奉王爷之命,对诸位夫人的住所进行了清查。”
话落,人群中立刻传来窃窃之声,零落掩在袍袖下的手指绞紧,脸上却还是沉静一片,就听鹰扬继续说道。
“还请念到名字的夫人,跟末将走一趟。”
之后,随着男子冷清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哭喊声、惊叫声响起,被叫到名字的姬妾无论之前是否得宠都被兵士无情地拖走。
金玉抓着零落的手臂瑟瑟发抖,零落轻拍她的手背,近乎无声地安抚她。
“没事的,别怕!”
没被念到名字的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大家都知道平亲王虽是爱色之人,但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也早就如雷贯耳,整个大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多情的男子也无情,更何况那是无数次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男人。
担惊受怕的时候,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等到鹰扬宣布余下的人可以回房的时候,之前还聚满人的大厅,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但也几乎都抖着身子靠在侍女身上,只差没有瘫倒在地。零落想着,这些女人以往总是想尽办法进到前院来,现在恐怕很久都不敢再来了。
金玉也是面如土色,零落与她相互搀扶着,随着人群慢慢往梨苑去,之前刚与她搭了话的绿竹,也是吓得连跟她打招呼都忘记了。
回到梨苑,金玉一直待在零落房里直到夜了,也不肯离开。
“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怕!”
零落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柔声安慰,“要不,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金玉连连点头,立刻就爬到床榻上去,“那我就跟你睡,鹰扬将军那个样子,我以后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零落笑,“他也不过职责所在,平日你可看见他对何人无礼过。”
金玉嘟囔:“反正我以后都怕他了。”
零落不再跟她辩,展开被子给她盖好,“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她又坐回窗前的软榻,挑亮了蜡烛凑在灯下快速地翻着书。
“你翻这么快,能看进去什么?”每次零落看书的时候,金玉就会说这句话。
而零落也总是淡淡回答:“哪里能看进去,不过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以往金玉总会再打趣她几句,今天却例外的没有出声,零落猛的转头去看。
果然,金玉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正中圆桌旁已然坐着一位紫色衣袍的男子,他正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零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起身向来人蹲身行礼。
“今天这一出清障大戏,你可满意?”
男子声音冷清低沉,说话间已向零落抬了手。
零落又行了半礼这才起身看向男子,“这话,该是零落来问才是。”
男子清淡的视线扫过来,似是要从她平静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停了半刻,方才扬高了唇角,如沐春风的模样。
“此话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