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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白一带着宋安然翻墙,悄无声息地回到到了侯府荔香院。
荔香院内一片狼藉,看得出来,喜春他们走得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而且其中还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不用猜,这里面肯定有锦衣卫和侯府下人的功劳。
宋安然先去看了自己的卧房,卧房还算好,被砸烂的东西极少,但是明显被人翻动过,而且翻得很彻底。
不过宋安然可以确定,无论是谁来翻动她的卧房,最后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喜秋绝对不可能将贵重的东西留给那些贪婪的人。
看完了卧室,宋安然又去小书房。
小书房意外得很整洁,似乎没被人动过。但是当宋安然的目光在书桌上扫一眼,就知道这只是错觉。
很明显已经有人替她收拾过书房,而且尽最大可能还原书房的布局,才会造成书房没被人翻动过的错觉。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宋安然朝黑暗中喊道。
她不确定替她收拾书房的人还在不在,不过值得试探一下。
白一则警惕地看着四周,她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要么来人的武功很高,要么就是人已经走了。
没有动静!
宋安然微蹙眉头,莫非是她判断错了。
不过很快,宋安然就知道,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黑暗中,一个人慢慢走出来。
瞬间,白一如临大敌。之前,她怎么就没发现那里藏了一个人。
宋安然看着走出来的人,挑眉一笑,“原来是沐文大表哥替我收拾书房,多谢沐文大表哥。”
蒋沐文摇摇头,“我来的时候,书房已经收拾好了。显然有人比我更关心安然表妹。”
宋安然暗皱眉头,转眼她又平静下来,说道:“给侯府添麻烦了,还请沐文表哥见谅。原本我该去见外祖父外祖母,给他们道歉,说明其中的误会。只是今日实在是太晚了,而且明日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所以我打算明天办完了事情之后,再去见外祖父外祖母。
如果沐文表哥方便的话,就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我不想宋蒋两家之间有什么误会。更不希望因为宋家的事情,给侯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蒋沐文没有接宋安然的话,而是问她:“事情有进展了吗?”
宋安然点点头,“总算有了点进展,也争取了一点点时间。希望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安然表妹似乎很有信心救出宋姑父?”蒋沐文沉声问道。
宋安然笑了,“就算我没有信心,当着沐文表哥的面,我也会表现得很有信心。”
蒋沐文也笑了,“得知你被锦衣卫带走,侯府上下都很慌张。尤其是后来锦衣卫冲进来抓人时候,将老夫人,大太太她们都给吓坏了。菲儿她们都躲在柜子里哭,她们还以为锦衣卫是来抓侯府的人。
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让侯府上下都受到了惊吓。尤其是你们宋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侯府,更是将大家吓坏了。还以为你们宋家人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锦衣卫为了交差,还想抓侯府的人去顶数。好在后来事情有了转机,锦衣卫才肯老实退走。不过老夫人受了惊吓,病倒了。
知道你被锦衣卫放了出来,我很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不过老夫人她们可不怎么高兴,派了很多人去找你,结果都没找到。
老夫人和大太太发了话,要你一回来就去松鹤堂见她们,否则宋家以后都别想住在侯府。不过老侯爷说了,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肯定没时间去见老夫人,这一切他都能理解。
老侯爷让我转告你一声,宋家可以继续住在侯府。至于老夫人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如今要紧的是将宋姑父救出来。只要宋姑父平安无事,一切都好商量。”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蒋沐文,“这真是老侯爷的原话?我不相信。”
“你相不相信重要吗?是不是老侯爷的原话重要吗?”蒋沐文笑了起来。
“没有老侯爷发话,你不也是悄悄回到了侯府。等到宋姑父平安归来的那一天,说不定侯府还会亲自请你们宋家继续住在侯府。这一切都是为了利益,这个道理我以为安然表妹早就明白了。”
宋安然的确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只是本能的对蒋沐文抱有警惕心。总感觉蒋沐文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在打什么主意。
蒋沐文缓缓说道:“夜深了,安然表妹早点休息吧。对了,今天有人告诉我,说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宋安然面不改色地说道:“肯定是看错了!”
蒋沐文玩味一笑,“其实安然表妹没必要防备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我可是将身家性命都投在了你的身上。”
宋安然顿时笑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沐文表哥还欠着我三千两白银。”
“你看,我们之间纠缠这么深,我怎么会害你。害了你,就是断了我的财路。安然表妹,我说的对吗?”
宋安然笑道:“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姑娘家的闺房里躲着,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沐文表哥,我说的对吗?”
蒋沐文呵呵一笑,“算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等哪天白天,安然表妹在的时候,我再敲门进来拜访。希望到时候安然表妹不要讨厌我。”
“来者是客,我怎么会讨厌大表哥。只要大表哥别翻墙进来就行。”
蒋沐文哈哈一笑,“安然表妹真会说笑,不翻墙,绝不翻墙。”
话音落下,蒋沐文就离开了书房,
宋安然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白一有些担心,“姑娘?”
宋安然转身看着白一,问道:“刚才你真没发现蒋沐文藏在屋里?”
白一点头,“奴婢确定没有发现蒋沐文的藏身之处。要不是他主动现身,奴婢根本就不知道书房内藏了一个人。”
“这么说来,蒋沐文会武?”
白一点头,“十有八九。”
会武啊!一个被所有人认定为不学无术,浪荡公子的蒋沐文,不仅能拿出五千两银子,还会武。偏偏他既不走科举,也不走武举,更没说过要去做官的话。
如果他会武的事情传出去,老侯爷肯定会立时三刻逼着他从军。以蒋沐文的能力,和侯府在军方的关系,不出意外,蒋沐文的仕途将一片坦荡。可是他偏偏将自己最大的优势隐藏起来,谁都不告诉。
宋安然在想,蒋沐文将自己隐藏起来,究竟为了什么。难不成有比从军,仕途坦荡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吸引着他。还是说他准备阴谋干点坏事。
宋安然想不明白。在宋安然看来,蒋沐文既然有这么大的优势,就该发挥出来,一边做官升官,一边慢慢掌握侯府的话语权。到最后顺利的继承侯府的爵位。这才是正确的人生打开模式。
像蒋沐文现在这样子,什么事情都瞒着,做什么事情都神神秘秘的,分明就是剑走偏锋。让所有人误会他,看低他,踩扁他,就连侯府爵位也没他的份,宋安然看不出这么做能带来什么好处,坏处倒是挺明显的。
所以宋安然完全不能理解蒋沐文的脑回路。
“谁在哪里?”白一突然冲院子里怒吼一声,转眼,就冲了出去。
“是我,是我!”洗笔从水缸里钻了出来。
“洗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宋安然大惊失色,“难道是安杰他们出事了?”
“没有出事,大家都很好。”洗笔嘿嘿地笑,“大家担心姑娘的安危,于是就决定留一个在京城。小的主动请缨,从后门偷偷回到侯府,一直藏在水缸里。小的也不知道姑娘会不会回侯府,差一点就在水缸里睡着了。小的总算等到了姑娘回来,谢天谢地。”
宋安然也松了一口气,“其他人怎么样?已经出海了吗?”
“大家都已经上了船。原本是要出海的,不过得知姑娘平安离开锦衣卫,张治和洗墨还有二少爷决定,先不出海。大家先住在船上,如果局势变化,再起航出海也不迟。姑娘,宋家没事了,对吗?”
宋安然说道:“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既然大家都住在船上,这样也好。洗笔,明天我要去拜见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需要准备一份特别有新意的礼物。我记得置业坊那边的库房里有一套玉制棋盘,还有成套的玉制棋子。这套东西,长安有没有带走?”
洗笔顿时笑了起来,“姑娘放心,这套东西还放在置业坊的宅子里。”
“没被锦衣卫顺手牵羊拿走?”宋安然疑惑不解。
锦衣卫会如此高风亮节?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宋安然情愿相信母猪上树,也不会相信锦衣卫视金钱如粪土。
洗笔笑了起来,“姑娘还不知道吧,置业坊的宅子建有密室。姑娘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那么多东西,一个时辰之内根本没办法全部带走。所以很多贵重的东西全都放进了密室里面。锦衣卫去的匆忙,又没有仔细搜查,所以密室并没有被发现。密室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无损。姑娘要的东西,就正好放在密室里。”
宋安然长出一口气。这个消息是今天听到的第三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自然是秦裴保证不让锦衣卫对宋子期动刑。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颜道心替他引荐闻先生。
一天之内有三个好消息,就算营救宋子期的路还显得遥遥无期,宋安然依旧很高兴。
她当即决定,现在就去置业坊。今天晚上就住在置业坊。明儿一早,直接去拜访闻先生。
有白一带着,宋安然轻松离开侯府。至于洗笔,跟在宋子期身边那么多年,也学了一身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离开侯府,对洗笔来说,并不是难事。
三人摸着黑,偷偷来到置业坊的宅子。
宅子里面显得很凌乱,凳子被人丢在地上,花盆被人砸烂,桌子缺了好几个角。瓷器碎片更是满地都是,害得宋安然找个下脚的地方都要找老半天。
在洗笔的指引下,宋安然进入了密室。
密室有一个花厅那么大,宋家有一半的贵重物件都放在密室里。
看着这么多珍宝书画,宋安然内心是激动的。幸亏她反应快,事先做了安排,才让宋家免于遭受百年来最大的损失。
洗笔帮着宋安然,在一堆珍宝中找出玉制棋盘,以及分别用墨玉和白玉制作的棋子。
这套棋盘棋子,是宋子期的心头好。因为这套东西真的太贵重,很容易引来旁人的侧目,更容易引来上峰的觊觎,所以宋子期才没将这套棋盘棋子摆出来。
如今宋安然要将这套棋盘棋子送给闻先生,宋安然相信,宋子期一定会理解的。毕竟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宋安然又连夜选好明天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尽量给闻先生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带着三分期待,三分不安,四分信心,宋安然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宋安然觉着浑身充满了力量。
今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宋安然决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她精心打扮,略施粉黛。从头到脚,显得有些素净,却让人看着喜欢。
又将礼物检查了一遍,算着时辰,宋安然拿着颜道心的名帖和信件出了置业坊的宅子,坐上马车,开始全新的一天。
去见闻先生之前,宋安然先去市场看了看那些大粮商的反应。
十家铺面有八家没开门,这已经引来一些关注和流言。相信经过一整天的发酵,等到傍晚的时候,将彻底引爆京城粮荒这颗炸弹。
到时候这场豪赌,就是宋安然说了算。也只有宋安然有资格结束这场豪赌。
之后,马车开始向城郊驶去。
闻先生住在城郊通天观里面。
通天观是永和帝特意给闻先生修建的。整个通天观加上闻先生,也只有十个人。两个厨子,四个侍卫,一个粗使伙计,两个假扮道童的小厮,最后一个自然就是闻先生。
也就是说,这十个人里面,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道士。
当宋安然知道通天观的具体情况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闻先生被永和帝给软禁了。
颜道心默认了宋安然的看法。不过永和帝对闻先生的软禁不同于一般的软禁。只要闻先生不出京,京城之内,所有地方任由他来去。
不过闻先生从来没有用过这项特权,他将自己困在通天观内,数十年如一日。整整十年,他走出通天观的次数,不到二十次。
宋安然从颜道心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叹息了一声。这或许就是颜道心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
永和帝需要一个谋士,一个知道他的心意,同时老实本分,不结交朝臣,不结交王公贵族,不结交皇子,更不会上蹿下跳,妄图掌控朝堂权柄的谋士。
闻先生满足了永和帝的欲望,将自己困于四方天地内,像一个囚犯一样。
或许正因为闻先生的牺牲,或许永和帝对闻先生还有一点点良心和愧疚,总之永和帝特别重视闻先生的意见。这十年,凡是闻先生的建议,永和帝全都百分百采纳。
数十年被困于一个小小的道观里,宋安然不认为这样的人还是个正常人。
对付变态,宋安然有心得。可是对付一个人老成精的变态,在见到闻先生之前,宋安然真的没有把握。
想想看吧,闻先生蛊惑永和帝造反,给永和帝出谋划策,扶着永和帝坐上皇位,替永和朝定下最基本的规矩和行事方针。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平淡。
他的淡泊名利,分明是被迫的。
让一个野心勃勃,有着强烈政治抱负的人,数十年不过问朝政,这分明就是最残忍的折磨。
果然自古帝王最无情。
宋安然在心中已经对闻先生有了诸多的猜测。
这样一个人,靠一件礼物,是不可能打动他的。只能激起他的野心,激起他的热血,给他画一张大饼,让他看到希望,才有可能说服闻先生在永和帝面前替宋子期说话。
这个任务很艰巨。只要永和帝还活着一天,宋安然画的大饼就不可能实现。可是宋安然还是要走这一趟。
做了,可能失败。不做,那肯定失败。
马车停在通天观外面。
宋安然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通天观。从外面看,要不是门上的牌匾上写着通天观三个字,宋安然都要误以为这里是一座普通的民宅。
宋安然亲自上前敲门。
侍卫开门。
宋安然没有多嘴多舌,直接交上颜道心的名帖和颜道心的信,然后对侍卫说道:“麻烦将名帖和信转交闻先生。”
侍卫将宋安然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然后说道:“等着吧。”
接着“啪”的关了门,半点都不客气。
宋安然面色平静。
连王公贵族想见闻先生一面都不能,她得到这个待遇,也是应该的。
腊月的天气,就算出着太阳,依旧让人觉着浑身发冷哆嗦。
可是宋安然挺直了背脊,就站在通天观门口,动也不动一下。
过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通天观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侍卫对宋安然说道:“闻先生请宋姑娘进去。”
“多谢!”宋安然道了一声谢,招呼白一洗笔跟着她。
没想到侍卫突然伸出手来拦住。
宋安然以为对方是想要好处,结果侍卫却说道:“闻先生只见宋姑娘一人。至于其他的人,通天观不接待。”
宋安然表示理解,对白一洗笔说道:“你们去马车上等我。”
“姑娘?”白一不放心宋安然的安危。
宋安然轻声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宋安然随侍卫进入通天观,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静室。
“闻先生就在里面,宋姑娘请自己进去吧。”
宋安然微笑道谢,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静室大门。
闻先生是一个快接近六十岁的老人,面目普通,一双眼睛却极为深邃。穿着宽大的道袍,道袍上面绣着周易八卦。他盘腿坐在床榻上,跟前支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老子的《道德经》。
宋安然提着礼物,躬身请安,“小女子宋家安然见过先生,先生安康。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说罢,宋安然递上礼物。道童接过,放在闻先生跟前。
闻先生示意道童,于是道童打开包装完整的礼物,露出玉制的棋盘和玉制棋子。
见到这么贵重的礼物,闻先生眉眼都没眨一下。反而对宋安然说道:“四十年前,老夫经过江南,曾在宋家老太爷那里见过这套玉制棋盘和棋子。当年老夫年少轻狂,开口就说要借来把玩,贵府老太爷不同意,还让家丁将老夫赶了出去。
兜兜转转,四十年过去,贵府老太爷已经不在了,而这套当年老夫求而不得玉制棋盘棋子,却被宋家后人亲手送到了老夫手里。宋安然,你曾祖父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气的跳起来找你这个不孝后人算账?”
宋安然悚然而惊,她万万没想到,闻先生和宋家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宋安然低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四十年,沧海桑田,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曾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体谅我的难处。”
直到这个时候,闻先生才拿正眼看宋安然,“坐下说话吧。”
“多谢闻先生。”
宋安然跪坐在床榻上,和闻先生面对面。
闻先生说道:“看在颜道心的面上,现在你可以直接提要求。哎,谁让老夫当年欠了颜道心一个人情。老夫还以为颜道心会拖到快死的时候,才会开口让老夫偿还人情。没想到他却将这个机会给了你这个小姑娘。”
宋安然暂时不敢分心去揣摩闻先生,她恭敬有礼地说道:“家父身为左副都御使,数天之前被关进诏狱。小女子想请先生出面营救。”
“你倒是直接得很。你说说看,老夫凭什么要帮你?颜道心那个人情,只能够让老夫破例见你,却不能让老夫答应帮你。”
“是,先生说的小女子都明白。”
宋安然干脆将小几上的?《道德经》拿走,然后放上玉制棋盘棋子。道童有心阻拦,却被闻先生用眼神阻拦。
宋安然抬头,直视闻先生,说道:“我听颜大人说,先生擅棋。今日不自量力,想和先生对弈两局,还请先生赏脸。”
闻先生眯着一双深沉的眼睛,盯着宋安然,说道:“你会下棋。”
“略微会一点。还请先生手下留情,不要让晚辈输得太难看。”宋安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之前还自称小女子,这会就变成晚辈。宋安然这攀关系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闻先生也不计较一个称呼,他说道:“既然你有心,那老夫就陪你对弈两局。若是你能哄得老夫开心,老夫说不定就会答应你帮你父亲说话。”
宋安然笑了笑,“怎么样才能让先生开心?”
闻先生故作深沉,“你猜!”
宋安然含笑不语。
弱者先行,宋安然执黑子,先走一步。
二人沉默下棋,宋安然的棋力,在闻先生面前显得很弱,可是却极有章法。
闻先生有些讶异,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
宋安然稳扎稳打,没因为闻先生是大家就露怯。
闻先生感觉很怪异,宋安然明明很弱,可是他却没办法短时间内结束棋局。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挣不脱甩不掉。这种感觉很讨厌。
宋安然偷偷笑了笑,她的策略就是先示弱,了解了闻先生的棋路之后,再绝地反击。
闻先生想要开心,那她就给他一场酣畅淋漓的棋局。最后再抛出早就准备好的大饼,事情或许就成了。
棋局焦灼,闻先生还在奇怪,没想到宋安然的棋路瞬间改变。由一开始的软弱无力,瞬间变得凌厉无匹,像是一把利剑,突然闯入战局。改变战场局势。
“咦!”闻先生显然很意外,瞬间他就来了精神,整个人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之前闻先生是一位充满智慧的老人,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位斗士。
“你这小姑娘,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有些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迅速变化,双方却咬得死紧。最后还是闻先生老辣成精,赢了宋安然一子。
宋安然一脸黯然,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后世又看过那么多棋谱,竟然没有赢闻先生。真是让人很不痛快。
闻先生却显得很痛快,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夫很久没这么痛快的下棋了。小姑娘,你很不错。来,我们再来一局。”
宋安然瞄了眼沙漏,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宋安然笑道:“那先生会营救我父亲吗?”
“你这小姑娘真是扫兴。才下了一局,就想让老夫帮你营救你父亲,你也太异想天开。而且老夫这么多年不过问朝政,你父亲的事情,老夫可没理由出面。”
宋安然收起棋子,“这一局先生先走一步。”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闻先生哼了一声。
宋安然挑眉一笑,“试问能在先生手下只输一子,一局棋维持一个时辰的,能有几个人?我若是真和先生客气,先生又该说我故作谦虚,不诚实。而且先生不肯答应营救我父亲,我干嘛和先生客气。”
宋安然发现,或许闻先生这辈子见识了太多,所以他很不喜欢虚伪客套的说话方式。
不过闻先生表现得很含蓄。若非宋安然火眼金睛,仔细观察,她也发现不了这一点。也因此,宋安然现在是有什么说什么,真的是半点不客气。
“小姑娘话特多。”
闻先生唠叨了几句。拿起黑子,先走一步。
宋安然陪着闻先生下棋。
走了几子之后,宋安然开口说道:“先生,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千万别将你的秘密告诉老夫,老夫最讨厌听别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和先生有些关系。”宋安然笑着。
闻先生抬头瞥了眼宋安然,“你这小姑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莫非你还准备改变棋路。”
“不是棋路,而是粮食!”宋安然压低声音说道。防备着角落里的道童听见。
闻先生哼了一声,“这些事情老夫不关心。”
宋安然笑了笑,又说道:“听说陛下想修缮宫殿,可是却没有银子。宋家想要捐献一部分家产,帮陛下修缮宫殿。奈何没有途径,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帮忙?”
“老夫不会答应营救你父亲,所以老夫也不会帮你献银子。”闻先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宋安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今天出门的时候,路过市场,看到好多粮食铺子都没开门。如果到了下午还不开门的话,说不定会有大事发生。”
闻先生总算拿正眼看着宋安然。他挥挥手,两个道童立即出了静室。
“说说你的粮食吧,老夫这会有些兴趣。”
“可是我不想说了。”宋安然一脸傲娇。
闻先生哼了一声,“你这死丫头,可别后悔。”
宋安然笑了起来,“先生数十年如一日的住在通天观内,习惯吗?”
“不习惯又能如何。这是老夫选择的路,就算是死,也要走下去。”闻先生的语气很不耐烦。
宋安然埋头认真下棋,嘴里面却在蛊惑着闻先生,“不瞒先生,我手中有船,每年出海。海上有大岛,岛上有土人,有金矿银矿玉石矿,有各种奇特的动植物。稻谷洒在田里面,无需施肥,一年能两熟三熟,岛上还有中原没有的蔬菜水果和粮食种子。
岛上土人不通教化,愚昧,野蛮,好战。如果谁有三千敢战士兵,到了岛上,就能称王称霸,统治一块不下于中原那么大的土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建立自己的理想王国。
至于人口,大周朝每年有那么多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若是肯给他们一块土地,我相信不少人都愿意出海闯荡。
小女子无大志向,也没有和大志向相匹配的能力和人手。望着那么大的一块大陆,只能遗憾叹息。
小女子时常在想,若是有一个大智慧大志向大抱负的人,肯带着人手去到那块大陆征伐,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大汉文明又能多一块教化之地。就算有一天中原王朝更替,遭遇外族侵袭,中原百姓也能有一个退路,中原文明还能继续完整的传承下去。”
宋安然说完,盯着闻先生,观察对方的反应。这就是她给闻先生画的大饼。闻先生这样的人,一腔抱负,怎么可能甘心浪费在通天观内。给他一块大陆,他就能上天。
只见闻先生紧皱眉头,他没有回应宋安然的话。
宋安然并不急躁,事关身家性命,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闻先生突然开口问宋安然,“你说的粮食,是指什么?京城粮商不开门,莫非缺粮。”
宋安然笑了笑,“那些大粮商啊,一个个贪婪无耻。因为有人肯在大冬天辛苦运粮来京城,又肯平价出货。于是那些大粮商就犯了懒病,不肯冒着风雪去南方运粮。而且还犯了小家子气和目光短浅的毛病,也不肯花大笔银钱囤积粮食,只愿意每五天进一次货。
这运粮的人呢,看着别人赚钱,自家倒霉,心里头自然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不想出货。于是乎,大粮商们的也跟着断了货。也不知道那些大粮商背后的靠山们,有没有魄力,肯不肯主动站出来,和运粮的人好好商量,尽量满足运粮的愿望。”
闻先生呵呵一笑,“你就是那个运粮的吧。想逼大粮商背后的靠山帮忙营救你父亲,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就是时间长了点。若是再下点猛药,比如将一部分粮食给烧了,当着那些粮商的面烧了,或许你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
宋安然笑着摇头,“我可不是运粮的,我只是道听途说了这么一件事情。”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老夫不过问朝政。就算京城缺粮,也和老夫没关系。总归老夫这里不会断粮。”
宋安然笑问,“那闻先生肯帮家父吗?”
“不帮!你都想到办法了,干什么还来打搅老夫的清净?”
这倔老头。
宋安然也不着急,要打持久战,她奉陪。
“没你帮忙,光靠那点粮食,我一个小姑娘,哪有本事救出我父亲。”宋安然示之以弱。
闻先生呵呵一笑,“你一个小姑娘,能想出拿粮食救人的主意,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很不错,可是还不够好。还没好到能救出人的地步。若问世间还有谁能帮我,唯有先生一人。”
闻先生面无表情,一副认真下棋的模样,“想给老夫戴高帽子,那可没用。老夫早就不参与朝政。你父亲的事情属于朝堂斗争,不在老夫关心的范围内。”
“那海外大陆,也不在先生的关心范围内吗?”宋安然轻声问道。
“那是无主之地,谁到谁得,老夫不稀罕。”闻先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畅游海外,谋算天下,先生也不心动吗?”宋安然继续蛊惑。
闻先生哈哈一笑,“老夫老胳膊老腿的,哪有那个精力。就在这通天观养老,挺好的。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连你父亲都救不出来,又有什么资格给老夫画饼。你要是真有本事将老夫弄出京城,你也不用来求老夫。”
宋安然浅浅一笑,“闻先生,小女子今年十四,十年后,我也才二十四。十四的我能够在闻先生面前侃侃而谈,二十四岁的我又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今天我没办法给予先生的实际的帮助,难道十年后也不能吗?先生可别告诉我,你大限将到。依我看,先生少说还能活个三五十年。”
“你当老夫是什么?千年王八吗?还三五十年?能再活个三五年,老夫就心满意足啦!”
闻先生说的话,显得很豁达。可是宋安然却听出里面浓浓地不甘心。
“先生真不答应帮我?”
“不帮!”闻先生连连摇头。
宋安然叹息,丢下棋子,“不下了。”
“这才刚开始,怎么能不下。凡事都要有始有终才行。”闻先生很生气。
宋安然瞥了他一眼,丝毫不惧,说道:“我爹都快死了,宋家也快完蛋了,而我很快就要变成犯官家眷,我哪有心思和先生下棋。除非先生答应帮忙,估计我还能耐着性子陪着先生消磨时间。”
“你这死丫头,竟然威胁老夫。”
“难道没人威胁过先生吗?还是先生寂寞太久了?”宋安然忍着笑意,一脸正经地问道。
闻先生看着残局,只觉牙痛。
“你们宋家就没一个老实人。你曾祖父当年欺骗老夫,骗了老夫一幅字,然后就翻脸不认人。”
咦,宋家竟然存着闻先生的字。宋安然很意外,等回去后,她得好好翻翻库房。闻先生的字,现在可值钱了。
宋安然又听闻先生说道:“你祖父也不是好人。问他借个一万两银子花花,他竟然小气的只给了一千两。至于你父亲,人小鬼大,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算计人。如今又是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还敢来威胁老夫。”
“闻先生欠我家一千两银子,这是真的?”
宋安然一脸激动的问道。
闻先生吹胡子瞪眼,“银子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们宋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闻先生气坏了,宋安然的关注点实在是太奇葩了。这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替祖宗们赔礼道歉。也只有宋安然这个小姑娘,才会一心一意地盯着银子。
宋安然笑了起来,“银子当然是重点。而且我觉着先生才不是好东西。”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要气死老夫吗?”
闻先生的表情很生气,可是他的眼睛却在发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斗嘴,没有人和他抬杠。他怀念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久违了。
“先生还欠着宋家一千两银子,这么几十年下来,算上利息的话,先生少说得还几万两。我要是再心黑一点,利滚利的算,先生莫不是要欠我们宋家几十万两。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宋安然一本正经的算着账。
闻先生狠狠的瞪了眼宋安然,“想要钱,让你父亲来见老夫。你一个小姑娘,没资格问老夫要账。”
宋安然笑了起来,“先生这是想做赖皮啊!”
“胡说八道。老夫信誉昭著,什么时候说过要赖账?”
宋安然才不会信他的话。身为谋士,最擅长的就是两面三刀,出尔反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信誉昭著,完全就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宋安然说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只要先生帮忙救出我父亲,这笔账目就此抹干净。从今以后,宋家任何人都不会问先生要债。”
闻先生佯装恼怒,“你这小姑娘,不学女红厨艺,尽学了怎么威胁人,怎么赚钱,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宋安然笑道:“钱可是好东西。连陛下都在为钱发愁,可见谁离了钱都不行。”
闻先生哼哼两声,“一身的铜臭味,老夫好奇,就你这样的,能嫁出去吗?”
“先生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就有两个人想要娶我回去。”宋安然一脸得意的说道。
“全都是一些歪瓜裂枣,有什么可得意的。”闻先生一脸嫌弃地说道。
听这句话,貌似闻先生一直关注着京城的动静啊。
宋安然暗自偷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江道是歪瓜裂枣,颜宓可是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一等一的良配。”
“颜宓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闻先生呵呵笑着,分明是想看宋安然吃瘪。
宋安然一脸嫌弃地说道:“长得太美,比我还好看,我当然不能嫁。”
“哈哈……你这小妮子,不错,不错。给钱!”闻先生突然伸手问宋安然要钱。
宋安然挑眉,“我可不欠先生。”
“你不是想救你父亲吗?没有银钱开道,老夫怎么帮忙?”
宋安然狂喜!浑身激动,说话都有些哆嗦,“先生肯帮忙。”
“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老夫可就不帮忙了。”
“给,当然要给。”宋安然按下一个劲乱跳的心脏,问道:“先生想要多少?”
“宋家能给多少?既然要替陛下修缮宫殿,自然是越多越好。”
宋安然在心里头默算了一下,“现在宋家这边可以拿出十万两现银。”
“十万两太少。”闻先生不客气地说道,“号称家资过百万的宋家,才拿区区十万两银子出来,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宋安然偷偷吐槽,平白无故的就能从她手中拿走十万两的人,这世上除了皇帝就没别人了。闻先生指桑骂槐说永和帝是叫花子,她完全没意见。
宋安然说道:“先生说的是。十万两的确少了些,我这里还能凑个二十万两。加起来一共叁拾万两。全是通宝钱庄银票,可以即刻兑换。”
闻先生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明天中午之前,你将银钱送来。下午我就能替你进宫面见皇上。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晚上你父亲就能回家。不过你那个粮食计划得抓紧,你得让那些粮商背后的靠山配合老夫。你父亲的事情,光靠老夫一个人去说情,太扎眼,容易引来猜忌。替你父亲说情的人多了,老夫也能轻松一点。”
宋安然起身、郑重道谢,“多谢先生。先生大恩,铭感五内。他日……”
“废话少说。你那个海外大陆,老夫需要更多更详细的资料。”
宋安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这倔老头果然心动了。
“我明白了。我会让人抓紧时间搜集资料。”
看着桌面上的残局,闻先生说道,“罢了,救人要紧。这局残局,改天你再来陪老夫下完。还有你那些粮食,不要舍不得。能烧多少烧多少,反正你有钱,不怕这点损失。”
“我听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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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元宝会学着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倾诉码字过程中的痛苦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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