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入潜邸,初见李氏

绾清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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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二年,出了正月,贝勒府那边就派人传话说事情定了,只待择个好日子入府。

    之后,杜嬷嬷来过,教些规矩,又提点几句,说四爷不喜内宅之争,入府后凡事自个多留分心,千万别出大错。她这话面上听着没什么,可话里的意思我却听出了三四分,心道胤禛不喜内宅争斗,女人们的争风吃醋和勾心斗角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可是暗地里怎样就不好说了,总归是别让人拿到了错处,凡事自己要小心些。

    阳春三月,微风和煦,绿柳含烟,褪去寒衣换上春衫,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出挑起来。

    身份不同,心境没有往日的随性,整日呆在家里看书习字,懒得出门。耿母见我愈发少言,寻思着再过几日就要入贝勒府,想去庙里上炷香求个平安,却被我拒绝,只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拜菩萨的人那么多,真遇到事,菩萨哪里管得过来。这话惹得耿母直念叨,我却不以为然。

    时间就这样一晃从指间流过,转眼到了吉日。

    所谓吉日,不过是在黄历上看了个适合婚娶的日子。

    没有喜服盖头,没有鼓乐喧天,没有鞭炮迎门,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亲朋宾客,只有王府派来的四个接人的嬷嬷奴才和一顶青灰色小轿。

    一大早,天没亮,我穿着用乌拉那拉氏赏的那匹粉色缎子裁制的旗服,梳着小两把的旗头,别着上次乌拉那拉氏赏的粉色头花,脸上着了淡妆,便由嬷嬷搀扶着走出耿宅,身后传来耿母极力隐忍却依旧清晰的哭声。

    我没回头,忍下微酸的鼻头不带半点迟疑地上了小轿。轿帘落下时,我眨了眨泛红的眼眶,忍下心底的伤感,对自己说:“从这一刻起,前面的路只能靠自己努力走完”。

    这一路很安静,除了上朝官员的轿子或马车从身旁经过的声音,就只剩下街边早起的摊贩忙活时发出的动静。就这样,安静地进了贝勒府,安静地成为人妇。

    小轿从侧门进入府中,在进入内院的门口处停下,嬷嬷将我扶下轿引着我步行穿过园子,来到乌拉那拉氏的屋前。

    此时天还尚早,乌拉那拉氏刚起身,贴身的余嬷嬷进去通禀后,拿了赏赐出来,说:“嫡福晋身子不适,今个就不见了,来日方长,让人先去给侧福晋请过安就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休息,顺便适应一下环境,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候着爷回来就好“,说着上前将赏赐交给了身旁的嬷嬷收着。

    我隔着屋门福下身,对着屋里人道了声谢。起身候,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金粒子放入余嬷嬷的手中,道:“有劳嬷嬷辛苦,这点心意不成敬意,只当是沾个喜气,还望笑纳。”

    余嬷嬷看了眼塞入手中的物件,起先倨傲的神色柔了下来,笑着说道:“谢格格的赏,格格是个明白人,这刚入府可莫要心急,好日子还在后头。”

    听到这话,我笑着向她微微福身,道:“往后还请嬷嬷多提点这些。”

    余嬷嬷连道不敢当,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金粒子是胤禟派人送来的,他还特意让人转告,说是进了贝勒府,该赏的,该打点的,都别省着。皇子府里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才看的好东西多了,自然眼光也不同,拿出手的东西太寒碜,自然会将人看低了去,所以给这些奴才的东西不能马虎,否则日后要用人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虽然当时觉得贵重,想要推脱,可是带话的人说:“九爷说了,东西若是退回去,奴才也不用活着回去了,姑娘就可怜着奴才这条小命,收下吧。”

    听这人如此说,也怕胤禟为难他,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除了这些金粒子,还有几包成色分量不同的银锭和碎银,以及一些价值不菲的头面、首饰和玉器,大大小小地装了好几个箱。耿母当时还絮叨很久,说是九爷这份恩典怕是耿家几辈子也还不上了。

    我明白胤禟的提醒是对的。人脉不管到哪里都是至关重要的,即便胤禟做过打点,可当真要求人办事的时候,还是不能空着手去的,可是以耿家的财力恐怕很难准备出这么大笔开销。为了日后能平顺些,他这份人情,我是必须承下,于是也不矫情,只想着日后希望能用别的方式还上就好。

    出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院子,就被引着去往侧福晋李氏住的院子。

    李氏的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花草的馥郁混着清晨泥土的馨香让人感觉精神一振。院子里一颗老梧桐上悬着秋千,不远处的池塘里有锦鲤游动,整个庭院和乌拉那拉氏中规中矩的院子相比要雅致许多。李氏的贴身姑姑芄兰站在廊芜下,见我走近才微微福了福身,含着眸客气清冷地道:“主子还在佛堂念经,请格格先在外候着。”

    我朝她微微福身,上前一步递上赏钱,道了句:“有劳姑姑”。可是芄兰只看了眼,没有接下,只是福身还礼,婉言拒绝道:“格格无需多礼,这是奴才该做的,当不起这个赏。还请格格莫要这般客气,免得坏了府里的规矩。”

    我见芄兰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了底。这人必定是李氏的最亲近的心腹,从她的反应就知道是见惯巴结,懂得利害关系的人。不过,她这态度恰恰也让我对李氏的为人和心思多了份了然,心下明白这佛经怕是一时半刻念不完了。

    不急不恼,含着笑将赏钱收好,回到屋前站定,低下头闭目享受清晨的和风与鸟鸣,将心绪慢慢平复,思索着见到李氏时该有的态度和言行。

    在我看来,李氏不管多么得宠,她终究只是侧福晋。我的身份尴尬,在李氏这边表现的太过,必然会让身为嫡福晋的乌拉那拉氏心中不快。可是却也不能太过疏远,否则正得宠的李氏若是往胤禛的耳畔时不时吹吹枕边风,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哪句被胤禛听信了,倒霉的还是自己。所以乌拉那拉氏今日对我的避而不见,恐怕也是想先看看我对李氏的态度再说。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膳房来人说早膳备好,问是否送来。芄兰看了我一眼,道:“早膳既然已经备下,那自然要送来,格格恐怕还须等些时候,待主子用完膳再见也不迟。”

    李氏的这招早在乌拉那拉氏那边已经见识过,也不见怪,唇边笑意依旧,淡淡应道:“侧福晋主子尽管安心用膳,奴才候着便是。”

    芄兰见我从头到尾都未变过的态度,看不进内心的眼眸中也多了些探究的深意。

    见到李氏,已经是辰时过半。进到屋里,就见她娇懒地半倚在榻上用着茶,一个婢子在旁侧低着头为她捶腿。

    见我进来,李氏挥手令那婢子退下,放下茶盏,微微正身坐起,唇边挂着隐约透着嘲讽的浅笑,一双美眸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李氏并非出身名门,但长相却娇柔秀美,看起来就是那种我见犹怜温婉如水的江南女子。

    我走进几步行了礼,就听李氏对芄兰说:“这丫头长得不错,只是年岁小了些,若再长几岁,怕是连嫡福晋也要被比下去了,难怪爷会如此另眼相待。”

    李氏的声音一如她的人一般柔软婉约,如微风拂过心头,让人觉得很舒服。我心道,难怪她会如此得宠,恐怕这样的女人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试想忙碌过后,有这样的妙人相伴,再多的乏累也自然而然地消减不少。

    只可惜李氏虽然听着满是溢美之词,却隐含着挑拨之意,破坏了她温婉的形象,只让人心里一阵发寒。

    “侧福晋主子言重,奴才身份卑微,长相粗陋,岂敢与嫡福晋相比。更何况奴才听闻贝勒爷素来只重性情,不看颜色,奴才这般愚钝,能入贝勒府非是爷的心意,只是因着福晋主子像爷求来的恩典罢了。”我低着头恭敬应道。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我不着痕迹地将李氏对我和乌拉那拉氏的挑拨扔回给了她俩。

    我并不清楚这二人之间到底关系到怎样。但仔细推敲想想,乌拉那拉氏与李氏都是皇上钦点,有名有份的正经主子。她们俩的恩怨是正妻与侧室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从李氏入府的那日起就注定了。再加上胤禛对二人一冷一热的态度让两人的关系必然势如水火。若非有胤禛不喜内宅生乱的底线,这两人怕还不知道会掐成什么样。所以多我这点嫌隙,也不算什么,总好过让乌拉那拉氏记恨上我要好。

    李氏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微微一沉,看了眼旁侧的芄兰。芄兰只是微微含眸,二人就这样默契地完成了互动。就李氏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罢了,今个时辰不早,原本就让你久候,再多留你絮叨,怕落人口实,说我心眼小故意为难你,可就不好了。”

    我思忖过她话里警告的意思,笑着道:“侧福晋主子哪有为难奴才,不过是奴才年纪小,玩心重,看侧福晋主子的院子雅致,就想多留些时候,反倒是侧福晋主子大度,容下奴才的失礼,奴才该是谢恩才对。”

    李氏听我这么说,心里许是舒坦了,不再敲打刁难,轻笑着不咸不淡地赞道:“你这奴才倒是挺讨人喜欢,罢了,时辰不早,当真不多留你,待会去了住所看看,若是缺些什么,只管与芄兰说道,添补上就好。”

    我故意略去她话里当家主母的做派,谢了恩,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