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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安氏确实安分不少,接连几天去仁寿宫晨昏定省时,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安静地低着头坐在一旁不说话,没了之前的聒噪。
这日请过安,待所有人落座,乌拉那拉氏与众人闲话了几句,本以为会和平日一样端茶送客,却未料手指刚触及茶盏,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将手收回端放于膝上,目光望向默不作声的安氏问了一句:“安常在这几天倒是长进不少,听说是前些日子在景仁宫好好学过了规矩?”
乌拉那拉氏问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意,柔和婉约的声线微微上扬带着打趣。只是目光收回时在我身上掠过的刹那,让我的身体微微绷紧,这是对危机的本能反应。
我不动声色地垂眸,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掐丝珐琅的镯子上。镯子是弘昼让人送进宫的,据说是用匠人们新研制出的技术打造,虽然没有后世所见乾隆时期掐丝珐琅的那般精致,但样式简约,处处透着掐丝珐琅特有的雍容,倒是比平日里戴的那些金银珠串合心意的多。看着镯子不由想起胤禛当年送我的手钏和那日的话,只是如今那手钏已然是御赐之物,戴在手上终究是太过招摇,只能放在内里做贴身之物带着。
“皇后娘娘说笑了,安常在是钟粹宫的人,哪里轮得到景仁宫来教规矩,那天不过是安常在说了些不甚妥当的话,我怕她祸从口出,故而出言斥责了几句而已。”
钱氏见我神游物外,心知她的身份高于我,有她在,也轮不到我先出来回话,便自然而然地将话头接了过去。
“哦?怎传到我耳中的却是裕嫔妹妹动了真怒?”乌拉那拉氏果然如我所料地将话头引到了我的身上。
我收拢心神,微微欠身,唇角牵起一抹得宜浅笑,恭谨应道:“皇后娘娘明鉴,自然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真怒倒不至于,只是看不惯罢了。何况时隔多日,事情既已过去,宫中以和为贵,故也不必再提。”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对安氏似几分提点劝慰道:“熹妃和裕嫔都是从潜邸就开始侍奉皇上的人,对规矩礼数都是再熟悉不过。如今熹妃协理六宫,教你们规矩也是应该的,你平日若是无事便常去景仁宫走动,磨磨性子也好。”
钱氏与我本就对安氏心存不喜,巴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免得扰了景仁宫的清静,未料乌拉那拉氏这话倒是给了她常来常往的理由。
钱氏想开口拒绝,奈何对方是六宫之主,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求助与担忧。
我按捺下心中的不悦,让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将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缓缓开口道:“安常在本是从乾清宫里的出来的,说来也是在皇上身边服侍过的人,这规矩礼数该是比咱们还要熟悉的多......”
说到这里,我唇角牵起一抹浅笑,抬眼时的目光从安氏身上一扫而过,转而迎上皇后的双眸,语气不似之前小心谨慎,陡然变得轻快,似是玩笑打趣道:“皇上的性子,咱们这些潜邸就服侍的旧人也都知晓,只不知安常在何以出了乾清宫后变得如此张扬。如此说来,这规矩其实是不用教的,倒是性子该约束几分。皇后娘娘既然将这事交给了景仁宫,说来也是对景仁宫的信重,只是约束性子这事不同指点规矩,既没具体章程,又无过往先例。倘若管束太过,安常在往外哭诉,难免会让景仁宫落下个不容人的名声,可若只是寻常的提点劝诫,又显得太随意,只怕会被说是敷衍了事。如何把握这个度,妹妹愚钝,斗胆求皇后娘娘给明示可好?”
我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旁侧的钱氏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虽然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直接与乌拉那拉氏对上,但她知道我做每件事都必然有自己的意图,即便此时心里紧张却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乌拉那拉氏。
“熹妃妹妹温和宽厚,裕嫔妹妹做事谨慎仔细,皆非刻薄之人,怎会把握不好这分寸。有本宫授意,自然是随你二人看着处置。”乌拉那拉氏与我对视了短短几秒便就挪开,目光再次落到安氏身上,语气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只是在最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处置”二字。
原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安氏在听到“处置”二字时微微坐直了身子,但随即很快放松下来,依旧保持着低头沉默的姿势。
见乌拉那拉氏将“我”换成“本宫”,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的目的达到了,遂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应下了这份让人很是膈应的差事。
“姐姐刚才何故突然那般与皇后说,且还当真应下了此事?”离开仁寿宫,寻了个说话方便的时候,钱氏将心中的不解问了出来。
“你不觉得皇后今个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我没有直接回答钱氏的问题。
“确实不似平常。按理说,她该是知道景仁宫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何况那日之事说来她也知晓,就该明白咱们有多嫌恶于安氏,何故还要如此给咱们添堵。”钱氏嫌恶地皱了皱眉。
“你觉着她是故意在给咱们添堵?”我如此反问了句,唇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安氏只怕就是攀上她这依仗了。”安氏沉下脸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
“不尽然,我倒是觉着这事越来越有趣了。”我捋了捋手中的帕子,敛下眸子幽幽说道。
“哦?何以见得,姐姐可是有了计较?”钱氏好奇询问,方才的怒意与不平也去了大半。
“一时半刻的哪有那么多计较,只是觉着闭门防贼,不如关门打狗,人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放任在外。”如此说与钱氏,也没仔细解释,毕竟有些事只是猜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许多话只能点到为止,之后便说起了天气和景致,想着索性无事,二人便也没回景仁宫,径自去了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