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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周渔带着两名手下飞快地往山下冲,步法生风。
楚慈不解,发问:“为何不索性杀了那个女娃娃?虽然看上去才三四岁,可已经是个能张口说话的活物了,万一哪天被她走漏了消息,咱们伏杀时南天一事就不再是秘密了。”
“本来就不是秘密,”李周渔平静道,“打从咱们上山的那一刻起,这山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们的监控。”
“真的?!”楚慈又惊愕又不信,“为何我连半片人影都未瞧见?”——那个一尺高的女娃娃不能算人,最多算是地里长出的一颗苞谷。
李周渔道:“能让咱们瞧见真容的,就不叫高人了。”
楚慈问:“既如此,为何咱们还选择在山上动手?”
“因为机会太合适了,平时的你我都不是时南天的对手。”李周渔诚实吐露,“虽然被这山上的人瞧见了,却也无妨,这里本是一处绝境,据我所知,这里住的人都跟朝廷老死不相往来,绝对不会跑去告密。”
话到此处,楚慈还是将信将疑,真的有那种世外高人吗?还住在这么一个隐世遁迹的山里?
李周渔猜到他心中所想,沉声告诉他:“就在你要拔剑杀那女娃的一瞬,我至少感觉到了三道凌厉的杀气直射而来。假如你的剑多出鞘半分,你的手从此就无法握剑了。如若不信,你看你的手腕内侧。”
楚慈连忙翻开右手手腕,赫然见到那里一线鲜红,竟是一道极浅极细的伤口。直到李周渔提醒他的这一刻,他才终于察觉。
想到出手伤他的人连面都未露,就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他本人都不知道的伤口,倘若这伤口再深半分,倘若伤口不在手腕,而在咽喉处……想到这里,楚慈不禁骇然。
李周渔冷静分析:“还好那些隐世高人未将咱们放在眼里,任凭咱们在山上处置家务事,又放任咱们离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楚慈松一口气,彻底敛去狂妄,感慨说:“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我才信了这句话!”
李周渔道:“他们不止精通奇门遁甲,星象医卜,而且门派林立,人数众多,俨然是一个小江湖的缩影。你我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刚才那女娃娃一定是高人之后,看她眉目间灵气氤氲,又能以树叶奏曲,像是静宜师太的门人。”
“不,她不是高人之后,而是韦尚书的女儿。”一直未发话的另一名枭卫凌望泽突然开口。
“韦尚书的女儿?”李周渔皱眉。
“不错,”凌望泽道,“韦尚书的夫人育有一双孪生女儿,年方四岁,我曾见过另外一个,跟这个长相一模一样。”
“哦,我想起来了,”楚慈也说,“京城贵妇间曾有传闻,说尚书夫人生了一对活泼的小仙子,年方三岁。有天夜里,韦府上空为一片祥云笼罩,引来一个戴斗笠的僧人化缘,要化走其中一个。尚书夫人当然坚决不肯,可是不知那僧人跟尚书讲了什么,尚书又去劝了他夫人什么,夫人不但同意了,还愿意将她最心爱的大女儿交出来,又给女儿准备了一车行李,要送她跟那僧人出城。”
“就是方才那个女娃?”李周渔问。
谈话过程中,三人足下疾奔不止,很快穿过冰雨带,往出山的道路上奔去。
楚慈道:“不是,那僧人不要夫人的大女儿,却要小女儿。僧人说小女儿是仙子托生,那片祥云就是她招来的,大女儿不过是肉身凡胎。夫人只好将小女儿交给僧人,也没为她准备行囊。”
“一前一后出生的女儿,皆是亲生骨肉,何故偏心?”李周渔问。
凌望泽知道其中因由,“听说尚书夫人生大女儿时顺产,片刻后再生二女儿时难产,差点丢了性命,因此她不喜二女儿。何况你没见过韦家的大女儿,那可真是个精致宝贝,再过十年将会有倾城绝色,到时京城恐怕有一半的男人都会为她着迷。”
李周渔道:“这么说,刚刚瞧见我们击杀时南天的那个女娃,就是韦尚书的二女儿。”
凌望泽点头:“闺名墨琴。”
楚慈皱眉道:“她到底是官眷千金,早晚还会回京,到时难保不乱说话,不如……”此时他们三人已奔出云雾山,楚慈说话也没有了顾忌,“不如咱们留两个人在孤叶城中守株待兔,等那小丫头进城时勒死了事。”
李周渔沉吟道:“她一个小女娃从未得罪过人,一旦突遭横死,她师父第一个便会疑到咱们枭卫头上,因为你曾对她动过杀念。她师父是古琴大家,这山上不少掌门都对其倾盖如故,为了杀一个小女娃而与这么多隐世高手为敌,实为不智。”
凌望泽也说:“反正她真想告密的话也得先回京城,咱们权且记下这一笔,来日等她学成归来,咱们再暗中监视,一旦发现她有可能吐露此事,再下手除之。”
李周渔颔首道:“就这么办,明日咱们即启程归京。”
“发现太子秘密的小乞儿怎么办?”楚慈问。
“就说已找到人并已经杀掉了,”李周渔道,“他小小年纪中了我师父一掌,本来也活不长。”
“好,”楚慈道,“那咱们回去就告诉其他人,时老四失足山涧,尸骨无存了。”
“你我三人统一口径,莫说岔了。”李周渔嘱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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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山上的时老四仍吊着一口气未死,还在抛着媚眼,引诱不远处的小琴,“女娃子,还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让老子传功给你!”
梳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琴摇摇摆摆走近,问:“什么叫传功?”
时老四道:“就是将老子一身四十年的功力,传给你这四岁的小丫头。”
虽然由于风火雷的火毒攻心,伤重不治,四十年功力还剩不到三十年,可临死之前不找到一个传人传承他的功力,他一世英雄,咽气都咽得太憋屈!
虽然这小女娃小手小脚,身材像豆包,鼓鼓的脸像肉包,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奔雷功法的好传人,可谁让她是这附近唯一的活物呢!
他时老四总不能再拖着重伤之躯去捉一头鹿,将一身功力传给一头不会说话的鹿吧!
算了算了,就便宜这个女娃子吧!
想到这里,时老四嫌弃的目光扫过小琴的小短腿,这丫头有没有长出腰来?她的腿她的腿她的腿在哪里?奔雷功法可是出腿如电的外家硬功,这丫头为什么就不能把她的腿长长一点?
孰料,小琴并不觉得遇到这种事是捡了大便宜,反而“哇”地一声哭了:“我不要变成四十岁,我不要长像伯伯你这么难看的大胡子,哇——”
时老四顿时一愣,听明白了小丫头的担心,心头当即大骂,这是何等蠢物!老天真要她做老子的传人吗!
他强提起耐心,跟小丫头解释,传功不等同于传年龄,传的只是一道真气,传完之后,她既不会长出满脸胡须,也不会变成一张四十岁的老脸……啊呸呸呸,他时老四的脸很老吗!我擦!
时老四阴森森地说:“趁老子还没咽气,快过来平躺到老子胸口上,老子说断气就断气,这等好事不会再有!”
小琴还是哭:“呜呜,虽然你是恩公,可是小琴已经有相公了,呜呜,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
时老四登时变成一张咆哮脸,由于重伤再加上暴怒,声音反而虚弱许多:“死丫头你再讲屁话,老子宁可不要传人,也一掌先拍死你!”
灌木丛后的韦叶痕这才走出来,从旁劝道:“乖小琴,快照他说的做,他说得没错,这等好事你再过四十年也不会遇到。他这是要将毕生功力传予你,才能死得安心,既然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照他的吩咐做吧。”
小琴摇头:“将功力传给我,那恩人不是要没命了?还是他自己留着吧。叶哥哥你快陪我去找师父救恩公!”
时老四怒道:“老子被暗器打中死穴,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老子临死前想找个传人而已,白送你们功力还推三阻四,这山上的人都与世隔绝憋傻了!那个长腿小孩儿,你过来!”
两个小孩儿里,怎么比较也是韦叶痕的腿长,而且他也明事理,知好歹,知道时老四肯传功乃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可他也不肯过去,推辞说:“你于小琴有救命之恩,再有传功之义,小琴可以拜你做师父了。我重伤难治,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必浪费你的功力了。”
时老四却相不中小琴了,榆木脑袋的小丫头,一辈子休想能成大器,他时老四找这样的传人怎么行!
于是他说:“老子的真气是疗伤圣品,凭你什么伤,传功之后都给你治好!”
“那你怎不先治好自己的伤?”韦叶痕不信。
时老四的大话连个八岁孩子都骗不到,十分憋屈;临死前想当一回好人,可偏偏遇上了两个熊孩子,怎么点都不通透,换了别人早二话不说磕头拜师了!这当真是龙在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势狸猫凶似虎,落地凤凰不如鸡!
“叶哥哥你快去让恩公帮你治伤吧!”小琴突然反过头来劝,“你的伤越来越严重了,方才背我上山,你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既然恩公要找传人,叶哥哥你要找大夫,你们就互相帮忙吧!”
韦叶痕生气地说:“我直不起腰是因为你太沉了,住妓院这半个月,我瘦了五斤,你倒胖了十斤!”
小琴数着手指算一算:“那咱们也没吃亏,还赚了五斤。”
韦叶痕皱眉沉默。
他很生气,很生很生这个小妮子的气。
不过他气的不是她变胖,而是她吃了东西之后,只长肚儿不长脑儿!
之前他们两人偷听枭卫乱斗时,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小琴平时多呆的一个小妮子,突然就灵敏起来,立马掏出一个肉包子将韦叶痕的嘴一堵,然后她就一溜烟跑出去,一个人去面对四个杀气腾腾的大男人了。
那些蓝衣枭卫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只能说她运气太好,小命够硬,今天还没到她的死期。
而且傻人有傻福,居然还有一个临死未咽气的枭卫一等高手,肯将毕生功力传给她。四十年的功力从一人过给另一人,至少也能净得二十几年功力。
她才四岁,要有了二十年功力,往后在武学上的发展将不可限量——这样好的机会,之前还机灵聪敏,懂得吹树叶扮天真,应付那些枭卫的她,怎么突然又变笨了呢?
她是真的不懂这个机会有多么罕有,多么珍贵,还是她什么都懂,却故意要将机会让给他?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让韦叶痕觉得很生气。
有了危险,她第一时间冲出去扛,却将他藏在身后;有了好事,她反而往旁边一躲,大大方方让出了一个在多少人看来都梦寐以求的大好机遇,让他顶上去。
这不是一个肉包,一个鸡腿,而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毕生功力!
她让得这般随意,他又如何能领受这份好意!
他很想问问她——
小琴,小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认识你尚不足一个月,幼小的你曾开口叫过我相公,还一连被我卖了三次,你真的了解我这个人吗?你不怕我心里不怀好意,转身之后真的彻底将你卖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