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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此时,外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密斯邓”。
沈初云抬手看了看表,嘴里唧唧哝哝地算了算时间,眉头先是一皱:“是丽莎他们回来了吗?可电报上说要下午才到呀。”
贺忆安全副的心思都在眼前人身上,哪里注意到别的,就搔着头,往后头一望,道:“她回来了?我听得不太清楚。”
只见沈初云又高兴地笑了起来:“不管这个了,兴许是临时买到了更早的车票。”接着,便笑盈盈地走去开了门。
邓丽莎一路上回来,心里急得不得了,看见她迎了出来,眼里早有一汪眼泪蓄了起来,扑过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初云……”刚想开口问一问这两天好不好,不妨瞧见了坐在里头的贺忆安,脸色旋即一冷,走进去很敷衍地招呼了一声,“贺君,好啊。”
沈初云按着邓丽莎坐了,替她泡了一杯茶,然后才问道:“丽莎,你那边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邓丽莎接过茶杯,甚至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忙先宽起她的心来:“我们国家的法律在这方面还很薄弱,我咨询了一下律师,上审判庭太麻烦了。幸好我朋友通过警局的关系找到了那家盗版商,也建议我先警告他们一番,再观后效。所以,我就跟那边的人见了面,同他们说明白了,下次再有冒名做伪书的事情,可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说完了正事,这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关切道,“你……这几天还好吧?”
沈初云叹了一口气,很真诚又很轻描淡写地总结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不怎样好,但是看到你们都回来了,心里就舒服多了。大概是太习惯什么事都有你们一起商量,所以离了你们就觉得不自在。”
邓丽莎先不说话,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眼带不满地朝贺忆安斜睨了一记,低了头自言自语:“你待朋友的这份心,希望不是辜负的。”
打起十二分精神陪坐一边的贺忆安,听了这一句,急切地答复她:“当然不会了!”
“那最好不过了。”邓丽莎冷笑一下,也不纠缠这话,只管问沈初云什么时候弄了一个爱司头。
沈初云一笑,道:“昨天黄昏的时候忽然兴起的念头,打了好几通电话去问,哪家店做的头发好,再问人家店里排的队伍长不长。前半夜的工夫,都交代给这个头发了。”说时,扭头冲了贺忆安一笑,她认为贺忆安提前回来,给了自己不小的心理慰藉,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后盾一般,憋在肚子里的那些事也自然地熬过去了。
贺忆安则被她这一笑,弄得心神荡漾。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出于愧疚,提前回来了,阻止了沈初云的借酒消愁。后来又陪着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仅此而已。
不过,是否真的只是因为愧疚而归心似箭,这问题他还存有困惑。一时觉得心意很明了,一时又想会不会是弄混了同情与爱情。
以他的人生哲学,不涉及原则问题的事,还是马马虎虎,追求捷径得好。要跟家里抗争婚姻自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还是爱上这样一位女子。除非是完全无可自拔地陷入爱情,否则真没必要给自己的人生添如此大的麻烦。
就在贺忆安的思绪慢慢飘远之时,沈初云已经将话题拐回了正事上:“那么,最近的重点工作,也就是贺君去问密斯金谈婚纱照首发这一件,还没有着落。以我对韩仲秋的了解,不若许他一个高于市场价格的承诺,那他保准就会考虑的。听一些旧友谈起,韩外长及夫人无意替他大操大办,但是密斯金又很要求风光大嫁。我想,他可能是预备家里的程序走完之后,只在朋友间大摆宴席,这样就两头都不得罪了。可是,这么办得他自个儿有钱啊!”
贺忆安回过神来,神思凝重地向她劝道:“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啊。”
这一次,邓丽莎也点头不迭,担心地抓了沈初云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手间。
沈初云反而莞尔一笑,显得轻松极了,娓娓将自己的一番道理讲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是我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之前强撑着说要写祝贺信,的确有些赌气,不甘心被人说上许多的闲话。但是,现在我再提出这话,是经过一番思考的。首先,我依然觉得请金玉瞳在锦绣杂志上回应质疑一事,是很好的一种尝试。你们想啊,如今不少人都对那些以敲诈为生的文丐积怨已久,我认为应当有人代表新闻界的良心,站出来重新获取大家对这份职业的信任。只不过,是这一次有些走眼,可我们又不是火眼金睛,料不到真相呀。此其一,其二是大家或许可以从我的经历中,找到一些前度夫妻是否有必要就此成为死敌的正面思考。况且,我以为私人感情本来就不该影响工作的,即便免不了要受到影响,我也应该努力把一切影响都转变成良性的。以前我接受其他记者的采访,一遍一遍地提,我不会一直记恨过去,人家都不信。这次,正好给我个机会来证明我所言非虚。以私心来说,我的个人形象,现在几乎要跟我们报社的定位画上等号了。我作为一个新女性代表,也很需要公众认可我的大度啊。这个形象,可比金玉瞳的小算盘值钱多了。再者说,金玉瞳是在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仍对我隐瞒这段关系,通过我的杂志达到了自救名誉的效果。这一点,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关于人品高下,其实各人心里自有公断。至于那些对我极力挖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我说吗?他们的发言并不是针对事,而是针对我,这次不说,下次造也造出机会来说我。”
邓丽莎听罢,瞪着眼睛只管观察沈初云脸上是否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真实情绪。但看起来,似乎是不存在的。回味一下这番话的逻辑,又很通顺合理,不像是受情绪摇摆而说出来的。因就笑笑地再次确认:“你……真的这么想?”
“韩仲秋的第二段婚姻选择了这样一位女士,该愁的是他,没道理要我怨天怨地惩罚自己。”沈初云说完,想到冷老太太的一番话,便又是坦然地一笑。
贺忆安仍是抱着之前的态度,实在觉得完全不必非要这么勇敢地面对一切,逃避也无可厚非,人是有权利去脆弱的。沈初云总是这样迅速从伤痛中爬起来,未免叫人看着心疼。
可是,还没等他发表看法,沈初云倒先向他发问了:“照贺君的分析,从利益角度讲,是否由我们来发布韩仲秋的婚礼消息,更能达到双方形象的共赢?”
“是,但……”
沈初云便抢过话头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那接下来就各自行动吧。你先跟金玉瞳谈着,我呢自会去联系韩府,争取外长的同意。以我对外长的了解,或许……我们所要求的,他们会免费提供也未可知。”
说干就干,她果然起身去外头拿起听筒,向电话局报了号头。
“她应该是好了。”邓丽莎抬手遮了遮眼帘,心里一酸,一双眼就泪汪汪的。稍缓了缓情绪,这才抬头,狠狠冲贺忆安一瞪,“我希望这种见色忘义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虽然说挫折使人成长,但我觉得初云不需要这么隔三差五地接受磨砺。”
贺忆安愧于开口,只管不住地点着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沈初云的身影。几秒钟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皱着一张脸,非常严重对邓丽莎解释道:“我再说一遍,没有什么色,我见金玉瞳头一面起就没有正经看上过,不过闲着无聊罢了。”
“取乐嘛,知道。”邓丽莎肩膀一耸,鼻间冷冷一哼,扭过头去也不想继续辩。
而贺忆安身子追着她往前一倾,嘴唇一直翕动着,似乎有许多话说,奈何她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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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韩仲秋再婚消息的传出,大家对于沈初云的好奇心也是攀到了顶点。
这日,晨报又通过外长府的确认,向外界公布了婚宴的时间,定在下周六,仅邀请少数亲友到场一聚。底下就是些不乏吹捧的客套话,极力宣传韩延荪为人勤俭、不搭架子,为其说尽好话,一看便是有着一种默契的。
邓丽莎读完之后,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一方面觉得这件事能简简单单早点过去也是好的,等到大家习惯了新的韩家大少奶,沈初云也就彻底解脱了。可问题是,正日子那天该怎样应对呢?到时候,可以想见又会有一大批的好事者,蹲在这附近想要打听些什么新闻界之大新闻。
不行,最好还是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沈初云支走。
想着,邓丽莎就翻开办公桌上的记事簿,把这一阵待办的大事小情看了一遍,果然有一桩要出城的工作,还没派下去。巧又巧在这事的确不是鸡毛蒜皮,叫沈初云去办完全是合乎情理的,也正对了她的胃口。不由地先是一笑,然后才敛起神情,状似严肃地拿着资料,想走去跟沈初云商量。
走到半道,又想起什么,跑到角落里,拿起电话机,神神秘秘地向着听筒一番说话,这才在沈初云的办公室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