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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中,薛江山就发现了来自那个铁桶的异动。里面是什么,会有什么,他几乎已经猜到了!所以,当他缓慢的走过去,取下人为压在上面的石头,抓着木盖边缘的一角缓慢的提起来,看着攥着拳头瑟瑟发抖的薛栩栩时,他并不意外。
薛栩栩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和错愕,更清晰的映照出此刻嗜血的他。看着那张因为病痛和惊吓而十分憔悴的脸蛋,薛江山探进手去轻轻的刮了刮,“栩栩……”
薛栩栩无路可退的缩了下脖子,死死的盯着他那只明显还很干净的手,“你也要杀我吗,哥。”
薛江山的手顿住了,混沌的眼睛忽然就清亮了,他收回手来左右看了看,又一猛转头瞧着毫无生气的两个人,泪水夺眶而出却浑然不觉。他回头看向表情木然的薛栩栩,带着哭腔喊道,“栩栩……”
“你杀了我吧。”薛栩栩重复着。
“栩栩,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我吧。”她痴痴的抬起头来,绝望的看了他一眼后坦然的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却依旧不停的喃喃自语,“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像是密闭空间里不断回响的回声,来回在薛栩栩的脑海中反复着,眼前明明围站着无数担忧的人,可薛栩栩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漆黑,而黑暗里又不时闪过血溅三尺的画面,清晰又刻骨。如同记忆画面的自己那般,她死死的睁着眼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着她醒来的时候,过了多少小时、多少天?她不知道,但据说她沉睡时紧攥的拳头始终不曾松开过,以致于她张开手掌,掌心都是被自己掐出来的血印。
对于她忽然跑出景区大门然后痛苦晕倒的过程,莫说章恩礼就是赵队等人都十分的关切,必定是要她给个说法的,因为景棚内的意外跟大火都是人为,嫌疑犯也抓到,罪也特别坦诚的认下了,当然都是只说因为跟薛氏集团有过矛盾,所以要找薛栩栩出气,口径一致,把人的底细操了一遍也确实如此。是以,薛栩栩最后看到的是什么,他们都想要知道。
“栩栩,你看到谁了?”王昊轻声问道。
薛栩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在期盼的目光中呆滞的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降临的绵绵细雨,沉默的看了许久,“我最后看到的是薛江山。”
“薛江山?你大哥。”赵队很是疑惑,“你大哥怎么到了那个地方,他也看到你了吗,应该很惊讶你出现在那儿吧。”
王昊皱眉不语,看着薛栩栩平静的摇了摇头,又一字一句的回道,“十二年前,在那废弃的工厂,我最后看到的人是薛江山。”
“……”闻言,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楞是沉默的不敢大声出气。
而薛栩栩也很是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看到他拿着爸爸的那把瑞士军刀,戳了妈妈两刀,戳了爸爸心脏一刀……”
王昊想薛栩栩把这句话说完整必定是花了毕生的勇气跟力气,否则在此之后她就再也未说过一句话,整个人就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病床上,怔怔的盯着窗外,看日升月落,看风起云涌。也因为有她的口供,鼎丰一案的调查目标就很快集中到了薛江山的身上,甚至开始翻查十二年前与薛江山有关的人和事。
当然因为薛江山的势力,调查进行的十分隐秘,王昊每天都会去陪薛栩栩,即便自己无暇分身也会让自己的老婆李琳过去跟她说说话,哪怕直言自语也好。
其实,旁人的关心薛栩栩都知道,而且这样的结果也早就有所准备,只是身临其境重新经历一遍,使其久久不能从那份痛苦里抽身。待她从李琳口中得知,王昊他们案子的进展虽然十分的神速,但薛栩栩仅是人证还得找出其他的旁证来证明当时薛江山确实在案发现场,才能足以支撑薛栩栩的证词。可是,时间毕竟过得太久,久到蛛丝马迹都都被岁月摸得干干净净,而且现在薛氏企业更是如日中天,稍有触及必定打草惊蛇。
这本是女人的唠叨,作为妻子担心丈夫太过劳累的闲聊罢了,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栩栩似乎也终于有了反应,但她什么都没有对李琳说,只是等来王昊后,用手指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了“程文清”三个字。
程文清跟了薛江山十年,薛栩栩相信这十年来薛江山绝不会金盆洗手,毕竟弃恶从善这种事情并非人人都能办到,更何况是一个敢亲手杀害双亲的人渣。既然十二年前的证据找不到,那么这些年来的总能找到些吧,只要能让薛江山得到应有的惩罚,薛栩栩觉得在所不惜。
可是作为薛江山的妻子,程文清又怎么会帮助警方呢。王昊回队里与人商量,薛栩栩却在一日的下午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乔装出了医院,她早早的来到了曾经去过的一所幼儿园,出示了身份让薛大宝见到了自己,薛大宝天真烂漫的冲过来抱她的腿。
薛栩栩说,要带他去吃肯德基,薛大宝瞬间被俘虏了,满口应下。院方觉得还是不合规矩,打电话给薛宅求证,然而接电话的却是李婶,李婶回复确实是让薛栩栩来接侄子回家的。院方放了人,可挂上电话的李婶却满是担忧,还被突然从楼上走下来的程文清给吓了一大跳。
“李婶,怎么了,谁来的电话?我怎么听你提到大宝了?”程文清一边整理着发型一边走到她跟前,然后也似乎并不在意李婶要怎么回答,径自又嘱咐,“李婶,今晚做个丸子汤,大宝想吃了。我现在出门去接他放学,有什么事打电话。”
李婶并未立即应声,倒是左右为难了会儿,等着程文清都走到了玄关处穿鞋时才叫住她,“那个少夫人,之前栩栩给我打电话,说……”
“栩栩?”程文清皱眉,追问道,“说什么?”
“哦,她说。她想跟你聊一个叫‘乔欣’的女人。”
“乔欣!”很显然程文清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很清楚这人是谁。瞬间脸色难看极了,她拿起包来找手机。
李婶却叫住她,继续传达薛栩栩之前电话里的内容,“栩栩说,她在幼儿园对面的肯德基等你。”
“她?”程文清刚拿上手机顿时一愣,“栩栩回江城了?”
李婶也很是疑惑,不单单直摇头还十分不解为何薛栩栩要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将她给她打电话的事儿告诉薛江山;但李婶毕竟是活到这把岁数的人了,自然能察觉出所谓“乔欣”那个女人可能的来头。因此,她尚不及回神,玄关处的程文清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程文清风风火火的赶到肯德基时,薛栩栩正坐在靠在儿童游园最近的一处桌上,浅笑嫣然的盯着一旁玩得高兴的薛大宝,她走过去冲着跟自己打招呼的儿子笑了笑,然后便一脸严肃的坐到了薛栩栩的面前,张口便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栩栩转过身来,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很没有感情的笑了笑,“就是想要看看,你对薛江山是不是了若指掌。”
闻言,程文清眸色一动,薛栩栩又是一笑,“看来,你跟六年前一样,明明知道他在外面有哪些女人,却还是装作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
“薛栩栩!”程文清虽然忌惮她,但倒没有软弱到任对方来践踏自己的地步,不觉间声音便高了不少,连玩闹中的薛大宝都停下来盯着她看。她尴尬的低下头去抿了抿嘴,又朝儿子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薛栩栩静静的看在眼里,似乎很明白程文清的感受。自欺欺人!就像她失去记忆一样,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拒绝接受所以选择了遗忘;但程文清没她好运,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存在而已。
“乔欣是心理医生对我的病来说是个十分有利用价值的人,并且对我也很热情亲切,倒不像你始终对我怀有敌意。所以在我看来,我很愿意让乔欣当我的大嫂,那么你认为如果我跟薛江山说,要他跟你离婚,你猜他会同意吗!”
啪!
“薛栩栩,你别欺人太甚!”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多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连着薛大宝子在旁都吓得直直坐到了地上,半天没反应,反应了却是不停的打嗝儿且大哭。
程文清赶紧进到里面把儿子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安抚,语调轻柔,待薛大宝的哭声小些了,她才转头仰望面无表情的薛栩栩,咬牙切齿的肯定道,“他不会跟我离婚的。”
“是吗?”薛栩栩也蹲下身来,笑眼弯弯的朝薛大宝拍了拍手,但想过来她怀抱的薛大宝却被程文清箍得死死的不放手,于是薛栩栩放下手来垫在膝盖头上,她无不可惜的冲程文清道,“如果你是觉着,你握着他违法犯罪的那些证据就可以要挟他的话,我也可以。”
这句话一说完,程文清眼中的恨意便瞬间变成了惊恐。
薛栩栩很是满意,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歪了歪头不急不缓的说道,“既然我们俩个都知道这么多。你猜,他是选择杀我呢,还是杀你!”
程文清一个不稳坐到了地上,薛栩栩走了过去弯下腰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十二年前,他亲手杀了我爸妈,你知道吧!”
“嗝儿!”
这下,程文清瞪着眼十分意外的转头看她,还十分不雅的打了个嗝儿,就跟刚才的薛大宝一样。看来,对于早几年的事情,程文清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薛栩栩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继续问道,“他是不是还在利用物流生意走私那玩意儿!”
程文清依旧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目光毫无焦距的不停闪烁,于是薛栩栩笑了笑然后从旁的包里面取出一叠资料来扔在了程文清的面前,跟着同薛大宝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走出肯德基坐上出租车,上车后就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挂掉电话,平静地冲驾驶室里的人道,“都听到了吧。”
挂着蓝牙耳机的王昊,轻轻的嗯了声后便再没说话。
其实,当时薛栩栩只说了杀死薛鼎丰夫妇的是薛江山,其余的估计还没能考虑到,因此当薛栩栩逃出医院,他们四处搜找的时候,她却主动给王昊打了电话,让他扮作出租车司机来载她去幼儿园,同时也带去了薛江山与乔欣亲密联系的资料。
说实在的,薛栩栩这一路上的表现以及他在电话里听到她与程文清对话的过程,这智商和情商简直难以想象,由来王昊所知道的认识的薛栩栩还是属于有些单纯和大咧的印象,可如今却是全然颠覆了,同时也感叹,聪明如沈励扬,眼光也确实不差!
程文清同薛栩栩见面一事,以薛江山的能力必定是知道的,所以他第一手得到的资料便是被程文清丢在大街上垃圾桶里的那份资料。拿在手里时,他只轻轻的冷笑,倒像不明白自个儿傻白甜的妹妹到底走的是什么路子,可当他回到家后,就知程文清带着儿子已经回了娘家,说是要住上几天后,更是毫不在意。
于是,就在三天后经鼎丰物流运输的毒品与接手人被警方当场逮捕,罪犯在经过严厉审讯后供出薛江山,早已被警方严密控制的薛江山在临城转机逃跑时被抓获。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足,始终沉默不甘的薛江山再难逃脱制裁。
可是对于他杀害自己亲生父母一事以及沈励扬失踪……因为薛江山的缄默,警方无从下手。
于是,愣愣的薛栩栩抬起头来问王昊,“那,他什么都没说吗?”
“有。”
“什么?”
“他说,要求见你。”
薛栩栩低下头去,看了看手腕那块指着一点的时针表,淡淡的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