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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闭着眼睛直直的朝着床上倒去,林西陆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揽进怀中,这才没磕着他的头。怀中冰肌如雪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原本的稚气,菱角分明的下颚和凸起的喉结都在标示着他已经长大了,纤长微翘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浅浅的起伏着,粉嫩的薄唇此时正微微张着,温热的气息时不时的喷到林西陆的面颊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唔……是他常用的牙膏味道啊。”林西陆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那邪识竟然已经可以操控知夏的身体了。”雁桑颓然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若不是有拜言在,知夏自己的神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林西陆看着怀里的人儿,像是怕打扰他的清梦一般,低声说道。
“走吧,天快亮了。”雁桑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起身离开。
“知夏,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林西陆将林知夏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上,细心的替他盖好被子,关门前忍不住轻声说道。
随着林西陆和雁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知夏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我的心魔……”他苦笑一下,“你当真是不知道么?”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孙长庆又来了几次,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说叶澜晴越发的不像话,不管铺子和家里也就算了,还随随便便的将家里的钱拿出去挥霍,一天用能用掉几百块,跟烧钞票似的,也不知道这钱究竟用到哪里去了。
冯掌柜的将孙长庆晾在前厅,任由他哭闹,自己则晃荡到了后院,到处寻找着林西陆的踪影,遍寻不着之际,正好瞧见林知夏领着江雪在阴凉处吃西瓜。冯掌柜凑上去找个小马扎坐下,拿起盆中的一块西瓜,“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那孙长庆又来了?”林知夏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躲人了。
“可不是么……这半个月都四五趟了。”冯掌柜吃够了,就着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把脸,“他也不嫌天热,总是大中午的往这跑。”
“还是为了那个新媳妇?”林知夏见陆江雪也吃不动了,拿了块软帕子给她仔细的将手擦干净。
“在我看来,还是舍不得那点钱。”太阳越来越烈,冯掌柜不由得眯起眼来看着远方,“怪不得小六爷看不上他,自己娶的老婆,不就使钱使的厉害了点么,至于总把人家当妖孽吗。”
“他总这么纠缠也不是办法,既然西陆不愿意管,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林知夏若有所思的望向林西陆房间所在的方向。
“你既然愿意接这茬,那自然是极好的。小六爷已经看过了,说那叶澜晴身上很干净。”冯掌柜出言提示。
“孙老板,实在是不巧,小六爷这几日不在楼中,不如就让小七爷再陪您去瞧瞧。”冯掌柜端着笑,替孙长庆引荐了林知夏。
孙长庆嘴上说着:“甚好甚好。”眼里却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林知夏。这少年顶多十五六岁,个子没有小六爷高,皮肤倒是和小六爷差不多白,长得也是端正好看的,只是一双大眼睛总是含着水泽,含情脉脉的,让他有点吃不消。
“这位小爷看着倒是亲切,不知今年多大了?”孙长庆试探着问。
“算上今年,我也做了侍妖者八年多了。”林知夏一眼看穿了孙长庆的顾虑,“既然小六爷都说了没有妖魔,那定是没有妖魔的,不知道孙老板还有哪里不放心?”
“这……这……”孙长庆舔了舔嘴唇,推开了叶澜晴所在的花厅大门“可好端端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人是会变,可也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吧,你说这不是邪祟上身是什么……”
“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本性是如此的,只是现在暴露出来罢了。”林知夏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叶澜晴。
正在打麻将的叶澜晴听见有人进来,略略一抬眼,看见来人是自己丈夫和一个素未谋面的清隽少年:“东风。”手上一张麻将牌甩出,眼睛就又回到了牌桌上。
“小七爷,你看看,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了。”孙长庆在林知夏耳边嘀咕道。
的确如冯掌柜所说,叶澜晴身上干干净净,非但没有邪祟上身,甚至连一丝人间的浊气都没有。真是有趣的很!林知夏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澜晴。
“孙夫人,那个小哥一直看着你呢。”坐在叶澜晴下家的牌搭子瞄了一眼林知夏,调笑着叶澜晴,“这小哥真是俊啊,是哪家的公子啊?幺鸡!”
“你管他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上他了?想领回去做个倌人?”叶澜晴对家的一位太太接了话,也跟着扔出一张麻将牌。
“我可没这么好的福气,我家那老不死的还在,若是他翘辫子了,我立刻就领这小哥回府。”下家的那位太太真是一张利嘴,半分都不肯让人。
“好了好了,孙老板还在呢,你看他脸都快绿了。”叶澜晴上家的那位扫了一眼孙长庆的脸色,掩嘴笑对众人说道。
“你管他做什么!”许久没有开口的叶澜晴蔑了一眼她上家,冷着脸道,“话还不许人说了吗。”
孙长庆的脸一僵,知道这话是叶澜晴说给自己听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了。刚想要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却被林知夏拦住了:“孙夫人,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杯咖啡如何?”
叶澜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面不改色,抹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柔夷摸起一张牌,大拇指轻轻一搓,扔了出去:“东风。真是不要什么来什么。”
孙长庆顿觉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将叶澜晴塞进去:“小七爷见笑了,还请多担待。”
林知夏也不理他,继续笑着问道:“若是孙夫人不愿意与我喝咖啡也无妨,我手中倒是有一些神瀵,不知孙夫人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叶澜晴摸牌的手顿了一下,扔出张三筒,对家的那位太太轻轻的一拍掌,雀跃道:“和了!”
叶澜晴一看,的确是自己放冲,让对家糊了牌,索性双手一推,从面前的小抽屉里甩出几张票子:“不玩了,明天再来吧,累死了。”
孙长庆将桌上的票子看的分明,几张十块的,凑在一起也得有七八十了,都够去一趟踏云馆的了。虽然肉疼的在滴血,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那几位太太走后,叶澜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对林知夏说道:“这位小哥,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儿说吧,也不必去外面喝咖啡了。翠翠,给他来杯冰汽水。”
林知夏示意孙长庆先行回避,孙长庆依言走出了花厅,心中还是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张望着。
叶澜晴嫌弃的看着孙长庆矮墩厚实的背影:“你看他那副样子,真是……窝囊。”
“你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还间接害死了他的原配,你这样说他,合适么?”林知夏坐在叶澜晴对面的椅子上,把玩着还来不及收掉的麻将牌。
“是他原来那夫人自己心胸狭窄,活活气死的,这可怨不得我。”叶澜晴一双美目看向林知夏,认认真真的解释着。
“阴阳债,生死簿,反正这笔是已经记在你头上了,抹不掉了。你打算在山城待到什么时候?”林知夏单刀直入。
“你就是那唐楼里的人?”叶澜晴端起茶杯,小小的嘬了一口。
“你知道就好。”
“上次来的那位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他不点破,你又何苦来拆我的台。”叶澜晴有些不满似的嘟起嘴来。
果然,西陆是心知肚明的。林知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若是本分规矩的留在孙家,好好做你的正房太太,他也不会找上我们,谁让你做戏做了没几日就原形毕露的。”
“唉,你既然说的出神瀵,肯定是晓得了我的来历。就是因为那里终日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玩儿,既无日升,也无日落,这样无昼无夜的永远过着春天,每一秒都像是永恒,这种日子你经历过么?在我看来,跟地狱似乎没什么区别。”叶澜晴的手指在杯沿来回的滑着,回忆起她的故乡,那个叫做终北国的地方。
林知夏本来只是诈她一诈,没想到这叶澜晴还真的是从终北国来的。《列子?汤问》有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甔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男女缘水而居,不耕不稼。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音,饥惓则饮神瀵,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
这古籍之中的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正是叶澜晴的故乡,也是她口中的“地狱”——终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