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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哲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蕊儿,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了,姑父心中有数。”
凌卿蕊微微眯了双眸,在姑母刚刚去世,她去见柳文哲之时,他就曾经说过他知道事情始末,让她不要追查,此时为何依旧是这样的话语?
就连灭门仇恨这样大的事情,现在都不会隐瞒她,为什么……
而柳文哲看着凌卿蕊,心中传来一阵阵疼痛,他该怎样告诉她,她苦苦追寻的姑母去世的真相,其实是凌氏为了保护她而服毒自尽的?
那个时候,沈姨娘挑唆让凌卿蕊前往寺庙上香祈福,柳文哲不疑有他就让她去了。
谁成想,就在凌卿蕊去上香之后,沈姨娘就找到了凌氏,告诉凌氏要么交出凌家祖传之物,要不然就休想再见到凌卿蕊。
凌氏听闻沈姨娘的威胁大为震惊,借口需要考虑拖延时间,然后派遣魏嬷嬷去柳文哲书房拿水纹宣纸,其实这是与柳文哲之间早就约定好的暗号。
柳文哲接到了凌氏的暗号,就立即秘密赶往凌氏房间之中,得知了凌卿蕊的事情之后,马上派人去寻凌卿蕊的下落,谁知凌氏此时已然抱了死志!
凌氏认为只要她活着一天,沈姨娘或者说那个幕后黑手就一天不会放弃,只有她死了柳府才能得到安宁,只有她死了凌卿蕊才会不再陷入危险。
凌氏在急急的央求柳文哲去救凌卿蕊之后,在柳文哲准备离开之时,从枕下拿出了一封信来,然后就那么当着柳文哲的面,服下了落羽之毒!
柳文哲惊痛却又无能为力的抱着凌氏,听她断断续续的叮嘱不要让凌卿蕊知道真相,看她万分不舍的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在他的怀里就那么的永远的睡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柳文哲在那一刻心都要跟着碎裂的痛苦,是何等的强烈!
谁也不知道,柳文哲用怎样的意志力,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强迫自己立即离开凌氏的房间,直到接到下人禀报凌氏去世的消息,还要装作漠不关心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除了宁峰,谁也不知道,在凌氏房门外他吩咐宁峰的话,其实并不是为凌氏办丧事,而是命令宁峰务必找寻到凌卿蕊的下落,即使她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也要不惜代价将她救回来,因为这是凌氏最后的遗愿。
谁也不知道,在凌卿蕊回来之前,他是怎样静静的坐在凌氏床前,看着她的遗容,却不能流下任何一滴眼泪,心底究竟有多痛!
他从凌氏房间出来,没有看凌卿蕊一眼,不曾和她说一句话,因为他不敢,他怕如果他一旦开口,一旦看凌卿蕊一眼,泪水就会忍不住落下来!
凌氏的遗书当中曾经说过,如果凌卿蕊这一生都记不起过往,如果凌卿蕊这一生都不会发现半月坠饰中的那封信,那么就让这一切都尘封起来,她只愿凌卿蕊今生能好好活下去。
柳文哲遵从着凌氏的叮嘱,以冷漠待凌卿蕊暗暗保护着她,不让她追寻真相,等待着凌卿蕊及笄之日,把凌家祖传的手镯交给她。
至于将所有的真相告知凌卿蕊,只是后来柳文哲见她坚强而聪慧,或许能够支撑起这一份仇恨,才会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只是,凌氏去世的真相,柳文哲终究没有忍心告诉凌卿蕊,这样的真相对苦苦追查的凌卿蕊来说,太过残忍。
他,宁肯独自背负这样的伤痛,也不想让凌卿蕊有任何的愧疚之意。
凌卿蕊望着柳文哲远去的背影,依旧是那么冷漠而孤单,忽然觉得阳光是如此的刺目,让她禁不住湿润了双眸。
抚摸着手腕上的那只手镯,凌卿蕊若有所思的在花园中随意的走着,她在思索半月形坠饰和这手镯究竟哪一个才是凌家的祖传之物,还是两样都是?这两样物品中又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才会作为祖传之物一代代传承了几百年?
“蕊小姐小心!”
伴随着一声温和的提醒以及几声轻咳,走神的凌卿蕊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这才看清原来她居然走到了池边,再向前迈出一步,恐怕非要落入水中不可。
身后传来淡淡的药味,凌卿蕊转身就看到了离她不远处,正在轻咳不断的景墨风,他修长如玉的手似乎本想拉住凌卿蕊,此时刚刚收回放在唇边的样子。
凌卿蕊福身道:“见过殿下。”
景墨风摆了摆手示意凌卿蕊不必多礼,轻咳却是没有停下来,咳得原本苍白的面庞上染上了点点红晕,咳得让人揪心不已。
看景墨风如此模样,凌卿蕊心中明白,景墨风确实如前两日初雪打探来的消息所说一般病了。
一旁搀扶着景墨风的黎昕,焦急的说道:“殿下,属下就说不能吹风,殿下还偏不听,这下可糟糕了。”
说着,黎昕举起手来拍了拍景墨风的后背,帮他顺顺气,谁知似乎下手重了,景墨风的轻咳顿时加重了几分,令黎昕顿时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凌卿蕊见景墨风咳得实在难受,忍不住开口说道:“黎侍卫,你扶殿下到凉亭中,稍避一下风,然后给殿下轻轻按揉一下合谷、列缺、肺腧以及定喘这几个穴位。”
“啊?啊,多谢蕊小姐!”
黎昕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按照凌卿蕊所说的去做,他身为练武之人,这些穴位自然是知之甚详,不必凌卿蕊赘述就找寻的到。
在黎昕按揉了穴位一会儿,景墨风的轻咳就得到了缓解,他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成了苍白的模样。
清风徐来,凌卿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夹杂在药味当中的,似乎有一些熟悉的味道,不禁让她微微皱眉。
此时,景墨风唇边带着温润的笑容,说道:“墨风这几日一直病着,还未曾来得及问上一句,不知那一日因墨风损坏的紫蝶花,存活下来了吗?”
思绪被打断的凌卿蕊连忙回神,说:“早已活了,这些许小事还劳殿下记得。”
“本就是墨风的疏忽,墨风心中一直有愧。又见蕊小姐如此懂药草,想来是喜爱这些,于是让黎昕寻了一些比较难得的药草,不知蕊小姐是否有兴趣养上一两株?”
景墨风说着就看向黎昕,示意他去拿那些药草,黎昕不想景墨风身边没有人伺候,却是被景墨风微微扫了一眼,这才把随身携带着的一个小包裹放下,不情愿的离开了。
凉亭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沉默了起来。
景墨风再次轻咳了几声之后,将那个小包裹打开,却是一副围棋棋盘和两个装满棋子的棋筒。
优雅的将棋盘摆好,景墨风温声问道:“蕊小姐可否陪墨风下一盘棋?”
凌卿蕊微微摇头道:“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臣女不会下棋。”
手中正执着一颗黑色棋子的景墨风,动作微微一顿,这才淡笑道:“无妨,是墨风强人所难了。”
除了手指的那微微一顿,景墨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更没有去问凌卿蕊为什么不会,对于几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懂一些的棋,而凌卿蕊不会这件事,仿佛再正常不过一般。
景墨风不以为意的,自己一人下起了棋。
凌卿蕊看着景墨风莹白如玉的手指,执着黑子落在棋盘上,一黑一白是那样的分明,然后他又拿起了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他面上的神情是专注而认真的,眼神清澈的有如一汪清泉似的。
不知为何,凌卿蕊忽然感觉,这样清澈的眼神,似乎不该出现在一个皇子的身上,至少不应该出现在五皇子的身上。
幼年令人嫉妒的出众和宠爱,失去母妃庇护之后的失宠,这种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人,尤其是在皇室,如果如他的眼神一般清澈无辜,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或许是凌卿蕊的目光中,带上了过多的研判,令景墨风察觉到了,他微微抬眸看向凌卿蕊,唇边绽放出一抹淡笑。
就这么一眼,凌卿蕊忽然就有了些许的恍惚,这是怎样一种温润如玉的目光,又是怎样一种温暖直入心底的笑容,让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微微摇了摇头,凌卿蕊将那种仅仅因为景墨风的微笑,而带来的莫名温暖甩了出去,拿起了一颗白子,随手往棋盘上一放。
立即,一盘好好的棋,全然被这一颗白子给毁坏了。
景墨风没有丝毫的怒气,只是略微皱眉看着那一颗白子,端详了半晌,手中的黑子洒落在棋筒之中,蓦然间笑了起来,虽然不是朗声大笑,却异常的好听。
只因着凌卿蕊胡乱落下的一颗棋子,景墨风就甘愿认输了。
在景墨风的笑声中,凌卿蕊忽然微微红了脸颊,有一些慌乱的伸手,要去拿那一颗她放下去的白子,却与另外一只手碰触到了一起。
景墨风微凉的手指,与凌卿蕊微暖的手指,轻轻一触,两个人立即像是被烧灼了一般,急忙的缩回了手指。
一股微温的风,从两个人中间穿过……
就在这时,回去拿药草的黎昕,脚步匆匆的赶来,他双手空空,面上的神情却是异常的紧张与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