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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死了吗?”
醒过来的林玉润,此时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子,一个丫头正挨在床边上打着盹,她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圆脸的丫头也惊醒了忙站了起来,
“小姐,您醒了!”
看到那张熟悉的却又陌生的脸,林玉润一愣,
“你……艾叶!”
这不是十年前的艾叶吗?十三、四岁的年纪,小脸又圆又胖,那像后来跟着她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摸向额头,
“咝……”
头上传来的痛感让她一惊,
“小姐,您可小心些!”
艾叶忙拉了她的手,眼泪跟着下来了,
“小姐,小姐,您说您这是怎么说的,就算老爷要把您嫁给赵一霸,您不想嫁就好好求一求老爷,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啊!”
“赵旭!”
林玉润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颤,怎么提起了赵旭?心里顿时百般滋味涌起,说起沧州的赵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财大势大,前两年送了一个女儿给蔺王刘肃为妾,生下了个庶长子,那更是水涨船高,整个沧州各行各业,赵家都有插手,几乎占了沧州半壁,只是这赵家子嗣单薄,赵家大夫人多年未育,赵老爷纳了七八个姨娘,几个姨娘唯有一个五姨娘生了一个庶长子赵旭,其他几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全是赔钱货,赵老爷年近四十犹不死心,又接连纳了几个姨娘进门,结果接连生了九个女儿,倒是赵大夫人老蚌生珠年过四十生下了嫡子——赵庭,只是这赵庭生下来体弱,长到六岁都不敢出门见风,整日价关在屋子里药汤不断,而这赵旭生母本就是赵府里的粗使丫头也不知怎么入了赵老爷的眼,上了赵老爷的床也不过一月时间就怀上了赵旭,生下来足足有九斤八两重,天生的粗壮,到了三岁时赵老爷为他接连请了几位名师教导启蒙,最后都是摇头叹气而去,他学文不行,学武却是一点就通,六七岁时就打得家里的护院家丁不能近身,长到十三四岁就已经打遍沧州城了,整日里无所事事,带着一帮子护院、家丁与街头上的一群子混混,在沧州城中横行无人敢惹,沧州城中人都称他为“赵一霸”……
林玉润又抬手摸了摸额头,头上包着,微微的刺痛感额头传来,
“给我拿面镜子来?”
艾叶忙拿了妆台上的那面长柄仙鹤叼桃的妆镜过来,打磨光滑的铜镜里,一张明媚艳丽的脸出现在镜里,鹅蛋脸还微微带了些婴儿肥,大眼,高鼻,嘴唇丰厚红艳,青春美貌,天真无暇!
“这……这……这……”
这是十三岁的自己,哦!想起来了!前世里出嫁前的那些日子尽数又想了起来,十三岁这一年端午,她跟了家中几位姐姐出门看龙舟便遇上了这赵一霸,第二日赵旭就着人上门提亲,那时赵旭已经二十有二,家中原配头年去世,留下一个一岁大的儿子,又在沧州城是那样的恶名,自己那里肯嫁,后来爹贪图赵家权势硬逼着自己嫁,自己便一头撞到了立柱之上,额上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后来赵旭听闻了此事,便亲自上门来,那一日的情形她还记得,那赵旭生的五大三粗,面如黑炭,一双浓眉,单眼皮煞气犀利,眼角上挑偏偏颧骨高起,鼻头下勾,上嘴唇薄下嘴唇厚,整个一个戾气十足的绿林大盗样,吓得她看了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那赵旭不管不顾的冲到她绣房之中,在她面前足足坐了一刻钟,直等到她吓得几乎哭出来才哑声问道,
“你是宁死也不愿嫁我吗?”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咬着牙,死命点头!后来赵旭掀了桌子,把个绣房的门一把推烂,在她的一阵阵哭声中扬长而去,自此后再没有见过,只是她嫁了孙绍棠十年之后才偶然一次听闻他一直没有娶正妻,家里姨娘无数还整日里在外面眠花宿柳,当时她听在耳里心中百般滋味,也不知是酸还是苦,也不知心中萦绕的那一丝异样是不是就是后悔?再后来她病入膏肓,冷冷清清死于后宅之中,再也不提前尘往事!
所以……她是死而复生到了十三岁这一年吗?
头上的伤应该就是昨日撞柱所至吧?
所以三日之后,那赵旭便要登门了!
只是这一次……我是要点头还是摇头呢?
抱着这个问题,林玉润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一失足成千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如今这回头时,天老爷再送一个百年身,是否要走不同的路呢?
林玉润记得自己拒了赵家的亲事不久,孙绍棠来到了沧州,居住在姨母林夫人家,那孙绍棠生得一表人材,风度翩翩,一双随时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骗的林家姐妹暗暗倾心,一张嘴专说的是甜言蜜语,引的家中几位姐妹为他争风吃醋,如果不是姨娘想了法子让自己与孙表哥偶然独自共处了一室,又设计被爹爹撞破,无奈之下将她许给了孙绍棠,自己又怎么会“胜出”成为日后的状元夫人,只可惜那富贵荣华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十年梦醒自己只不过只一个愚人罢了!
想那千般的算计,万般的计较,自以为是的一腔深情,也抵不过枕边良人千变万化的一颗心,之后她躺在病榻之上见着新人一个又一个的进门,一个又一个都是他那红颜的知己,添香的红袖,解语的娇花,而自己则是那日渐枯萎老去的一根挡路枯草罢了,到了最后这男人端着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一脸悲痛的来到她的榻前,让她允了那个他一生真爱进门做一个平妻,生生气得她吐血而死,而他那个真爱在旁挺着已显怀的肚子,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似是无法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妒妇,明明自己病得要死,无法侍奉夫君主持中馈,还不早早让贤偏偏死霸着人不放手!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她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就是那娇弱温柔的女人,轻轻柔柔的问话,而回答她的则是相拥而去的两个身影!
那外表温润如玉,知书达礼的人并不是良配,那这个赵旭就是良人吗?
林玉润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半夜,只听那夜风儿吹的窗棂吱呀作响,撩着那纱帘时扬时落,心中千转百折,一时想起前世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面孔,一时又忆起新婚初始那段短暂的温情,忽而那一张黝黑的脸又从记忆深处跃了出来,恶狠狠瞪着一双眼道,
“你当真不嫁我?”
……
如此这般,心里如油煎火撩般无法成眠,直到天亮鸡鸣时才勉强合眼,翌日果然便发起热来,丫头艾叶过来一摸吓得跑了出去,不多时林夫人过来了,身后跟了刘姨娘,林夫人一进来便发作了艾叶,
“拉下去打十个板子,怎么伺候的小姐!”
刘姨娘跟在后面见了那躺在床上双颊潮红的林玉润,眼珠子立时跟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哭道,
“夫人,夫人!我苦命的圆姐儿,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林夫人,生的身高体胖,一张圆脸天就的浓眉大眼,此时双眼一立,瞪了刘姨娘一眼,
“快收了你那哭丧的脸,扮个娇娇妖妖的样子给谁看?”
说罢就叫人去请了大夫,不多时大夫来了,诊完脉之后道,
“姑娘这是忧思于心,又受了外伤,寒气入了心,自然就发起高热来了!”
开了方子去抓药,林夫人命管家林忠给了酬金与赏钱,便打发人出府了,刘姨娘与挨了打,一腐一拐的艾叶服侍着林玉润吃了药,又守了一晚见她终是稳了下来,才回了自己的院中休息,这一病,林玉润便躺了三天床,心里算着日子,到了这一天果然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艾叶,扶我起来!”
林玉润忙叫丫头披了衣服,拢了头发,前世她是撞了柱子躺在床上,衣冠不整被那赵旭闯了进来,吓得几乎昏过去,那里还顾得细想他说了些什么,现如今知道了下文,自然要收拾一番,她穿了衣裳,又收拢了头发扶着艾叶的手正要开门,却听得绣楼下面一声叠一声的叫唤,听声音正是爹爹——林功茂
“赵大官人!赵大官人!请留步!请留步!”
爹爹的声音在下面戛然而止,又有沉重快速的咚咚上楼声,闺房门被人砰一声从外面一脚踢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啊!”
艾叶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上去挡道,
“你是何人,居然擅闯后宅闺房,报与了官家让你进大牢吃板子!”
来人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拿眼一瞪,那犀利阴戾的气势便已让艾叶双腿发软,只觉肩头一紧,人已经被他摔到了门外,那人走过来一撩袍轰然坐下来,与林玉润正隔了一张桌子,林玉润抬了一张苍白的脸,额头上还包着白纱,大着胆子仔细打量他,这一张脸果然与前世记忆里完全一般,却是奇怪了!隔了这么久,这人的容貌与自己心底的样子竟是分毫不差,难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暗暗还记着这个人,想到这里心里一颤,面上带出些不自在来,忙低下头,两人相对良久,只听头顶上有一道粗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宁死也不愿嫁我吗?”
“我……”
林玉润心知事情结果,明知若是自己点一点头,这男人决不会为难与她,立时就会转身离开从此放浪形骸,醉卧花丛,但……这一次,她却觉得颈项僵强,这头却是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又是良久……
她抬起了头来,问道,
“你为何要娶我?”
赵旭看似稳然端坐在那里,心却如火烧一般,端午节不过是看一看赛龙舟,骑了马打醉风楼下经过罢了,没想到上面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一个装着茶水的壶就这么落在了他的马前,绿盈盈的茶叶从天而降,洒了他一头,
“在这沧州城里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你赵大爷头上撒野!”
赵旭勃然大怒一边高声骂着,一边就要扬了鞭子赶上楼去,不把那鸟贼打得骨断筋舍,哭爹叫娘怎能出了这口气,却不料上面探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来,那脸儿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明艳艳晃人的眼,赵旭愣在了当场,只觉得那浇到头上的不是茶水,那是天老爷赐下来的琼浆玉酿,只是闻一闻,他就已经醉了!
“大官人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