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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沉闷悠远的钟声响了起来,顾今朝微低着头, 乖乖站在石阶上面, 没敢动。
眼底入了一抹白,秦凤祤袍角动了一动,又站住了。
偷偷抬眼,他冷冷目光正是停留在她的脸上, 赶紧又垂眸。
耳边是摔倒少年的哀嚎声,顾今朝小声说:“我没闯祸, 他抢我东西。”
秦凤祤没有应她一句,倒是身边的锦衣公子笑了:“凤祤,这就是你那新进门的弟弟?”
什么叫新进门的弟弟, 顾今朝再抬眼, 这人也在看她。
他笑意浅浅,微勾着唇。
那双凤目直瞥着她,这般风姿的, 单单站在面前, 虽是一身锦衣玉石的, 也是个雅, 看着真真赏心悦目。
她压下心中恼意, 尽量保持神色平静, 趁机认兄:“两位哥哥好。”
秦凤祤嗯了声, 当然了, 他应的也应该不是她, 多半是答人那句新进门弟弟的。
那人轻笑着,口中还默念了声哥哥:“哥哥?呵……”
顾今朝不以为意,只在心里猜着,秦凤祤要是看了锦册,是会训斥自己一顿,还是要等回府里再问,左右也是恼了她吧。
她一副好少年模样,低眉顺目的,希望他别太在意锦册上面的那两句词,别追究下去才好。
很显然,秦凤祤也真没太想理会她,他错身一步,完全没有理会今朝和那本锦册的意思,光只是伸手来请锦衣那人了:“时候不早了,大公子请。”
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恼还不恼。
听见他说要走,顾今朝暗自窃喜,可真是巴不得他快点走才好。
锦衣男子嗯了声算是应允,手里的锦册一下按在了今朝怀里,还在她肩头轻按了一按:“长得真不错,嘴也是甜,你这弟弟倒也有趣。”
说着,错身离开。
锦册失而复得,顾今朝大喜过望,赶紧搂紧了。
那二人进了学堂偏门,看样子是奔着后院去的。
秦凤祤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回头还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大抵是有过后算账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自认倒霉。
也是才要进屋里去,地上少年一把抱住了她一条腿,不让她走。
与此同时,背后又响起了一声怒斥,直叫她叫苦不迭。
“你们在干什么!”
“诶呦夫子救命,我流了好多血!”
“跟我来君子堂!”
“……”
真是屋漏偏逢雨,书院君子堂的夫子老远看见,正好赶上了。
地上那个还捂着嘴,简单处理了下发现是撞掉了颗牙,这老夫子一怒之下,直接将她们两个都叫了来。
书院的前院筑有山门、讲堂、经堂,因男女不同堂,院中还有女院。后院还有状元殿,明成殿,藏书阁,大文堂,圣贤屋,其中一个院落最为别致,坐落在藏书阁旁,叫做君子堂。
君子堂是专门惩戒学子的堂口,顾今朝进学院之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难免好奇四处张望了下,墙上挂着忠孝礼三个大字,一根金蝉丝的藤鞭高高摆在堂前,据说此鞭打天下所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是先帝御赐的。
老夫子走在前面,进了君子堂,回身就坐了案前。
啪的一声,从顾今朝手里搜走的锦册被扔在了案上,他伸手抓过一把戒尺,在案子上面敲了敲:“来来来,让老夫看看,是谁这么能,钟声敲过几次了?不在屋里坐着跑出来干什么?嗯?过来,到这来!顾今朝!周行!怎么回事?”
之前抢她锦册的少年名叫周行,这会止住了血,捂着嘴还一脸气愤。
顾今朝乖乖上前,快人一步:“回老夫子的话,周行抢了我的东西,我追了他才出来的。”
周行看着她,恨恨地,说话有点漏风:“顾今朝伪造秦大公子字迹,传淫1诗浪句,败坏秦大公子名声!夫子你看,那册子上写着呢,我亲眼看见她去女学那边送了人了!”
老夫子一听秦大公子四字,当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伸手拿了锦册翻看了两眼,也是皱眉,一下将锦册摔了今朝身上!
“顾今朝!这是谁写的?秦大公子还能写这个东西给你?你说说,你送了谁了?这是书院!书院!”
闯祸了,这是她唯一念想。
如果闹得人尽皆知,可就真无法挽回。
恰好秦凤祤还在书院当中,谎话只怕很快就被戳破,别的她不怕,她只怕牵连赵玘进来,是以低着头,闭口不言,也不作分辨。
在人最生气愤怒的时候,不要分辨,等他把话说尽了,乖乖认错就好。
见她不言语了,周行咬牙切齿地指着她,声音也大了起来:“夫子可要给我做主,都因为想要揭穿他,免于败坏秦大公子的名声,若不是他在背后推了一把,我怎能撞到人!”
认错可以,但是可不能无中生有。
不是她的错,她不认,她可以忍夫子,却不能忍周行。
他门牙漏风略有点口齿不清的意味,顾今朝抬头,看着他气急败坏还直遮着嘴,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平静:“周行,你可真行,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我要是能抓到你,直接给你拽回来了,还能让你摔个狗吃屎?有理不在声高,你抢我的东西,还敢做不敢认了?”
周行瞪着她:“什、什么?什么敢做不敢认 ……”
眼见着他就要吵起来了,老夫子戒尺在案上狠狠又拍了一下:“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气的不行,拿着戒尺这就站了起来,顾今朝向来识时务,立即乖乖闭嘴,周行抻着脖子还要再吵,戒尺奔着他就抽了过来,他扑腾一下跪下,又可怜兮兮起来:“夫子息怒,周行实在冤枉!”
老夫子到他面前,抖着戒尺啪的一下抽在他腿上:“你还冤枉?你可知今个是捡了一命?若不是世子侍卫走在前面,你怕是要撞世子身上了,他那样的人,就连太子都让着他三分,本来身子就不好,撞上了,还能有命在?”
世、世子?
顾今朝想到那人曾按过自己肩头,打了个冷战。
周行也是吓得不轻。
京中只有一位世子,他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谢晋元之子谢聿。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因母不详,身世成迷。
他是出了名的谢扒皮,轻易无人敢沾边的那种。
此人有毒,真是一言难尽。
一听是自己差点撞上他了,周行腿抖,一咧嘴牙槽又疼了。
打定主意是要拉今朝下水,指着她嚷道:“夫子还要严查,此事全因她而起!”
不用说,老夫子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回身再次坐下,他一捋胡子,戒尺就放了锦册上面:“顾今朝,你可知错?周行摔掉了一牙,回去告诉你娘,出些银钱就是。”
意思不言而喻,老夫子这就是在做和事佬,也趁机得些银钱。
也不仅是息事宁人,京中人人都知景岚一女人守着个儿子家财万贯,恨不得都来捞一把。嫁入国公府之后,更是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就算国公府再没落,于世人眼里,她们也是高攀。
那戒尺就压在锦册上面,此事分辩,定然用此事压她一头。
坏就坏在秦凤祤就在书院,他若是不认,甚至翻脸,只怕后果更严重,顾今朝握紧双拳正是暗恼,门口突然响起了轻扣声,她循声望去,一抹白出现在了门口。
秦凤祤一身白衣,翩翩走了过来。
顾今朝看着他走近,别开了眼,横竖这样了,什么事受着就是。
秦凤祤欠身上前见礼:“夫子,别来无恙~”
如今他已入朝为官,老夫子站了起来:“无恙无恙,你怎地来了这里,世子呢?”
秦凤祤仿若未闻,他浅浅目光就落了案面的锦册上了:“今朝年幼,不知深浅,本就是闲暇时写的,还请夫子还与我兄弟。”
他说的轻巧,顾今朝却是蓦然抬眸。
别说周行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是老夫子也怔住了。
不过世间事本就这样,真假不过都是表像,老夫子干笑两声,亲自拿了过来递给了他:“凤祤妙笔天成,文采斐然,偶尔也来书院,收录藏书阁里,也是功德一件。”
秦凤祤点头应下,捏紧了锦册,回眸看向今朝,语气当中带了些许责备:“同窗之间玩闹也要有分寸,他这是怎么了?”
他神色不耐,开口将二人之间定位同窗之间玩闹,明地里是在责备她,却是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若说也真是有趣,从她口出,那些诗词就是淫1诗浪词,他一认下,那就成了文采斐然妙笔天成,可见夫子也看人眼色的。顾今朝缠棒而上,做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指着周行,可是有了底气:“他抢我东西,还诋毁我!出了门也是自己撞的人,牙掉了跟我有什么干系,还赖上我了,让我回家找我娘拿银钱呢!”
本来是老夫子的话,顾今朝向来不知吃亏,都推了周行身上。
这一次,老夫子可不等她再说什么,拿了戒尺就来抽打周行:“老夫平时都怎么教的你们,同窗之谊,都忘了脑后了!”
秦凤祤有心袒护,可算放过顾今朝了。
老夫子只说要罚周行,让他们两个先走,外面长廊上,顾今朝乖乖跟在秦凤祤的身后,勾着手指头还有点心动,她脑海当中都是他刚才那句兄弟,能做好兄弟才好啊,看着他的背影直入了神。
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这得多少个五百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