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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李景喻回了。
顾蒹葭慌忙从浴桶里出来, 身上胡乱套了件外衫, 便急忙出了去,见李景喻就站在屋中。
她因今日李靖舒未接自己敬茶一事, 苦思冥想半日不得结果,整个人有些怏怏。
盼了李景喻一日, 想要问他阿耶何故这般对她?又羞于出口,只干站在那里, 见他望着自己,心尖一颤,避开他的目光, 坐在梳妆案前,将未来及擦干的发丝拢在胸前, 露出后颈一片瓷白的肌肤。一手用发巾擦着, 一边状做若无其事般。
“表哥, 若还没用晚膳,我叫人去做。”
可就连她也未察觉, 自己说话时语气不快,更是绞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好。”
顾蒹葭转身看他。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脸带倦容,可两道灼灼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后背上。
顾蒹葭极力忽略心中不快, 吩咐巧儿去准备晚膳,而她依旧坐在梳妆案前, 擦拭着发丝。
“阿葭, 今日阿耶并未为难与你, 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片刻后,他挥退满屋仆妇,来到她身后,俯身下来,拿过她手中发巾,替她擦拭发丝。
她忽感身后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先前心头那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混着期盼等情绪一下子攥.住了她的心神。
一颗芳心嘟嘟直跳,人如同定住了般,一动不敢动。
眼前铜镜中映照着他的脸,他神情专注,似是此刻给她擦拭发丝是最要紧的事。
她的脸腾的一下热了,待察觉两人过于亲密,一把夺过他手中发巾,强压住心头羞涩,支支吾吾道:“表哥,我自己来。”
李景喻直起腰身,眸色一动,也未再勉强她,退坐在一旁的小榻上。
那股紧攥着心神的情绪随着他远离自己,一下子减轻不少,须臾,等平复好心跳,她凑着眼前铜镜又朝后偷瞄他两眼。
待看到他手执一卷书看着,似是不再望着自己了,才缓缓轻呼口气。
正要起身去门外瞧瞧晚膳好了没,就见巧儿急匆匆的跑过来,朝李景喻道:“郡王,祁王爷派人问,您回来了没?若回了,就去见他。”
顾蒹葭一怔,转头和李景喻对视一眼,今日.她朝祁王夫妻敬茶时,就觉怪异,祁王似是极不赞成此门亲事,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初李景喻求娶自己之时,祁王不阻拦呢?
忆及此,她看向李景喻。
李景喻已幽幽起身,似是早就料到般,淡声道:“阿葭,今夜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说完,未及晚膳端上来,便径直出了屋。
李景喻走后,顾蒹葭枯坐在梳妆镜前,心中疑云陡生。
祁王夫妻和她在洛阳家中时,与阿耶阿娘相处极是不同。
阿娘虽性情跋扈了些,但阿耶阿娘十多年夫妻,恩爱如初。虽前阵子因她的婚事闹了不快,两人甚至分屋而眠,可待她婚事尘埃落定,阿娘阿耶消除隔阂,又如胶似漆了。
可祁王夫妻今日给她的印象,便是不睦,虽祁王同自己说话时客气有礼,可那股子自眼眸中掠出的不喜,她还能感觉得到。
尤其在祁王府娜木英喝下敬茶时,祁王望向娜木英眼眸中的震惊,更未逃出自己的双眼。
究竟是何种原因,让祁王夫妻形同陌路?更甚者,祁王哪怕不喜自己,看到娜木英接受了自己,便应承她这个儿媳?
而白日里,祁王本是要李景喻留下的,却因娜木英离去而搁置了,此刻,祁王再唤李景喻过去是否与自己有关?
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心头,顾蒹葭仰倒在床榻上,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李景喻还未回来,霍的从床榻上爬起来。
.....
这些年祁王李靖舒与妻子娜木英不睦,自从十多年前娜木英与他分屋而居两年后,更是毅然做了一名带发修行的尼姑后,他便独居在毗邻书房的院落。
已是深夜,万物寂静的时候。
李景喻推开门,就见阿耶站在屋中,透窗看向外面一轮皎月,神色缪寂。
他闻得声音,转身看向李景喻,神色蓦地变得凝重。
“润之,你可知错?”
李景喻面色不变,望着李靖舒,恭敬道:“润之,不过娶了倾慕之人,何错之有?”
李靖舒为祁王十数年,雄踞幽州护卫大魏边陲,时常亲上战场,见惯那些兵不血刃的厮杀,对怀有龌龊之心行僭越之事之人,深恶痛绝。
更以“ 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等先人教诲,亲自教导儿子,希翼润之能承其大志,镇守幽州,护卫李家先祖打下来的数百年基业。
润之也终不负自己众望,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他为之欣慰之余,恰逢边境六镇大旱,便亲自六镇安抚镇民,等数月归家之时,昨日,家中宾客高朋满座,却是润之背着自己娶妻,更娶得是顾氏女。
再见他面上毫无悔恨惭愧之意,李靖舒强压了两日的怒意,一股脑涌上来。
“逆子,你好大的胆子!竟胆敢背着我去求娶顾氏女,你可知自己去洛阳那一遭,会遭到多少人嫉恨与你?你皇叔忌惮我甚深,如今,你公然去同太子抢人,与君,视为不忠,与我,视为不孝,与己,更是揽祸上身。此等不忠不孝之举,竟敢大言不惭,毫无悔意!”
李景喻唇角紧抿,一声不吭。
李靖舒怒意更甚:“顾建柏乃是你的舅父,在你幼年时,对你关照颇多,更视你如同亲子,如今门户蔽凋,只盼蒹葭能入住东宫,将来重振顾氏一门,你强娶蒹葭,惹你皇叔不喜,致顾氏于何地?今后,可还有什么脸面让我再去见你舅父舅母?”
“你行.事素来稳重,为何此次这般鲁莽,真叫为父寒心。”
李靖舒说完,胸腹起伏不定,那两道锐利目光扫视在李景喻身上。
李景喻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须臾,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慎重道:
“阿耶息怒,润之瞒着阿耶前去求娶蒹葭,实属不该,累及舅父将蒹葭另嫁与我,润之心中无不感激,只能拿余生来弥补舅父家的缺憾,至于娶蒹葭一事,润之无错!”
李靖舒听他说话时,见他言语中有所悔意,心中愤怒渐消,待他最后一字落下,刚蛰伏起来的怒意如井口般喷薄而出。
“逆子,谁都可以去求娶顾蒹葭,唯有你不可以!太子李孝敬乃是你的表兄,你同表兄夺人,便是罔顾人伦,大魏貌美女子,不论出于谁家,你尽管娶来便是,为父绝不推脱!为何你单单非要去娶顾蒹葭?惹人非议!”
李靖舒似是怒极,说着话抄起先前桌案上的戒尺,厉喝。
“逆子,跪下!既然你毫无悔意,更罔顾人伦,我便打死你好了,免得你今后为了顾氏女再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李景喻一声不吭,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说着,戒尺一道道落在他的肩头,后背上,戒尺拍击在身上,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李靖舒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平日对其寄予厚望,他瞒着自己娶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原本不过拿来戒尺斥责一番,待他认个错,便说教训导了事。
可见他似是被顾蒹葭迷了心窍,拒不悔改,更是怒极。
下手也没个轻重,道道戒尺打下去,一道便是手掌宽的红痕,很快,李景喻后背衣衫上便沁出点点殷.红,见了血。
顾蒹葭一路偷摸过来时,透过未关严的门缝,便看到这一幕,心中无比震惊。
她从未想过,祁王李靖舒竟这般抽打他,更未想过,李景喻求娶自己,会给他招惹这么多祸患,更被他那一句:“润之娶蒹葭一事,无错”骇住。
在昨晚洞房之夜,她还猜测李景喻娶自己,是否是因为他爱好男风等理由,为之烦忧。
今日.她就听到他犹如誓言般的说思慕自己,她心口震撼,为自己以往愚不可及误听成寄烟的话而自愧,又被屡次试探误会他自责。
心头百感交集,骇在原地,双脚如同被盯在原地般,再也迈不开脚。
忽的,李景喻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倏然转过头来,面色阴沉,目光狠厉的盯着这边。
顾蒹葭一颗芳心砰砰直跳,下意识的缩头,避开他的视线,心中似是惊惧极了,一时不知所措,逃也似的一溜烟奔回了房间。
巧儿等仆妇守在房门外,见她仓惶进屋,正要询问发生何事,就见她衣衫未脱,上了榻,钻入了被褥中,并朝她喊道:“待会郎君回来,就说我睡下了,哪也没有去。”
巧儿不明所以,点头应下。
片刻后,李景喻果然大步过来,与门外的巧儿低声说了什么。
顾蒹葭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着实不知此刻额如何面对他,慌忙从床榻上爬起来,吹熄了床榻边的明烛,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房门被李景喻推开。
顾蒹葭一悚,趁着黑暗,滚进榻内,闭眼佯装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