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主位

鹊上心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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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喜爱, 付巧言自己是更喜欢袄裙的。穿在身上舒服方便,比曲裾好行动得多。

    只不过她既然应了淑妃的话, 就要努力做好荣锦棠的妃子,要忠心于他,关心于他, 让他高兴开心。

    “这么说来, 我也真的还很敬业。”付巧言看着晴画烫衣服,自言自语道。

    因着去乾元宫侍寝是不能带金银器物的, 所以她又找出两条嫩黄的发带来,给自己打了个精致一些的双环髻。发带上绣着迎春,长长点缀在脑后,显得十分清纯可人。

    晴画帮她换好衣裳, 上下打量一番, 使劲点了点头:“小主, 你可真会打扮。”

    其实这身袄裙并不合身, 上衣有些宽大,显不出她纤细的腰来, 下裳的马面裙倒是绣工精致, 层层漫开迎春带着春日里的盎然生气,只是腰那里太松,只能用腰带再紧紧束一圈才不往下掉。

    这会儿正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这一身用了暗纹十三丝罗, 穿在身上透气又不冷, 实在是很得宜的。

    付巧言换好衣裳, 又去捧了书读,这一次却没怎么读下去。

    她心里暗怪自己心浮气躁,却也没勉强自己。

    这么忙活一会儿也到了晚膳时分,晚上的饭食依旧很好。除了她爱吃的青椒南瓜,还有一碗肉末蛋羹,甚至给她单独上了一盅山药乳鸽汤,晴画端回来的时候还热着,冒着清甜不腻的香味。

    付巧言吃的高兴,竟生出些古怪的满足感来。

    她其实真不是个贪心人,日子过的安稳丰富,就很知足。

    用过饭不久就有小黄门来请。

    这次还是上回见过的那个矮胖的小黄门,因着天气好,所以是没有轿子的。

    付巧言出去的时候只披了春日里用的小披风,挡挡风而已。

    “小主这边请,这次要走得快些,要不就得晚了。”

    她们这样的下三位妃嫔都没有轿子可坐,自己走到乾元宫就有些远了,不能让皇上等,只能快点走。

    索性付巧言身体康健,小黄门在前面健步如飞,她也一直跟得上。

    那小黄门见付巧言也未生气,笑着说:“小的名换李信,小主叫我小李子便是。”

    付巧言客气点头:“李黄门。”

    李信摸着袖子里付巧言刚给的小荷包,想了想还是说:“石榴殿的甄姑姑看着面冷,人其实挺好。”

    这句好他卖不卖给付巧言都无所谓,说一句石榴殿管事姑姑的事,谁也怪不了他。不过付巧言也不能不承情,只笑说:“多谢李黄门指点。”

    李信也没再说别的,两个人一路上都快跑起来,不到两刻钟就到了石榴殿门口,竟比上次坐轿子快了不少。

    付巧言也是许久没这样走过,停在门口直喘气:“哎,李黄门你走的太快了些。”

    李信见她脸都跑红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下回小的早些过去,小主记得提前收拾好。”

    付巧言点头,就着他打起的珠帘走进石榴殿。

    这里同上次一丁点变化都无,只甄姑姑换了一身赭石的罗衣,显出些许不同。

    “姑姑安好。”付巧言照例向她行礼。

    甄姑姑点点头,冷着脸道:“付小主心里通透,我是省心的,里面热水香露已经备好,小主且舒坦舒坦。”

    这话说得怪有趣的,付巧言笑着进了暖阁里,关上门自己洗起来。

    瞧甄姑姑那意思,肯定是有人心里“不通透”,叫她“不省心”了。

    也不知道是谁,到了乾元宫的地盘,还搞这些有的没的。

    付巧言自嘲笑笑,她又管不了别人,想这些干吗?

    这一回她没那么紧张,倒是洗的舒服许多,洗完澡还用了些香露,那味道是很清淡的丁香,她很喜欢。

    可能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有些长了,付巧言刚到寝殿里坐下,荣锦棠后脚就进了来。

    屋里宫灯闪烁,照得荣锦棠眼眸如星辰,闪烁进付巧言的眼睛里。

    他这次穿着一身紫黑的纱衣,头发也松松散在脑后,浑身透着闲适。

    只不过还是喜欢逗弄付巧言,见她第一眼就说:“可算换了身衣服。”

    付巧言脸蛋微红,她起身行礼,笑着请安:“陛下万安。”

    荣锦棠今日里心情显然很好,他过来搂住付巧言的腰,转身把两人带到床上坐。

    “你这发髻倒是挺有意思。”

    宫里妃妾到皇上寝宫侍寝都不能戴金银首饰,皇上去妃子宫里就另当别论了。

    淑女们使唤不动石榴殿的宫女,只好自己胡来,样子就不太雅观了。只付巧言心思灵活,知道用发带代替发钗,弄的还怪好看的。

    付巧言抿嘴笑笑,或许是因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没有那么怕他,讲话就自然起来:“妾在家时母亲很喜欢这样束发,妾就学会了。”

    荣锦棠点点头,手上忍不住去扯那嫩黄的发带,一下子就把她苦心束好的发髻弄散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付巧言鬓边,衬得小脸更是莹白。

    荣锦棠凑了过去,在她唇上印了一个浅吻。

    寝殿里宫灯闪烁,这一次付巧言觉得比上次畅快多了,没有那一层疼痛,整个过程都是十分美妙的。

    她说不上来哪里好,只是最后荣锦棠停下时,她又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荣锦棠照例摸了摸她的脸。

    等到荣锦棠披上外袍准备走了,到了门口突然转身:“你说要送朕的袜子呢?”

    付巧言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闻言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顿时连脖子都红了,她努力坐起身来,哑着嗓子说:“妾,妾忘记带了。”

    她神色有些懊恼,雪白的肩膀还有刚才染上的痕迹,荣锦棠眼眸闪了闪,笑道:“下回可别忘了。”

    次日回去,又得了些惯常赏赐。

    这一次就没有额外的书,付巧言倒也不急,只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千万别忘记带袜子,再露怯就不好看了。

    然而还没等荣锦棠再招她侍寝,这一次选修进来的宫妃宫女们便已经分派至各宫,顿时热闹了整个西六宫。

    且先不说那些小宫女,光看进宫的妃子们人数就不少。

    晴画如今倒是很会打听,没两日就把外面情形弄清楚了。

    这一次采选一共有十二人被封位,位分最高的两位五品昭仪,一位是吏部尚书楚延的千金楚云彤,另一位便是王太后家里的旁系女儿王婉佳。

    六品婕妤也是两人,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女章莹月,一位是护国将军千金顾红缨。

    这四位娘娘都是中三位,可主一宫事,初入宫就能封的这样好看,想必家里是很是用了力的。

    剩下的则是两位才人和两位选侍,以及王太后和淑太贵妃给荣锦棠选的几位淑女和无名份的姑娘。

    宫里头的事儿谁都说不清,有的人偏就比旁人高贵,有的就只能落在泥里。

    这一次沈家是一个人都没往宫里送的,付巧言多少了解淑太贵妃,知道她定是不想这样坏了同皇上的关系。

    母子之间十几年来的感情不是轻易而来,因为只有太庙里单薄的一行字,所以维系起来更要小心。

    沈家在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才能舒心,荣锦棠才能安心。

    付巧言也不知是哪位娘娘要入主长春宫,几日后前殿里忙活热闹起来,她们才得了信。

    王家的那位王昭仪分封长春宫,楚昭仪则去了旁的碧云宫。

    而章婕妤和顾婕妤则各领一位才人选侍,住了再靠边的两所宫室。

    这样一来西六宫就没那么冷清了。

    王昭仪或许是家用许多,前殿里闹了好几日还没忙完,付巧言不知道她是否要去行礼问安,只好同隔壁的兰若商量。

    两人已经许久没一起手谈了,自从皇上开始踏足后宫,她们那比纸还薄的关系一下子就碎了。两个人关门各过个的,仿佛过去一年的对弈时光从来不曾存在。

    这一次就有些不同了,昭仪是中三位娘娘,是正五品,王婉佳如今主长春宫事,就是她们的顶头管事,不去拜见是肯定不行的。

    付巧言选了个前头动静小些的日子,主动让晴画去请兰若。

    她等在院中,抬头去看那绽放的桃花。

    兰若甜美的嗓子从她身后响起:“姐姐许久未见了。”

    付巧言回头,见她笑嘻嘻站在午后的光影里,娇小而玲珑,似比她要矮上许多。

    “兰妹妹,许久未见。”她亲自动手煮了杯茶,推倒兰若面前。

    “我这里就这一种茶,妹妹凑合尝尝。”

    兰若坐到她跟前,付巧言定睛看她,才发现她面色不是很好。

    她可能只比自己小两三月余,年初时还是很康健的,除了瘦弱些没旁的事儿,这会儿看着就不太好了。

    “妹妹是不是病了?要是不舒坦得早叫太医来瞧。”

    兰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我哪里能请的动太医,不如姐姐好命。”

    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付巧言微微皱起眉头,没再同她计较这个,只温和问:“前头王昭仪已经搬了来,我们是否要去拜见?”

    兰若似没听到她这话,一直出神望着桌上的茶杯。

    付巧言觉得她很不对劲,她有些担忧,却还是没说什么,只问她:“妹妹?妹妹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恩?”兰若想了半天,才答,“娘娘是大人物,我们必是要去的。”

    付巧言道:“那是肯定的,只不知娘娘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们,且我们各自去也不好,不如找个日子一起去?”

    兰若实在有些恍惚,她胡乱应了几句,就回去了。

    晚上付巧言问晴画:“你知道对面兰小主是怎么了?我看着像是病了。”

    晴画正在那做绣活,听罢想了想说:“我也不知,只前些日子她好像同芳年吵架,摔碎了她们屋的茶碗,芳年还为了这个同我抱怨过。”

    付巧言若有所思:“她们因何争执?”

    晴画摇了摇头,过来挑了挑灯芯:“小的也不知,芳年嘴很严的,这一次可能是心里憋气才同我念叨几句。”

    付巧言从窗缝里往外瞧,见对面已经暗了灯,不由叹了口气。

    谁知道她们这边已经讲好过两日去拜见王昭仪,第二日一大早王昭仪就打发小宫女来了后殿,说要请她们两位淑女去前面见见面。

    付巧言也没怎么拾掇,她还是穿着月白色的宫制袄裙,头上的珠花也很简单,看起来倒是很清爽。

    因着那小宫女也叫了兰若,付巧言忙完就在垂花门那里等,好半天才见她姗姗来迟。

    或许是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她面上轻轻敷了一层粉,比往日白了许多。只这样看来更是有些惨淡,让人形容不出的颓丧来。

    付巧言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说,跟着那小宫女去了前殿。

    前院已经焕然一新,跟去年她们搬来时已是两个样子了,就连院子里的花都换成了娇艳的牡丹,这会儿正迟迟绽放。

    付巧言个子很高,身形窈窕,一张脸儿已经隐隐芳华吐露,竟比这满园的牡丹还要美丽。

    王婉佳端坐在正殿大堂的主位上,她穿着一身精致的织金醒骨纱,上面朵朵都是绽放的牡丹。她眯着眼瞧着那淑女从屋外踏进来,三分春色扫在她纤长的脖颈上,反射出莹润的珠光。

    倒是难得的美人儿。

    跟在付巧言身后的兰若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王婉佳端坐着未动,她身边的管事姑姑先开了口:“两位便是付淑女和兰淑女吧?”

    付巧言忙行了个大礼:“诺,奴婢付巧言。”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显得整个人更是生动,实在是难得的佳人子。

    王婉佳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是端着没动。

    那姑姑是她从家里带进来的,一番手续费了好大功夫,自是十分了解自家小姐,开口就是下马威:“见了昭仪娘娘怎么不跪?没规矩。”

    付巧言没抬头,她低着头,好半天才缓缓跪了下来:“奴婢,给娘娘请安。”

    她声音很轻,很稳,仿佛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兰若同她一比,就显得有些呆愣了。

    王婉佳没应声,她伸出一双细白的手,旁边的大宫女就很贴心地递上今岁新下的兰馨雀舌。

    氤氲的茶香弥漫在大殿里,只那味道就能品出些跟凡品的不同来。

    这应当是她从家中带进来的。

    她缓缓品着茶,好半天才轻声说:“都是一宫姐妹,不用那么客气,快快起来吧。”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付巧言站起身来。

    早年练过跪,她这一跪一起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丑态都没出。

    王婉佳看了一眼管事姑姑。

    “赐坐。”管事姑姑赶紧说。

    两个小宫女搬来绣凳,放到了主位跟前。

    付巧言道了声谢,挺直腰背坐了下来。

    她没去看身边的兰若,只微微低着头,既不冒犯王婉佳,也能叫她看清自己的面容。

    王婉佳是刚学过宫规的,却没想到这个宫女出身的淑女能把仪态摆的这样好,让她一丁点错都挑不出来。

    “抬起头来我瞧瞧,省得将来出了宫去反而不认识。”

    付巧言又抬了抬脸,用余光去扫王婉佳。

    王婉佳同王太后一丁点都不像,或许因为不是王家嫡系,她身上真的没有王家百年世家的那种底蕴和沉稳。她的眉峰十分凌厉,丹凤眼略有些小,面容只称得上是清秀。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就连兰若这会儿满脸疲惫,都显得比她好看一些。

    只不过到底是世家出身,她一身头面衣饰都是精美绝伦,要不是碍着宫规不能僭越,她恐怕早就穿金戴银了。

    付巧言记性很好,只扫一眼就记住她长相,便没有再看了。

    只那王婉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管事姑姑提醒下回过神来,有些不甘不愿道:“以后我就是长春宫的主位,你们两个都要听命于我,出去外面也要谨言慎行,不能给长春宫丢人。”

    “诺。”

    王婉佳又道:“我也不是事多的人,以后也不用每日都过来请安,每旬头一日过来便可,我们好说说话聊聊天,相互解个闷。”

    话说开就顺畅了,王婉佳端着世家大族的范,语气里除了高高在上,旁的就没别的了。

    付巧言又乖乖应了声。

    之后就只听王婉佳一个人在那念叨,她每吩咐一件事,付巧言和兰若就点头,一个不字都没有。

    等到长春宫的早膳都领来了,她才挥了挥手衣袖:“行了,我从家里带了些小玩意,赏你们见见市面,回去把玩吧。”

    付巧言自然也就默默起身,向她行了礼,退着出了殿门。

    留下王婉佳脸色青白,她起身回了寝殿,拿桌上的绣绷撒气。

    “小姐,可使不得。”

    王婉佳咬牙道:“都说了要叫娘娘,我现在是五品昭仪,是正正经经的娘娘,不像有的人……”

    管事姑姑早年是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来给她做了嬷嬷,从小养她长大,很会哄她:“娘娘不用为那些个小蹄子生气,她们这样的宫里多了去了,娘娘可是王家的金枝玉叶,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上自然要多眷顾几分。”

    一说起荣锦棠来,王婉佳脸上蓦地一红,有些扭捏道:“皇上……确实是俊逸非凡的。”

    选秀的时候皇上也去了,只不过从头到尾只说了句“全屏母后母妃做主”就再无旁言,只那长相早就印入王婉佳心里,叫她想了好些日子了。

    “姑姑,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才会来看我?”王婉如小声问。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矜持,却还是问了。

    管事姑姑摸着她乌黑的秀发,慈爱道:“会来的,很快他就会来了。”

    前殿那些事付巧言总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过了几日乾元宫又招她侍寝,她这回记得仔仔细细包好那双袜子,才动身去了前头。

    等在寝殿的时候,付巧言一直在摸那双袜子上的花,这双袜子她前后绣了好几个月,精致得她自己都舍不得送了。

    “怎么,今天记得带了?拿来瞧瞧。”

    荣锦棠低沉的嗓音从耳边响起,付巧言微微偏过头去,一双柔软的菱唇不小心擦过荣锦棠的脸颊,屋里气氛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