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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三月底,魏忠贤再次掀起大狱,这让黄石的经济利益受到了不小的损失。本来阉党的魏主席觉得投资长生岛是件不错的买卖,也答应了追加投入。但党争一起魏公公就把这件事情抛去九霄云外了。
这次阉党找到的题目是“损公肥私”案。大明自弘治朝以来,所有的铜制钱都规定为铜七铅三,铜币当重一钱。万历朝改定为铜六铅四,每枚铜币重一钱二分。泰昌、天启两朝的铜币也沿用万历朝的规矩,这种铜六铅四的正规铜钱也是长生岛伪币的模仿对象,不过长生岛的柳清杨督司铸出来的铜钱是铜四铅六,重一钱三分。
泰昌、天启两朝以来,东抹党把持了南京铸币司,从此以后生产的铜钱就一代不如一代,到天启二年,南京铸造的铜钱已经下降到了铜三铅七,重八分——也就是说比黄石和柳清杨的假钱质量还要差。到天启三年,南京新出炉的一批铜钱竟然已经是铜一铅九,重量也破天荒地降低到了四分一枚。
这样在苏州等地,大明的百姓自发地兴起了抵制天启铜钱运动,这次的抵制风潮长达八个月之久,让南直隶东林党焦头烂额。到天启五年的时候,魏忠贤乘广宁惨败案大胜之余威,悍然发动了铸钱案战役。这起案件的曝光比上次的广宁案更让大明有限公司董事长朱由校感到震惊和愤怒,他愤怒的不仅仅是大面积的抵制铜钱运动——这当然严重影响大明有限公司的信誉和收入;更重要的是,东林党一直向朱董报告说:天启元年以来,每年的铸币收入——也就是所谓的钱息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万两而已。
这次地斗争让大明公司的朱董彻底看清了东林党和阉党地斗争实质,虽然这不过是传统的党争狗咬狗而已,但魏忠贤至少还是他朱由校养的家拘,而东林党那帮子人分明就是群抢食的野狗。天启天子的策略也由此改变,他渐渐不再采用手段来保持党争的平衡局面。而是不断地向魏忠贤的阉党倾斜,纵容、甚至鼓励魏忠贤一伙儿去整东林党——皇帝这么行事毫无疑问是非常错误的。
这起纠纷给黄石的个人感觉是:东林党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宗旨,他们也都忘记了写在东林书院上的那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人。”
不过这个感慨也就是一闪念间,黄石目前最主要的行政工作就是修风车和修水库。南关之战后依靠吞并精壮,长生岛现在已经有了男丁两万人。当然女丁还是只有五千人那么点。这次黄石吸取上次被牵制的教训,决意把新的水库修在西岛。
进入三月以后本来应该是农忙期了,但黄石这次连种玉米的心情都没有了,在他的坚持下所有的剩余人力都投入到了西岛去修水库,一个月下来两个高低搭配的小水库已经显出了雏形。范乐由一直在水库之间测量位置,黄石的计划是用三到四个月完成这两个小水库,然后修建四个风车抬水。这样就可以利用风车和水库把风能储蓄起来,以供应水车的日常运转所需。
建立了教导队以后,黄石手边的工作一下子就变得更忙碌了。长生岛修筑了一个更大的课堂,这一百六十多个教官黄石每天都要给他们上文化课。这文化课的初级课程是“汉语拼音”,所有的拉丁字母都被黄石说成是从鬼佬邓肯那里抄来地。这个时代的英语和后世的英语差别很大,此时的英语还保存了几种格和类似法文的音标符——虽然这导致黄石的二猫脚英语彻底无用了,但好处就是汉语拼音的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担心别人奇怪自己是从什么地方鼓捣来的。
救火和磐石两个营已经占去了四千五百人力,黄石计划里还要组建辎重单位等等,这样两个营还需要补充五千人力以上。把长生岛一半的男人都脱产去训练实在太夸张了,黄石眼下只好暂编了一千多人的辎重部队。工兵部队也先不组建。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半岛的人力资源,黄石还把五百多女人编入了军队作医疗兵,眼下这些女兵中的新兵交给一个叫胡青白的跌打医生培训,这厮医德很差,一贯骗吃骗喝骗财。但是既然充军来了长生岛,黄石就不怕扭不过他的医德来。
眼下辽南东江左协的主力——也就是黄石的直辖部队还蹲在长生岛,选锋营则停留在金州。黄石的参谋部向黄石反复保证:南关之战足以让建奴头脑清醒过来,从此以后他们不拿下金州就绝不会敢再次深入旅顺腹地。
张攀正在修筑旅顺堡,不过进度非常慢,现在旅顺那里既没有人力也没有财力。黄石本来还思考过是不是要在南关修筑一个城堡,比如威力巨大的棱堡什么的。但杨致远他们做好了预算以后,被吓了一跳的黄石立刻抛弃了这个念头。一个土石结构的中型棱堡需要白银五十万两和大批人力。辽南不是辽西,这里可没有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修乌龟壳。最后黄石让金州的选锋营在周围修些木制的烽火台了事,为此黄石只拨给了金州两千两银子。
孙承宗许诺的物资也正在流入长生岛。大量的粮食是眼下最急迫的物资,辽东经略一口气送来了五万石。据孙大人说几个月内还会有五万石被送来长生岛。黄石明白无论辽南的局面如何红火,明廷的战略重心都不可以过分向辽南或辽东倾斜。毕竟辽西拱卫山海、京畿,朝廷也一直觉得万一后金直趋北京,那辽南、辽东的军队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自从穿越以来,黄石一直依靠对历史的先知先觉为自己谋求利益,但他依靠这个能力获得的越多,他对历史的干扰就越大。天启元年以来,后金军对广宁和辽南的两次大规模战略进攻都被黄石搅了局,第一次后金军所得与黄石前世相比可以称得上是极为有限,而这次对辽南的大攻势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在黄石的记忆里。数个月后努尔哈赤就要去辽西抢劫了。这次抢劫行为会引发著名的宁远大战。但在黄石的前世,努尔哈赤敢去辽西作案的前提有三:第一、辽东的东江本部和右协在天启四年遭到了惨重损失,努尔哈赤认为毛文龙没有力量进攻了;第二、辽南本来被后金军彻底打残了,原本历史上接任旅顺的张攀也从来没有指挥过大战,他是靠三年来勤勤恳恳地转运物资、人员积功而来的地位。第三、就是天启五年的辽北战役以皇太极大获全胜告终,林丹汗远遁入草原导致后金北方没有什么压力了。
但现在对后金方面来说,辽南的局势变得非常严峻。原本历史上抽调走的两红旗现在不但不能抽走,而且还无法独立面对辽南明军的军事压力。辽东明军在南关大捷的刺激下也积极准备进攻,镶蓝旗虽然是个超级大旗,但负担也一日重过一日。最后根据辽东经略府的塘报来看,本应在天启五年二月底结束的辽北战争现在也还在持续。原本二月就该去增援科尔沁蒙古的正白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包围在南关,而且努尔哈赤为了救人还从辽北抽调了镶黄旗南下。
这样,黄石就不清楚他知道的历史还能剩下多少了。
长生岛的炮兵也还在紧锣密鼓地操练着,在范乐由的建议下,一些崭新地测量工具也被木匠制造出来了。这些工具让黄石感觉很新鲜,事实证明也蛮好用的。据范乐由说这些工具在欧洲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了,这让黄石对邓肯的“炮兵军官”身份产生了些怀疑。一个“合格”的炮兵军官怎么会忘记他总是握在手里的测距工具呢?联想到邓肯这厮在欧洲混不下去才跑来中国讨生活,黄石心里的疑云就更重了。
当然,邓肯的炮铸得还是不错的。这说明他和炮兵还是有不少关系的。黄石甚至觉得邓肯铸炮的水平比他操练炮兵地水平要高多了。不过黄石已经打算把这些疑问永远埋在心底了,无论邓肯过去是不是合格的炮兵军官,他在南关一战表现出来的勇气、荣誉感和职业自豪感已经为他赢得了黄石的认可。新的大炮现在是没得铸了,此时黑岛舰队长领着那些海船正在行驶去日本的路上。希望这次能有不错的收获。
鲍九孙正在对黄石做单独的面对面报告,他介绍了几次战役后,长生岛军工部门对长枪和火铳的不少改进建议,比如枪刃问题。
军工单位提供的一份图纸上,一尺五的枪刃被加长到了二尺五,黄石看图纸的时候,鲍九孙就按照长生岛一般的习惯,自顾自地拖了个扳凳坐下然后开始发言:“虽然我军的枪刃长度远远超过一般的长枪,但南关一战还是有不少长枪被建奴削断了。所以卑职建议把枪刃再次加长。”
说着鲍九孙就替黄石翻了一页,露出下面的另一张图纸:“或者在枪刃后加上至少一尺的套管,这样应该也可以保护枪杆了。”
两个人边讨论边做决定,最后黄石点着头许可了大部分的改进。这些改进将会进行试工,消耗的工时和改进后的效果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最后定策的依据。
翻到最后一张图纸的时候。黄石看得楞了好半天,一边的鲍九孙得意洋洋地享用了一番长官的惊讶,才对着还在愣神的黄石出声说道:“大人明鉴,这是长生岛军工司计划制造的新式兵器,卑职敢为大人讲解一下……”
听过了讲解以后。黄石立刻追问道:“这兵器什么时候能装备部队?”
“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开始测试了,一切顺利的话六个月以内可以装备部队。”
“很好,我会和杨游击说,全力支持这种兵器的制造和测试,但是……”黄石用最严肃的语气告诫鲍九孙:“这个兵器绝不能被外人知道,所有的制造和测试都转去中岛进行。”
天启五年四月初,宽甸。
东江军和后金军的战线僵持在大奠堡已经有不少时候了,东江右协指挥官陈继盛副将本来一直是主张稳健的,所以近一年来明军和后金军的交战并不多。可是最近东江右协的官兵里流传着对陈继盛很不妙的流言。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地私下议论陈副将的眼力,据说正是因为陈继盛的阻止,东江本部和右协的兵力才没有向辽南投入。结果让建奴从东江名将黄石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南关之战到底如何?”孔有德在接风宴上急不可待地问起耿仲明。
“没看见,不过肯定是大胜……”
耿仲明还没有说完话,坐在一边的耿叔明就叫了起来:“永诗哥哥,南关是没有看见,但金州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足足有六旗啊,老奴都来了。那逃出去的三个旗,穿的都是破破烂烂地,见了老奴后那些建奴一个个眼泪横流,就跟再世为人那么高兴啊。”
耿仲明始终没有打断他弟弟的发言,最后还点头表示认可。
“永诗哥哥,你和黄副将的关系怎么没有告诉过我大哥啊?”耿叔明又是羡慕又是不满地再次开口,他还兴奋地告诉孔有德:“这次黄副将给了我们二百铠甲和三百套刀盾。现在营里不要说亲兵和家丁了,就是那些小头目也都不用竹枪木棍了。”
孔有德听完只是微微一笑:“这次去辽南,你们兄弟俩是发大财了。”
“有一百套刀盾是要孝敬哥哥的。”耿仲明一直觉得能在黄石那里捞这么多,肯定是和孔有德的面子分不开的,他说完以后孔有德也不椎辞就同意收下了。
“兄弟听说……”耿仲明先是赶走了外人,然后又压低了嗓音问道:“义父大发雷震了?”
“是啊。”孔有德长叹了口气。确认南关之战的准确过程后毛文龙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你知道地,义父向来对陈副将言听计从,从来没有红过脸。但这次……义父把陈继盛痛骂了一顿!还连着几天不肯见他。”
“现在陈副将怎么样了?”耿仲明和孔有德虽然都是毛文龙直属,但他们既然被派到宽甸协助东江右协作战,那他对陈继盛的心情自然也是非常关心。
孔有德闻言又是一声长叹:“陈副将他自然心情很不好。听说义父原谅他了,还又把他勉励了一番。但某看得出来,陈副将心里是不痛快到家了。自打陈副将来到宽甸。就日日夜夜操练士卒备战。以往陈副将的脾气那算是很好的了,但眼下这才几天啊,就有不少将领倒霉了。我们本部来的人也都躲着陈副将走,都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耿仲明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是不是陈副将担心……”
“能不担心么?”孔有德截口打断了耿仲明的话。眼下黄石光芒四射,不要说东江一镇,就是辽西、蓟东、蓟西和山东的各个军镇都被黄石的威风刺得睁不开眼来。托黄石的福,现在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争吵地时候嗓门也越来越大,山东文官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孔有德伸手把桌面上的碗和碟子摆了摆,他指着酒碗说:“这是我的黄兄弟,有传言说辽东经略孙大人要保举他为提督……”
“不是传言,我亲耳听见的。”耿仲明侧头指着自己的耳朵,冲着孔有德大叫道:“就是用这个耳朵,离着不到十米,听见孙部堂说要保举黄石他为提督辽西军务总兵官。”
“那就对了。”孔有德把碗扣碟子上,跟着指着碟子说,“这个是义父,只要黄兄弟不走,义父肯定总是要大他一圈,如果朝廷坚持任命黄兄弟为提督,那义父就是武经略。所以黄兄弟明言不走,义父高兴着呢。就算要走,我估计义父也不放……但陈副将怎么办?他本来一直是东江镇当之无愧的第二人,义父的亲兵队长出身。三年前我和黄兄弟来东江的时候,我们在陈副将面前算个屁啊。”
说到底耿仲明和孔有德都是外来的武将,本来认毛文龙为干爹就是为了挤入嫡系行列。但现在眼看张盘陨落,陈继盛式微,张攀等亲兵出身的嫡系将领也都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黄石这个外系出身的武将隐隐要成为毛文龙的继承人了。耿仲明心思也活络起来:“永诗哥哥,我有个思量。”他冲孔有德抬了抬手:“你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