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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漫长的混乱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晚上九点。
饥肠辘辘的几个人却都没有什么胃口,在机场的快餐店随便填了填肚子,便又各自回到了工作之中。另两人离开机场返回特侦组的时候,顾行刚从柜台前回来,手里提着个纸袋子。
李非鱼探头瞧了一眼,里面全都是不加糖不加奶的浓缩咖啡,硕大的四杯挤满了整个纸袋。她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啧了声:“我说顾队啊,你今天这是又不打算睡觉了?”
若是加上星期五在医院度过的那一夜,到此时为止,他应该四天三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李非鱼抱臂靠在椅背上,觑着他眼下愈发浓重的青黑色和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内心闪过一丝犹豫,可最终还是没有多劝,话锋一转,随随便便地提议:“等会再跑几趟龙海高速实地测算一下耗时?我来开车吧。”
不等顾行回答,她就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疲劳驾驶容易出事故,我这人怕死。”
顾行便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车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抛物线,落到了她手里。
如李非鱼所料,顾行是个对别人和对自己都要求得非常严苛的人,所以才会亲去模拟案发当夜嫌疑车辆的往返路线,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疑点的环节,但她所没猜到的是,顾行并不仅仅要去实地验证,而且还必定要一丝不苟,甚至连开始测试的时间这种细节都不肯放过。
按照监控的显示,嫌疑车辆从海清市出发是在9月21日即案发当夜的凌晨一点多,如此一来,为了最大限度地还原当时的路况情况,他们的出发时间也只能是午夜过后。
或许因为少了阳光下的诸多诱惑,夜晚的时间似乎总是过得慢一些,对于没有什么私人话题的两个人来说,也更加尴尬一些,李非鱼窝在驾驶位里慢慢地抿着咖啡,用杯子遮住了半张脸,距离上一句没话找话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车中的气氛似乎凝滞住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居然不太想破坏此时的静谧,便只能用不停的啜饮来进行掩饰。
不过等待的时间终究还是有一个尽头,在闹钟发出滴滴蜂鸣的同时,李非鱼立即扔开空杯将车窗降下来,越来越低的玻璃将顾行映在其上的倒影缓缓抹去,李非鱼的视线一空,笔直地落到了窗外,而微寒的夜风也再无遮挡,与高浓度的咖啡因一起,将两天来积累的疲倦与混沌暂时转化成了一种奇异的亢奋感,她把脑袋伸出车窗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肘,像是在告诫自己:“出发了。”
她在手机地图上点了几下:“这条路测速很多,凶手不大可能冒着被抓的风险超速,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会卡着120公里每小时的限速开车。”
顾行没说话,少见地以一种近乎于闲散的姿态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头微微偏向一侧,额角抵着冰凉的玻璃,随着车子急加速,几滴咖啡从杯口溅出来,落到他的手背上,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李非鱼瞥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回昏暗空旷的公路上:“累了?要不你先睡一会吧。”大约是觉得这句话太过平淡,她又很快地恢复了让人恨得牙痒的惫懒神情,笑了一笑:“要是信不过我,你先定个闹钟也行。”
顾行还是没反应。
李非鱼就忍不住又看向他,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早就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平稳,但表情却仍旧严肃,连眉头都是微敛着的,那几道川字纹路像是早已被刀斧凿刻进了他眉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难以真正舒展开来,唯独永远锐利而坚定的目光被垂下的眼帘尽数遮挡住了,才总算让他原本冷硬的气质柔和了些许。
李非鱼先是忍不住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却很快就又释然地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回了路面上。
开过夜车的人都知道,单调的路灯光和一成不变黑暗都是疲倦的催化剂,如果没有人陪着聊天提神,这种疲倦往往会衍化成危险,但与大部分人不同的是,李非鱼却格外偏爱这种单调和沉闷,甚至十分自得其乐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和平静。
就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空旷寂静、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公路,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的引擎轰鸣声,以及她自己。
“哦,不对,”她突然又记起了什么,嘴角浮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旅伴。”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有意思的旅伴在正在此时悄然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脸上那点古怪的浅笑。
“时间对不上。”
“嗯?”
李非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免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手中方向盘却仍稳如磐石:“哪里不对?”
顾行换了个姿势,把那杯居然奇迹般没有泼洒出来的咖啡放回杯架上,手指划过泛着幽幽荧光的手机屏幕:“快到了。”
李非鱼没空去看屏幕上的细节,随口问:“什么快到了?时间还是目的地?”
“目的地。”
顾行坐直,拿湿巾擦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皱眉问道:“你超速了?”
李非鱼:“……”
她无语片刻才想起来刚才她推测时速的时候顾行大概没听见,只好指了指仪表盘上亮起的自动巡航指示灯:“没有,完美的时速120公里,误差绝对不超过2%。”
说话间,龙江市方向的收费站已经出现在前方,成排的灯光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李非鱼在闸口前停下车,报时:“凌晨2:10。从海清收费站出发时间和嫌疑车辆相同,都是1:17,但抵达龙江收费站却提前了7分钟,说不定凶手中途开得慢了些……”
话没说完,连她自己也摇头笑了——对一个当天最重要的安排就是赶去杀人的凶手来说,还会有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能耽搁他实行预定计划呢?
“当天高速上没有突发状况?”李非鱼轻声问。
顾行显然已经对当夜情况了然于心:“没有。”
既然如此,会不会有某种他们所未曾料到的事情延缓了凶手的行程?
“继续。”暂时想不出结果,顾行便把这个疑惑抛开,干脆地下了指令。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龙景花园。但李非鱼刚发动车子,余成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找到了!凶手就是通过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出入的!”
他边说,边发来了一小段视频。有电梯按钮作为高度参照,能清楚地看出,图像中的人作为男性来说并不算高,与王鹏章的健壮不同,此人体型干瘦,腰背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性地微微弓起,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猴子成了精,他身着灰绿色的休闲外套,头上顶着个黑色的鸭舌帽,帽子上用银线绣着个小小的N字标志,应当是某个运动品牌的标识。
顾行:“专卖店?”
“没用的。”李非鱼截过话头,在对方提问之前就说道,“这帽子是今年爆款,满大街都是,按这个你至少能找到几万个嫌疑人。”
顾行便沉默下来,他对品牌和营销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反倒是庄恬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小鱼说得一点都没差!这帽子挺好的,还便宜,连我都买了俩!”
李非鱼摊摊手,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庄恬对帽子的审美。
而那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插嘴:“衣服裤子我们也都查了,黄万年买衣服的时间太早,根本没头绪。哦对了,再说那个嫌疑人,隆景小区的清洁工好像都有洁癖,到处都干净得跟狗舔过似的,车库和电梯也没收集到证据!”
说话间,短短十几秒钟的视频已经播放结束,令人非常遗憾的是,并没有再出现可用的线索,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目击者呢?”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丧气的时候,顾行忽然捏了捏眉心,低声问。
“目击者?”电话那头似乎有点迷茫。
李非鱼听见略远的地方有模糊的语音断断续续响起,似乎是陆离在向另两人解释什么,大约半分钟之后,他的声音清晰起来:“我早上把照片发给物业辨认了,龙景花园都是别墅,业主不多,保安全都认得,甚至连同与他们来往密切的亲属访客都有印象,但没有任何物业人员认出了此人,再结合监控视频中他在路上迷茫的状态,我怀疑他很可能是第一次来此处。”
他语气有些沉重,若推测属实,再想在龙江市几百万人口里找到这个潜在的目击者可就麻烦了。李非鱼沉吟着,偷觑顾行一眼,正在犹豫,却对上了他蓦地转过来的视线:“说来听听。”
后脑的某根神经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沉闷的抽痛感袭来,让李非鱼无暇去思考他这番言行背后的深意,下意识便说道:“那个人的头发有点奇怪。”
“头发?”庄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纳闷,但刚一看到视频截图,她就恍然大悟了,抽风似的大笑顺着电波轰炸过来,威力堪比午夜凶铃,“哈哈哈哈这什么玩意!这人脑袋上栽了一把韭菜吗?哎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哈哈哈!”
她废话虽多,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那人的脑袋实在绿油油得确实十分不符合时人审美,让观者忍不住生出些微妙的感想来。
李非鱼百无聊赖地听她笑完,然后抓起咖啡灌了一口,压下头疼:“恬姐说得对,国人通常都不太喜欢脑袋上顶着绿色,所以,这个人是非常另类根本不在乎呢,还是……”
顾行语气毫无波澜地接上了最后三个字:“故意的。”
他的目光在李非鱼手中的纸杯上打了个转,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李非鱼正要点头,却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异样,禁不住愣了愣,也跟着看向杯子,这才发现自己抓着的分明是顾行方才放回杯架上的那半杯咖啡。这不过是寻常的失误,两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李非鱼脸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腾起了一阵热气,只觉手里的咖啡杯像是重新发了烫,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电话另一端,陆离已经尽职尽责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去查查他前往的区域有没有适龄女性,他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龙景花园,如果不是业主的亲戚,说不定可以从感情纠葛这方面尝试一下。”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一下,匆忙接道:“顾队,稍等,王鹏章那边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