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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头地狼,每一头皆有一只狮虎那么大,明启等御城守被地狼突袭的地点,很明显是地狼们精心算计过的,那是在城边,却又不靠近城门,因为长安几处城门皆有守城的军队,这地方属于最早的汉长安城,是之前的夯土城墙,如今早已废弃,现在的长安城在之前的基础上扩建了数倍,这些残破的厚实土墙还留在原地,城墙土被百姓们长年累月的挖回家盖房,形成许多的坑洞,平时一些乞丐流民、逃犯或者盗寇会躲藏在这里,都是些社鼠城狐之辈的藏身地。
这样地方太适合地狼们行动了,城墙黑漆漆的洞口里,一盏盏绿色的硕大灯笼从幽暗里亮起,明启等人护臂上豢养的小灵兽发出焦躁的预警声,可环顾四周,冷月当空之下,并无任何异样。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硕大的猛兽从地面之下猛地窜出,明启跟伙伴们骤不及防,登时就有人被咬断了四肢或者身体。
那一场厮杀,可谓明启此生最惨烈的一次。
伙伴们的鲜血,浓稠的糊了一地。一头灰色毛发的地狼,冰冷的凝视着他,缓缓从利嘴里吐出一个伙伴的身体。那身体已经断成一个匪夷所思的样子,就像一截血桩子,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明启的武器是两根三股叉,他力猛如虎,擅使飞叉,他的飞叉射伤了其中一头地狼,深深地扎在那头地狼左眼上方。那灰色毛发的地狼,显然是这群地狼的头目,它调转狼头,紧紧地盯住明启。
明启的两根三股叉能够结合一体,成为马架,因为他的灵兽是一只浑身虎纹的异马。他骑在自己的灵兽上,与那头巨狼遥遥相对。
两边是同时动起来的,速度极其快,明启一夹自己灵兽的马腹,那长着虎斑的异马腾空而起,灰色的地狼也腾空而起——
最后,明启的三股叉尖锐的划过地狼背脊,在它那铠甲般的皮毛上,划出一连串的星星火火,仿佛那皮毛是钢铁铸造的。而他持着马架的右臂,被那头地狼狠狠咬断,他的灵兽,身体也被地狼的利爪抓开,划出几道伤痕,明启当时心一阵发凉,第一次跟地狼这种传闻中最擅作战的妖物正面交锋,仓皇中来不及结出防御法阵,队形被攻击的七零八落,只能硬碰硬。
就在明启以为自己的右臂要被地狼撕碎的时候,伙伴中有人放出玄蜂,这种巨型蜂,腹大如壶,要是蜇人,能瞬间令人毙命,地狼也拿这种玄蜂毫无办法,明启因此捡回一条命。
但内心受到的创伤,比起身体上的,更难以痊愈。一腔怒火本来就无处可以宣泄,偏偏昨日张果还在太乙宫里说了维护不周山遗族的话。当时明启就要冲出去的,被身边同僚阻拦了。
正如银头所说,自从不周山坍塌之后,不周山上为数众多的妖族,不得已必须在之前怎么都看不上的人界生存。当时,人界是一片的荒芜,不周山世界才是人人向往的地方。那里应有尽有,在不周山居民的眼中,不毛之地上的人类,才是低微卑贱的蝼蚁。因此,当不周山崩塌后,许多不周山上的妖族,根本不甘心受人类所辖,能够接受被御城守打上烙印,颁发文牒和管制的妖族,少之又少,通常都是比较低端的。
那些凶悍的妖族,还有与神无异的大妖们,它们盘踞在这世间的隐秘之处,就像暗地里的熔浆,一旦喷发出来,就是一场灾难。
它们就像隐藏在地壳之下,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这时,食肆的老板把张果的面端了上来,张果任由明启骂,不做声,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眉眼也纹丝不动。
明启瞧着他这副静水无澜的模样,恼火的一把掀了桌子,面条泼一地。“吃什么吃,有什么脸吃,你吃土吧你!”
汤汤水水的溅了张果一身,这食肆的老板为难的站在边上,明启赤红着眼睛,厉声厉气地对老板吼:“我警告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教我查出来什么事情!”
计万里好歹是把明启拖走了。
张果对着百年老店的老板躬身,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的道:“对不住,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还请老板莫要怪罪明启。”
他非要帮老板把地上的面条收拾干净,无论那老板怎么劝说都坚持做完。
食肆老板是个长得肥肥胖胖的中年高个子大叔,一脸的和善。“张先生,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这百年老店还没有开的时候,咱们就认识,您何必如此见外?听我死去的老爹说,他认识您的时间更久,您都能算是我的长辈了。他们那些娃娃才多大,年轻人就是火气壮,我不会怪罪的。”
张果淡淡点头:“多谢。”
老板叹一声:“自不周山坍塌之后,我们这些遗民流离失所,最初的时候,人族与我们水火不容,像我们这样的小妖,根本难以在这个世间存身,后来要不是因为有了御城守,像我们这样的妖族,只怕早就被猎妖师给杀光了,或者被厉害的大妖吃掉了,又哪里还有如今的生活。御城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不想看到的。”
张果摸出面条钱放在桌上。“你满意现在与人族混居的生活么?”
老板笑了笑:“我们的家园不周山是个好地方,但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们不是上头那些大妖,我就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每过几十年,我就得换个身份,否则会吓到身边的人类朋友。”
街上响起街鼓声,长安城里的人们相继从睡梦里出来,打开家门。这个世界每一天看似都一样,每一天又都大不同。
张果辞别食肆老板,返回异闻社。铜锤比他先一步回去,窄巷子口那株茁壮葱茏的大树将军,就跟缩水了一样,眨眼的功夫又还原成本来孱弱的小树苗。
铜锤回到门扇上的辅首中,打了一个大大地呵欠。
铜锤太了解吕洞宾的生活作息了,不到中午,他是绝对不会起床的,谁要是敢吵他睡觉,吕洞宾是会发脾气的。所以,张果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何招娣在新开垦的菜园子里忙活,吕洞宾把屋子搞得一团糟,各种书籍卷宗丢一地,自己就和衣睡在张果的床榻上——因为他自己的榻上堆满了杂物。
张果站在自己床榻前,默默看了半天。
半天才讷讷地道:“这是我的榻……”
吕洞宾睡得乱七八糟,发出低低地轻微鼾声。张果微叹,环视四周,是他完全受不了的脏乱,遂动起手来收拾。重灾区是那张巨大的书案,上面堆放的物品就像被什么东西炸过一样,到处开花,甚至还有昨天吃剩下的食物和碗盘。
一截紫的发黑的断木,被压在一卷倒扣的书籍下面。张果把书本一册册都放回后面的柜子,看到那截断木的时候,呼吸猛然一窒。
那截断木只有小手指大小,只是一块碎片,紫红的木色里,有一层层特殊的纹路。跟张果在太乙宫证物室内所看到的那一截,一模一样。
吕洞宾正睡的沉,被人大力的摇晃,他昨夜伏案一宿,天亮后才困倦的睡去。
“谁!干嘛!”硬生生被人从睡梦里拽起来,他一开口就全是火气。
“这块木头,哪里来的?”
紫红发黑的断木戳在吕洞宾眼前,他困得眼睛睁不开,劈手夺过给扔到榻里,又倒头睡了下去。
张果把木头捡回来,他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轴货,把吕洞宾拽起来,又问:“告诉我,这是哪里来的?”
吕洞宾被激怒了,因为没有休息,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阴森森地盯着张果道:“你知不知道打扰我睡觉会有什么后果?”
张果老实道:“不知道。”
吕洞宾一个飞腿踹在张果身上,张果猝不及防被踹的连退三步,还不等人反应过来,又扑上去劈头盖脸一阵猛打,张果先时震惊过罢,一出手便将吕洞宾反制。
吕洞宾被拧着双臂,冒一头的火,怨毒道:“这世上有三件事最缺德,砸人饭碗,睡人老婆,还有一件,就是扰人清梦,你缺德不缺德!”
张果锁住吕洞宾,在他身后道:“我只是想知道那块碎木,你从哪里得来的。”
吕洞宾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没想到张果一个看上去如此不起眼的人,手下的功夫竟十分了得,下手稳,力道雄,不声不响里透着一股子狠劲。他现在是失去了之前一个月的记忆,不清楚跟张果之前是怎么回事,但是吕洞宾看似漫不经心,什么都不上心的感觉,心里对人的防范却是极强的。
“你想知道,我就必须要告诉你?”吕洞宾冷冷地道。
张果顿了顿,“让你打,你就告诉我。”
吕洞宾挣扎道:“你先放手!”
张果松开,吕洞宾一拳打在他嘴角。
两只蠃鱼被惊醒,隔着类冰类雪的缸壁,看得津津有味。
屋子外面,何招娣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站在门口跟铜锤闲聊。
“屋里那俩怎么了?动静闹得这么大。”
铜锤道:“肯定是被吕洞宾揍了。”
“为啥?”
“我告诉你啊,吕洞宾那厮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搅他,否则后果就会很可怕,他那人有个毛病,人家是护食,他是护觉。”
何招娣道:“有多可怕?”
铜锤想了想道:“有一次燊哥打搅他睡觉,被吕洞宾一把火点了头顶上的毛。”
何招娣不说话了。
这时,屋子的房门打开,吕洞宾跟张果鱼贯走了出来,两人皆面上带伤,身上衣衫凌乱。张果的唇角破了一块,一片青紫,吕洞宾一边的鼻孔里塞着一张纸,还有血迹浸染在上面。
张果捂着嘴角处的伤口,依然木木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块碎木从哪里来的了吧?”
吕洞宾半仰着面,初升的第一道阳光照在他脸上,染一层金色。“我答应要告诉你了吗?”
张果闷声道:“是长公主府么?”
吕洞宾按着自己流血的鼻子:“关你屁事。”
晨间雀鸟叽叽喳喳,飘荡的薄雾中带着柴火的气味,院墙外面开始传来各种吆喝的声音,吕洞宾打开门,走了进去,砰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卡死,留下张果独自站在回廊下,像被人欠了四百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