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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回了府,阮氏派来的下人手脚都还算利落。
正院已经被收拾好了,旁的地方芸娘也不着急。索性她们这房人口也不多,先收拾几个出来,其余地方慢慢在布置。一夜赶路,晚上又喝了需多酒,盛谦早早的睡下,芸娘忙着照顾。等到了次日醒来时候,他便被往日京中旧友叫了出去。
阮氏也将三房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两个老妈子,三个小厮,并一个粗使丫鬟。
“之前都在什么地儿干活?”
穿深蓝色衣裳的李妈妈先开口了,“奴婢之前在厨房里打下手。”
盛府没分家,自也是共用一个厨房。而且自来厨房里头油水多,能进里头的都是能行人,芸娘看了李妈妈一眼,“你就跟在大小姐那房,日常照顾小姐的起居。”以前这些事儿都是黄妈妈一手包办,也能忙得过来。
但入了京,也算随俗。哪个大家小姐身边不跟个老妈子并几个丫鬟,另一个话少寡淡的,便被分给了灵珠。也是怕她如今小,被油滑的给带歪了性子。
“奴婢金织”,另一个粗使丫头跪在地上。
盛明珠倒笑了,“金枝,这名字不错。金枝玉叶。”
金织脸通红,“奴婢卑贱,哪来这样好的名字。奴婢家里姓金,织物的织。入府之后还没有改名字,小姐给赐个名儿罢!”金织之前是府里的粗使丫头,照着主子们的规矩都是要给改名,但她一直没跟过主子,只负责洒扫,便一直就这个老名。
如今被分到了三房这里,几个主子都没有人贴身伺候,她至少也是个贴身丫头。
“改什么,这名儿不错”,盛明珠撇下了手里的瓜子皮儿,又从旁拿起玉如意挑起金织的下巴,“模样也生的好。”
金织从前在府里哪见过这样的小姐,又瞧她笑的温和,忙想垂下头。却又被玉如意挡着,“若你非要改名的话,就叫金枝吧,金枝玉叶的金枝。”她说话随意,又放下了那柄玉如意。
绿意盎然的碧趁着那薄袖下的皓腕,似静立塘边的菡萏,又随风而摆动,那随意有股京城贵女们没有的风骨,金织说不出来。
又忙垂下头,“金枝谢小姐赐名。”
芸娘等她逗完了,又叫了几个下人下去,才开口,“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在府里,实在想出去逛逛,也先耐住。一切不比并州,你是个庶女,娘只怕你这性子得罪人,又被旁人揪住了小辫子,日后——”
“我晓得晓得。”盛明珠微微嘟着唇,又看着芸娘,“在娘心里我这般不懂事儿么?”
她生的娇俏,又来向她撒娇。芸娘便摸了摸她的脸,“你什么性子我做亲娘的还不清楚。什么事儿都爱占个好,又素来受不得委屈。”
盛明珠确实不爱受委屈,也不否认,只撅着个小嘴。
刚入府,事情还多,没一会儿阮氏便喊人让芸娘去领东西。
——
江府原是大周世家,后助大魏入关,便成了开国功臣。江国公嫡长子还娶了当年的长公主为妻,可说的上是世家中最近皇室的一脉。
只不过如今世家两立,东厂的管都督大权再揽,朝局还不知如何。有兴致办诗会的也只有那些养在深闺的少女。
出门时盛明珠只带了陈岑。灰衣毕竟是管平的人——盛明珠心里是觉得这管都督不算什么坏人,可他在京城世家中名声却不怎么好,世家分揽大权,而管平是拦路虎,本就是对立面。这几日听下人也说,家里头宋老太君每日气急时都捶腿儿骂他乱臣贼子。
万一将灰衣带出去被人给认出来,她总归是个世家小姐,于名声不好,也影响爹爹日后官途。
“大小姐——”陈岑在马车外头,盛菲菲的马车已经在前头,车夫等了许久,也没见她来。
“叫我三小姐”,盛明珠道。盛家没分家,按规矩盛明珠行三。陈岑从善如流,改了名字。又从车内取出毡帽,“三小姐,戴着这个罢。”
那帽子是边缘是黑纱,镶嵌了许多碎钻,盛明珠狐疑的拿过来,陈岑解释道,“夫人——姨娘让我带给小姐的。”大魏京城和并州风俗差了许多,毕竟拓跋入关不久,影响最深的只能是大魏的帝都。
而远远的并州,则更多保持原本大周的风俗。
拓跋人男女大妨看的并不严,但汉人贵女多规矩。所以出行上一半儿从了大魏规矩,贵女们宴会之时,乘坐的马车四周非车厢,而是一层透明的纱。原本的毡帽本是汉女矜持的象征,久而久之戴着毡帽坐在香车出行,竟也成了一种风尚。
无非是看哪家的贵女仪态最为出众。
盛明珠指尖儿挑起那毡帽,戴在头上。只是今儿黄妈妈给她梳了个高挑的发髻,后头那扣子便很难扣上,又抬眼看着陈岑,“帮我系上。”那纱轻薄,黑纱之后便是白的肌肤,红的嘴唇,陈岑愣了一下,片刻后又很快心无旁骛的替她弄好毡帽。
金枝拿着盛明珠的披风,姗姗来迟,很快扶着明珠上了车撵。
而后头比她更晚的则是盛菲菲。她穿一件樱绯色的衣裳,上头大片大片的薄樱花,远目望去便似掉入一片桃林。头上也已经带了毡帽,不过与盛明珠不同的是,她的毡帽更似是装饰品,以金簪固定,又从下眼脸处微微散开。
红唇微露,女子的神秘与美好尽现。
“妹妹今儿就穿这身儿吗?”盛菲菲垂眼,面纱之外,唇微微勾,也瞧不出是什么神情。盛明珠今儿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衣裳,不出挑,但也不出阁。面纱底下她百无聊赖,“二姐今天格外好看。”
盛菲菲没回她的话,慢慢踩着步子。面容清秀的小厮已经跪在了车前,她轻脚踩着上去。
盛明珠眉头微皱,她其实不大乐意这样昭显自己地位的方式。陈岑已经撩起了袍脚,跪在地上,“小姐,请吧。”
他仰着头,可以看清楚面纱底下女子的红唇。她唇瓣形状美好,上翘,有时候看上去有些傲慢。
盛明珠有些为难,“你是举人,日后若殿试——”
“请小姐上马车”,陈岑重复了一遍。前头盛菲菲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在催,盛明珠只好踏上他的背。
她人很轻,根本没什么感觉。陈岑却又觉得心里好像压上了世上最重的,很快她又上了马车,似湖面微微起了波澜,他有些失落。
外面有轻纱做挡,盛明珠亦懒得和前头的盛菲菲一样正襟危坐,斜斜靠在车内的软榻上,一双胳膊微微举着,宽摆的袖子便直直垂落在她脸上,“快到时轻摇下叫我——昨日没睡好,太困了。”
陈岑前头听着,点了点头。
盛明珠捏了捏顿疼的头,这几日忙着收整,昨个儿夜里还当了一回娘哄了一回灵珠。实在困乏,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眠,陈岑往后看了眼,她袖子盖着脸,斜躺着,看似贤静,便又将车赶的平稳了些。
她头上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整个人似被迷雾包着。
四四方方的地方,似牢笼一样。她穿一件儿破败的牢服,脚上待着镣铐。梦境从来没这样清晰过,盛明珠也清楚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因为现实中她永远不会这样邋遢。
被狱卒拉扯的到了门外,盛明珠脚下踉跄,又被人扶了起来。接下来场景就转的非常快,她到了那个人的府邸。他赎她出来的——盛谦被株连入狱,整个盛家被牵连,如今没人敢惹这团麻烦。
盛明珠以为那个人是对她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起码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她动什么心思,可没想到当天夜里那人就摸进了她的屋子,直到被人压在身下,她还是茫然无措的。
“此时你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模样……”夜里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被人第一次这样对待,忍不住哭着求饶,“不要这样……”
那人褪了她衣服褪的很快,盛明珠便只剩下个兜兜穿在身上。无论她怎么样睁开眼睛都看不清他的脸,她眼里太多泪了,他狠压了下来,盛明珠推不开他,眼角滚出来的泪又羞又烫,肌肤相贴也让她分外难堪。
“别这样对我,大人,明珠一直视您为长辈。”
那人目色微微沉在她身上,像是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过了会儿有幽幽的声音在耳侧,“可我第一次见你,就只想入你——盛明珠,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本侯就知道,你生来就是在我胯*下承欢,你生来——就是我的。“
污言浪语不尽,一场梦醒了。
盛明珠猛地扑腾起来。没了暧昧缠绵的气息,周围是薄薄的纱,她眼角还有层未干的泪。又重重捏了捏眉心,盛明珠心里无端生起了怒火,她劲儿太大,又跟着灰衣稍微练了会儿外家功夫,一旁撑着轻纱的柱子被她捏的嘎吱作响。
陈岑听见声音,回头关切道,“三小姐,怎么了?”
盛明珠回过神来,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无碍。”又揭开轿帘,问了一句,“快到了吗?”
“几步路。”陈岑说着,马车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
前头的盛菲菲已经下了马车,她探头出去看。距离微微有些远,模样看不清,但瞧着那身儿金灿灿的首饰,应该也不是寻常人家。两人形容亲切,一块说了些什么,便很快进了江府。
盛菲菲入府时又往盛明珠那儿看了一眼,阮氏让她带着盛明珠出来,也算是进了贵女圈子。可也没说让她一直带着她,也是她自己个儿不跟着,心里正想着,前头人回头道,“菲菲,走啊,郡主该在亭子里等急了。”
盛菲菲没再耽搁,很快跟了上去。
盛明珠下了马车,江郡主该是请了不少贵女来参加这诗会。门房正一个个排查拜帖,她没有帖子,是盛菲菲带她来的。金枝立在自家小姐身侧,心虚道,“小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