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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不就是砸个妃嫔的事。
这伤及皇嗣,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赵念念的手难得地变了位置,纤长的手指揪住了裙摆,情绪也陡然变得低落起来。
见她这样,我有些不适应,谁想到这丫头陡地抛出这么一件事来,说来,还是怪我吧,若是我不爬这树,她就不会生出这么些感慨。
我的面色虽是淡漠得很,语气却是不经意地轻柔:“你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怪你。”
赵念念勉强地嗯了一声,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完。
没了孩子,玉娘娘自然是揪着她不放,说的话也分外难听,不仅怨她,还当着赵念念面儿将王后娘亲也给骂了。
为娘的护犊子,小孩子自然也是护娘亲的。愧疚暂放一边,赵念念倒是和玉娘娘争了起来。
这下,就愈发落人口舌了,而那段时间,不少娘娘宫人,都会说王后娘亲那个疯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念念没想到会殃及到自己的母后,为此是既愤慨又懊恼。
且中伤的话语,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犹如洪水猛兽,她避无可避,争无可争。
这件事以后,纵使有着国主的偏爱,她却是再也不敢疯闹了,教引嬷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地当起一个端庄得体的公主来。
……
这一番话,她说起来,仍是不能释怀。
放不下那些对母后的恶言恶语,也忘不掉那个因为她没了的小生命。
我有些怔愣,原来她走的路并不尽是平坦。我的确是流离在外,于江湖中游走,可江湖有道,多的是明枪。
而这后宫深院,耍的是心计,使的是暗箭。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赵念念还没有我厉害。
那些日子,应该很辛苦吧。
我默默地想着,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盯着我这公主妹妹,神色有些沉郁。她瞧见我这副样子,不禁赧然:“不好意思,同你说了这么些废话。”
此般一看,宫内的赵念念,确是没有在外时的那股刁蛮劲儿了。
我大概能理解她那性子的转变。
毕竟是长久的压抑,出了宫,自然是忍不住想要释放的,而这一释放,又不免带些坏脾气,让人生厌。
其实,我这公主妹妹也不坏。
从她开始平和地同我谈话起,我那不耐的脾气也软了下来,对这个人也没什么抵触的感觉了。
可能真是血缘作祟吧。
只是我还没回话呢,便紧接着听见她慌张地叫了一声,视线更是牢牢地锁定在我后上的位置。
隐隐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我这心里喟叹一声,也没耽搁,转瞬间,便极快地伸手接下了那又一次掉下树的雏鸟。
这小家伙都被兄弟姐妹们挤下来三回了。
就不能争气一点。
赵念念从我的手心里捧过小鸟,手指轻抚着它没长几根毛的翅膀,像个小鬼头似地,竟自言自语地哄起鸟来。
挺幼稚的。
左右我又得爬一次树了,我没怎么犹豫地抬腿攀住树干,叫了赵念念一声,又伸出手朝她示意,鸟给我。
赵念念盯着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小鸟,心里有些发痒。
嗯……
“要不,这次换你送它回去?”我居然瞧出她的小心思来,还如此体贴地给她机会。
不过她朝我走了一步,却是停住了。
我保持着扒在树上的姿势,以为她是怕被别人说,便懒懒地劝:“偶尔放肆一回,没得怕啦。”
赵念念的内心翻涌了一下,面色纠结地说:“太久没爬了,我怕摔。”
……
好家伙,是怕这个呢。
最终,我发了善心,将那一人一鸟护着送上了大树的高处。赵念念小心翼翼地将小鸟放回了鸟窝,戳着其他那几只,念叨着,别再欺负它了。
等到要下树的时候,这人却不急了,她慢慢地坐在了枝干上,朝下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怕地朝树的主干靠了靠。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地坐在离她一臂的地方,稳稳地伸了个懒腰。
也许是感动于我帮她满足了爬树的心愿,赵念念看着我没什么依靠地坐在枝干上,居然担心我摔下去,忙腾出一只手来拉我,让我靠过去一点。
看着那只朝我摊开的纤细的手,我不由愣了一下。
这感觉,怪怪的。
虽然觉得她的担心没必要,但我还是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抬起屁股一挪一挪地坐了过去,而这一动弹,枝干就不免摇晃。
赵念念僵着身子,抖着手臂,另一只手将旁边的树干圈得更紧了。
“胆小鬼。”
当我贴着她坐好,便悠悠地吐出这么三个字。
赵念念硬着气反驳:“我只是太久没爬了,才不是胆小。”
没有继续和她争下去,我默默地松开她的手,目光远眺。这棵树算不上太高,却也能俯看到小半个王宫了。
又正逢夕阳西沉,一片片的红瓦都笼上了金色的光泽,暖暖的色调,让此刻的王宫显得不那么冰冷幽深,映照在祥和的黄昏景致之下。
我和赵念念并排坐在高高的枝干上,各自晃着小脚。
她从没这样看过王宫,只觉新奇,抓着主干的手也不禁松了松,嘴上脱口一句:“好漂亮。”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在高处的感觉是这般美妙。
我瞄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若此时坐在我旁边的是言悔,所见之景应该会更漂亮吧,这般念着,目光也不自觉地朝着护国寺的方向望去。
明天,就能看见他了。
“洛玫。”赵念念突然叫我。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咬着唇,似乎有些小拘谨:“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儿吗?”
……
所以这丫头今天是一时兴起,来找我玩的?
“找我玩?”我狐疑地看着她,心直口快,“你不是讨厌我吗?”
赵念念扭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那是之前……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至少比她身边的不少人都好多了。
而且,她的活法与自己截然不同,她是恣意的,是洒脱的,不会顾及自己的公主身份,更不会装模作样虚与委蛇。
这样的人,真的很有魅力。
很让自己羡慕。
我听着她这句像是夸奖我的话,有些吃惊,冷静了须臾,方才憋出一句:“我也——觉得你挺不错。”
莫名地,我与她之间的一层隔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可当我搂着她左蹦右跳地跃下了树,小丫头贪念那种腾空的感觉,企图让我带着她再跳上一回的时候,我果断地拒绝了。
拿人当猴使呢。
她显然是得寸进尺,才不依不饶了起来,我不客气地轰着人:“好走不送。”
论时辰,确实是有些晚了,她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挥着手告别了我。结果这一挥,竟让我想起在树上时,她朝我伸来的那只手。
嗯……
我摊着自己回握的手,鼓着腮帮子一阵儿地瞧,那时候,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那心底隐隐地泛着甜。
合起掌心,我啧着嘴,竟从唇间溜出了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