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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舒窈送上出租车时,慕容提出送她回去,被拒绝后从善如流地替她关上车门——毕竟比起送美人,审犯人这件事明显更紧要。
可惜美人刚走,犯人也毫不迟疑就准备跟着开溜。
慕容无情地扯上他那天生向上生长的头发,阴恻恻一笑:“你不觉得,你走之前应该先把今天雇佣我的工钱结一结吗?”
时间回到两人冲完凉关行洲鼓足勇气跟慕容“坦白从宽”的时候,关行洲坦白罪行的同时还报备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诉求:“简单地说,我有个喜欢很多年的网友……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一个,我在跟她聊天的过程中使用了你的身份你的人设,现在她就在现场。”
“如果我们两个同时站在她的面前让她辨别她的‘网友’,她应该不会认错……没错对的那一个就是你。”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一直不怎么样,但今天真的是差到历史新高了,别的任何时候我见到她都要比今天高兴一万倍。待会儿如果有需要,你能不能稍微扮演一下我?就……这个话怎么说来着?是扮演一下一直扮演你的我。”
打死慕容也想不到,他这个性格直率爽朗身为文川队宠、活了快三十年实际恋爱经验都为零的好友一朝遇到心仪的网友,不但无师自通学会了艹人设演别人,现在还妄图雇演员演自己!这让他迫不及待想去膜拜门外那个姑娘!
关行洲也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有多魔幻,连连打躬作揖:“这事儿有点复杂,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只要你帮我熬过今天这关,我一定从头到尾跟你讲清楚!我命都给你!”
慕容不想要他的命,但他确实想听这场八卦的完整版。
于是由于时间有限而只知道这点可怜的网友信息,并与关行洲交换手机的慕·临时演员·君子好逑·容登场。
他拼死拼活一整晚的戏演下来,中途还获知关行洲这个坑爹货卖他的人设也就算了,连带着把他隐私竟然也卖得一干二净,火大得简直想烧房子,现在罪魁祸首还准备用完就扔直接开溜?这真是岂有此理!
关行洲讪讪站回原地:“我没想跑,我就是……”顿了顿,他一张快三十的老脸突然诡异地红了一下,“这不舒窈刚回来嘛,我怕她不记得路,而且她家有段路也不太好走,我想先跟着她把她送回去。”
慕容皱眉:“你们俩不是网友?她不是住国外?你不但知道她在这有家还知道她家路不好走?”
关行洲呆了呆,半晌叹了口气,给自己开了罐啤酒原位坐下:“你念大一我念高三的时候,有次我们一起打球,我跟你讲我有个喜欢的人,你还记得吗?”
慕容当然记得。
他比关行洲高一届,但两人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是校友兼球友,关行洲虽说是个从小到大贯彻始终的学渣吧,但架不住人长得帅为人仗义,初高中又一向与慕容并称校篮球队“双子星”,那会儿走哪都跟明星似的,女生缘好得仿佛开了挂,学校女生一半跟他称兄道弟,另一半想借着称兄道弟的名义上位成女友,可惜关行洲在感情方面真的是块品质过硬的木头,一直到慕容上大学关行洲升上高三,慕容都没见他参透过任何一个女生的暗示,至于明着来表白的那也都是明着拒绝,一点希望不给留。
那时候慕容以及校队队友时常讽刺关行洲空有皮相,脑袋实际就是颗篮球。
然而篮球脑袋关行洲突然在他高三下期的某一天,跟慕容说他喜欢上一个人。
“但是我记得你说她不喜欢你。”慕容努力回忆着遥远过去的那一段,“高考完我们几个问你,你说表白被她拒绝了,她去了外地读书,以后估计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所以虽然他和当时几个球队好友都对篮球脑袋的突然开窍万分感兴趣,但男生对这种事即使八卦也有限,得知两人没戏,关行洲颓废又只是有限的几天,后来该吃吃该打球打球,他们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甚至慕容都没把他那段失败的暗恋归结到“恋情”两个字里。
“她去的不是外地。”关行洲喝了口啤酒,“是外国。”
慕容一怔。
“你毕业以后,我高三升了校队队长,前半年我们队成绩挺差,后来高三下期,我有段时间状态不错,队里打比赛的成绩也挺好,我后来能上T大还要多亏那段时间的比赛成绩,我跟你说过当时有个人帮了我很多,这个事你还记得不?”
T大就是他们俩曾经就读的体育大学。
“记得。”慕容再一次点头,“当时我还挺想跟那人打一场球,但是你说她不是打篮球的。”而后面的这一句话,才是让他隔了十年都还记得这么个事的理由。
关行洲也点了点头:“我其实当时也挺想介绍你们认识,那时候你跟兆嘉都念大学,我就寻思着等高考完有机会一定让你们认识下。”兆嘉是除开慕容以外,他的另一个最好的朋友。可惜慕容比他高一届,兆嘉比他高两届,是以他中学时代最跌宕起伏的高三下期,他两个最好的朋友都无缘亲眼见证。
“还有我念大一的时候,找你问怎么翻墙看国外的网站,这事你还有印象吗?”
慕容第三次点头。严格来说,那次是他对关行洲“网友”最早的认知。因为关行洲那时候不但突然学翻墙,还奋发图强的学习起了英文,被他们问的时候,他就说是粉上了国外一个人,给人家留言写评论不可能用中文来写吧。起先慕容一直默认他粉上的是NBA某个球星来着,一直到好几年以后,他无意中知道关行洲还粉着那个人,还跟人交换了私人社交账号——那时候他才对该“网友”有了直观的认识。
而关行洲这几段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说下来,慕容隐隐知道了他想表达什么。
“都是她。”果然,当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关行洲十分平静说了这句话。
“我高三的时候喜欢上的人,那时候高中联赛帮了我很大忙的人,然后大学的时候翻墙去关注她主页的人,都是她,舒窈。”
……
慕容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关行洲纯情——毕竟这家伙性格开朗却没有过一次正经恋情,私生活严苛得像个卫道士从不滥交,偶尔被女孩子逗两句还会脸红。但是他不知道关行洲的纯情竟然有着具体的目标指向——他暗恋了一个人十年,但以他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竟然从没有将这件事真正的泄漏出来,连他身为最好的朋友也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太多的了解。
这真的他认识十几年的那个关行洲?那个前一天晚上多吃了一根鸡腿第二天都能心虚到立刻让教练察觉的关行洲?
“她高三转来了我们班,她年纪小,我那时候没打算追她、跟她谈恋爱什么的,而且就算我追也知道根本追不上她。”关行洲一下下掂着手里半满的啤酒罐,“但是我以为自己时间还挺充足的,可以慢慢变优秀然后去追赶她嘛,结果高考完知道她要出国,我一冲动就跟她表白了,就当时跟你们说的那样被拒绝了,然后她就走了。”
“我那时候要说难过好像……也还好?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有一种我跟她差距那么大,她就是该拒绝我,就是该到全世界都能看得见的大舞台上去发光发亮的感觉。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他脸上突然挂上几分跟他颓唐模样全不相符的莫名骄傲,“舒窈她是个天才,十五岁念高三,数理化碾压当时我们整个年级!她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篮球,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随口指点了我几句,让我赢了一场球赛。”
慕容面无表情道:“所以她是个天才你在这儿得意个什么劲?”
关行洲怔了怔,有些赧然挠了挠头:“总之她就是很聪明很厉害啊。”而他也真的是一想到这个事实就很高兴啊。
慕容:“……”没眼睛看!
“我们那届考出去的同学不是挺多么?”关行洲继续道,“大一下期的时候,我偶然从也在美国留学的一个同学那知道她竟然开通了个人主页,她性格很……总之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做这件事,我就立刻来找你学翻墙了。”
慕容替他补充:“堂堂大学生还给自己请了个家教补习英文。”
关行洲老脸发红。
慕容突然眉头一皱:“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装成我跟她交流?但是你那时候……”但是大学期间的关行洲,分明他自己也还是很亮眼的,否则后来又怎么会一毕业就跟文川签约?他只是……后来在年复一年的职业联赛中,渐渐磨灭了少年时代的光彩。
关行洲摇了摇头:“那时候只是不想用本名跟她交流……与其说不想,不如说是怕就算我顶着本名但是她已经忘记了我是谁?我就随便给自己取了个网名,那时候我英文烂得跟火星语有一拼,她主页上又只发跟她自己专业有关的东西……对了她的专业是生物克隆研究,厉害吧?我那时候就很少写评论,就每条状态给她点赞。”
“后来……三年前吧,那时候我跟她经常在她的主页后台私信交流了,她的专业我还是不懂,但是百度多了偶尔也能说上两句,后台聊天总归不太方便,我们就互相加了微信,我……”
他知道舒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吃饭睡觉都要计算好时间、走路都要计划看那些学习资料、从来都对她课业以及专业以外的东西毫无兴趣的舒窈,在他们互相加微信的那天发信息问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行洲听到这句话的开心劲儿不亚于在CBA或者NBL季后赛里首发并且拿个MVP,尽管这个待遇是他过去六年每天兢兢业业留言点赞才得来的。
那瞬间他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用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的速度在聊天框里飞快打字:我是篮球运动员,在国内一个很牛逼的球队里,我自己也很厉害,是我们队的王牌哦。
那个时候,二十五岁的关行洲已经不是高中时带领全队取得联赛优胜、凭亮眼的篮球表现把自己送入体育大学门槛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是甫毕业签约文川、与慕容以及众队友一举拿下那一年的NBL亚军的风头正劲的青年,他那时已经从文川的首发名单里跌出来,一点点泯灭在众多的球员之中。
“不是我虚荣或者想让她另眼相看。”关行洲喝了一口啤酒,“我就是……不想跟她失去联系而已,一时鬼迷心窍,就说了自以为能让她印象深刻的话。”
然而就像那个广为人知的定论,一个谎言开了头,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支撑,致使他一开始只是无意识借用自己最好朋友、也是最崇拜队友慕容的人设,但后来就是有心把慕容连同三围在内的所有信息全报了上去——他脑子不好使,连用慕容开个头,后面都用自己的信息填充这种事都不敢做,怕中间出什么篓子。
慕容都不知自己该骂娘还是该安慰他:“你又知道我这种人设就能让她印象深刻了?”
“优秀的人难道不总是被同样优秀的人吸引?”关行洲有些自嘲咧了咧嘴,“我身边最厉害的人除了嘉哥就是你啊,但是嘉哥又不是打篮球的,我谎话也不能扯得太离谱。”
他倒还有理了。慕容有些无力翻个白眼:“你就没想过跟她说实……”
“我其实今天不一定非要让你来扮演我的。”关行洲打断他的话,“我收到她发给我的微信,知道要跟她见面,但是我还想她能对我有点印象,我想着她如果能认出我,那我立刻不撒谎了,就算被她讨厌也没事。就算我把你拉出来,但是我跟她介绍我自己,又想着如果她听到‘关行洲’这三个字能有点印象,那我……”
但是什么都没有。
舒窈说她来找“君子好逑”。
舒窈听到“关行洲”三个字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关行洲笑得比哭还难看。
慕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提议:“怎么想前途都一片晦暗,我看你趁着现在彼此都还有个好印象,不如趁早打住吧。”
关行洲幽怨瞥了他一眼。
“绝对不可能”、“毫无可行性”、“宁愿找棵歪脖子树上吊”的种种含义都安插在这一眼里头了。
“那不然你怎么办?”慕容耸了耸肩,“以前骗人家,现在骗人家,就这样你还贼心不死,哎你不是知道她家门朝哪边开嘛,要不现在就去她家门口跪着认错?”
关行洲将最后一口酒仰头喝完:“今天以前我没想过她还会回来。”扔掉易拉罐,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所以不管怎么办,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任由她离开第二次啊。”
至于自己作死把“怎么办”的难度切换到了炼狱模式……算了,今晚他暂时不想继续考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