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木瓜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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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世界环境日”过去快小半个月,一场暴雨过后,陆延对门搬进来一位他从这场雨里捡回来的奇怪住户。

    姓肖名珩,狗脾气,大少爷。

    职业,不明。

    “延,我连着几天早上刷牙的时候看到有钱少爷从楼里出来了。”

    周末,伟哥来串门的时候说:“你俩同居了?”

    “……”

    陆延正在刷牙,差点没把漱口水喝下去。

    “你想什么?他住我对门!”陆延喊。

    伟哥:“?!!”

    陆延简单把事情讲一遍。

    伟哥听一圈下来听明白了:“他现在就住601那屋?”

    客厅电视开着,频道是中央新闻台,等背景音放完,穿着正装的女主持人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字正腔圆眼睛也不眨地说:“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播下面报一则紧急新闻,近日,有一名高度危险分子在我市流窜——”

    陆延洗漱完看一眼:“什么危险分子?”

    伟哥说:“诈骗犯。”

    陆延没当回事,在这种出门左拐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刀疤的地方,诈骗犯并不稀奇。

    等他吃完饭,发现伟哥还杵着不走:“哥,你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

    “你滚蛋,你以为我是你啊,”伟哥说,“就是周末无聊……问问你网吧去不去?”

    男人之间的娱乐活动无非就那么几种。

    喝酒,打游戏。

    陆延这天没什么安排,于是说:“行啊。”

    七区附近,或者说整个下城区的网吧都很有特色,毫不掩饰甚至大张旗鼓地展现自己是一家非法网吧,离七区最近的那家干脆直接叫“黑网吧”。

    迷离梦幻的灯牌,上头闪着黑网吧三个字,门口挂着黑帘。

    由于上网不需要身份证,网吧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陆延走到网吧门口,拉开黑帘子,弯腰进去。

    “杀杀杀!”

    “等会儿,我有个大招。”

    “干他!干他!”

    “……”

    一片嘈杂。

    帘子里边就是收银台,网管的脸被电脑屏幕挡着,只露出半个头顶和一只搭在鼠标上的手,靠近之后陆延还闻到一股烟味。

    “网管,两台机子,开俩十块钱的,”陆延放下帘子,低头掏零钱,摸半天才从兜里摸出来两张十块。

    那只手漫不经心地带着鼠标动了动。

    点完两下鼠标之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嘴里似乎是咬着烟,散漫地“嗯”一声。

    然后那只手伸出来,收走了钱。

    男人又报出两个数字:“16,17。”

    有点耳熟。

    陆延来不及想,伟哥就勾着他往里头走了。

    陆延开了一局游戏才发现这家网吧里男女比例不太对劲。

    女生占多数。

    而且不看视频也不打游戏,有事没事就喊网管。

    “网管,我这个为什么打不开啊。”

    “网管,我电脑黑屏了。”

    “网管……”

    网管网管网管。

    喊了一会儿之后,那网管才极其不耐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男人打扮很随意,脚上踩着超市里卖十块钱一双的塑料拖鞋。他嘴里叼着烟,从晚上值班到现在没什么精神,半眯着眼,恹恹地说:“别吵。”

    这回不仅是耳熟那么简单。

    多熟悉且牛逼的语气。

    陆延操纵角色找棵树做掩体,在蹲人的间隙里抬眼看过去——

    ……

    伟哥喊:“那队人出来了,快开枪啊!”

    陆延回神,一枪射偏。

    大局已定,伟哥哀嚎:“你水了五枪!刚才差点就赢了!”

    陆延没回话。

    他把耳机摘了,靠着椅背看肖珩坐在他对面边抽烟边给神情激动的小女生弄电脑。

    他怎么也没想到肖珩找的工作是网管。

    比起激动的女生,肖珩的状态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他用一种“别烦老子”的态度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弄完之后起身。

    椅子往后退,在地上擦出一道声音。

    然后肖珩咬着烟,起身的时候也看到了对面的人。

    “……”

    两分钟后,肖珩坐在陆延边上空出来的位置上。

    “你怎么找这工作?”陆延问。

    “我没带身份证。”肖珩回。

    肖珩又烦躁地说:“补了,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

    这人出来的时候还真是把什么都扔了。

    扔得彻底。

    “你这可以啊,要是有人来查,警察会发现不光来上网的没有身份证,连网管也没有。”

    陆延边打游戏边开他几句玩笑,平时跟他对着呛的人却没有反应。

    等陆延打完手头上那局,偏过头,发现肖珩阖上眼睡着了。

    网管这工作不好干,轮到夜班得整宿熬着,肖珩这应该已经熬了几晚。

    肖珩就趴在他手边。

    陆延的手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肖珩的头发。

    扎得慌,跟他那臭脾气一样硬。

    伟哥这时候才摘了耳机凑过来,指指肖珩,小声问:“咋回事?”

    陆延说:“没事,接着打吧。”

    不过陆延后半场明显不在状态,枪法水得可以。他边打边留意门口的黑帘子,打到第三把的时候,黑帘子动了动,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陆延直接拍肖珩的脑袋,叫他:“网管,上机。”

    肖珩睁开眼,发现自己睡了有半个多小时。

    两小时后,陆延下机。

    他经过前台的时候停下来,屈指敲敲桌面,打招呼道:“走了。”

    肖珩坐在电脑后头看不到脸,手搭在鼠标上没动,跟陆延来时一个样。

    “这年头富二代都那么能吃苦耐劳的吗?”回去的路上,伟哥啧啧称奇,“我们是穷惯了,无所谓,有钱少爷不一样……”

    陆延也感到意外。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新邻居”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回家找爹妈。

    在前不久,肖珩还是辆牛逼轰轰的豪华改装车车主,刷一百二十万不眨眼。

    ……

    伟哥感慨完又问:“晚上喝酒不,走一个?”

    陆延:“又喝?”

    -

    晚八点。

    天台。

    陆延提前上去把桌子支起来。

    伟哥不光扛着半箱酒,还带了一袋花生,身后跟着刚从影视基地回来的张小辉:“我跟你们说,我前几天开着摩托,从城南一路追到城北,那孙子一个劲地跑……”

    陆延一条腿曲起,踩在椅子边上,剥着花生说:“哥,你考不考虑在你那车上装个音响?边追人边放歌,多牛逼。”

    伟哥一听就觉得不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陆延剥开花生之后说:“到时候我给你拷几首我们乐队的歌,顺道帮我们宣传宣传。”

    伟哥惊叹。

    这是个什么样的奇才啊。

    伟哥作为曾经的妇女联合委员会一员,一直有颗想要团结邻里关系的柔软内心,喝到一半让陆延下去问问新邻居要不要上来一块儿喝酒。

    “有钱少爷下班没?问问人家,新来的邻居,我们应该给予关怀,认识认识,”伟哥道,“也就是现在咱小区没落了,这要是搁以前,肯定得开个迎新会。”

    “行行行,关怀。我下去问问。”

    陆延把花生米往嘴里扔,起身往楼下走。

    肖珩刚从网吧回来没多久,刚洗完澡。

    开门的时候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惜字如金:“说。”

    陆延摸摸鼻子:“我们在喝酒,你上来一块儿喝点吗?”

    大概是“喝酒”这两个字吸引了他,虽然基本住宿和工作暂时解决了,但肖珩的心情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他问:“哪儿?”

    陆延说:“天台。”

    两人一前一后往天台上走。

    陆延随口介绍道:“你平时要是晒什么东西可以拿上来晒,那儿,把那几根架子支起来就行。”

    陆延说的“架子”就是几根破竹竿,被铁丝绑成带长着四只脚的长条架。

    肖珩在他身后,头一次见这么简陋的晾衣环境。

    “立得住?”

    “这得看天气,没风就能立住。”

    “……”

    伟哥见他们俩上来了,冲他们招招手。

    陆延把人带上来,坐下之后说:“怎么着,自我介绍一下?”

    “姓张名小辉,未来的知名男演员,目前还没有任何代表作,你要是想看我演的电视剧,可以去看《龙门刺客》第五集,在十三分二十六秒暂停,蒙着面的五十个刺客其中一个就是我。”

    张小辉简短介绍完自己之后向肖珩伸手:“你好。”

    肖珩:“……”

    陆延看到肖珩的表情明显不太自然。

    轮到伟哥,伟哥笑笑:“你跟延延一块儿叫我伟哥就行,我干借贷的,平时就是出去讨讨债。”

    讨债这个词听着比较敏感。

    而且伟哥这个人看起来压根不像个好人,浑身肌肉,看着像走在街头身后跟一群小弟的那种。

    伟哥作为之前康茹事件的知情人士,抑扬顿挫道:“但我不是那种没有原则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高利贷!我干的是合法生意,我们公司严格按照国家的规章制度办事,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

    这下肖珩连表情都没了。

    陆延坐在边上单手勾着易拉罐拉环,开了一罐啤酒,越听越想掩面:“你俩别说话了。”

    再说下去怕是会让人觉得这栋楼里没个正常人。

    肖珩确实觉得这栋楼里的人都不太正常。

    他边上,琴技离奇的乐队主唱。

    他对面两个人,一个跑龙套,另一个讨债。

    “到你了延延。”伟哥说。

    陆延:“我就不用了吧?”

    陆延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底线随时都能往下调整。

    刚还觉得张小辉他们尴尬,再抬头的时候俨然已经没了心理负担,他把边上另一罐啤酒推过去:“我陆延,知名乐队主唱,下城区之光,音乐鬼才。认识我是你的荣幸。”

    半晌,肖珩接过那罐啤酒,看着他说:“肖珩,王行珩。”

    很精简的介绍。

    陆延对上肖珩的眼睛,无端端地感觉他这番自我介绍说不出的正式。

    有一种……“重新认识”的感觉。

    他也说不上来。

    像一把利刃。

    把现在坐在他边上喝酒的这个人,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开改装车的肖珩给彻底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