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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风,温暖和煦,花繁枝茂的后花园,传来一声哀戚。
“君卿,你就行行好吗。”
楼冬封扔下手中的礼簿:“你随便办吧,见着人你就该明白了。单子我都看了三遍了,没有半点纰漏。”
赵显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的又翻了一遍礼簿:“可靠,兄弟这下辈子幸福,可全交在你手里了。”
楼冬封欲言又止,无奈苦笑:“太子真的是折煞君卿了,还是先看看情况,在做决定吧。”
“君卿你以前也不这样,最近怎么总泼我冷水,我不管,谁都碍不着我高兴。”
赵显一脸喜色,完全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三天后的春宴,根本没准意到楼冬封尴尬的神情和举动。
“对了,这次赈灾一起去吧,受伤的百姓一定不少,需要像君卿你这样的妙医圣手。”
楼冬封连连推辞:“赈灾有太医院班底足够了,我去不太合适,再说刚成了亲,怎么也要在家里做做样子。你也不忍心让我刚成亲的人去,是吧。”
三日后春宴,太子就会知晓一切。在哪之后,他们二人根本不适合过密的见面。
赵显锤了锤他胸口:“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见色忘义。”
“哎呦,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喧闹,一青衣丫环一阵风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那模样狼狈的。太子打眼一瞧,这不是俞百香身边的贴身丫环吗,怎么哭天抹地的。
楼冬封一瞧不是府上常见的丫环,就没好脸色。
“真是扫兴,青天白日的喊什么喊,一点规矩都没有。”
欢脂跑的太急了,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二小姐她,二小姐她上吊了。”
楼冬封脑袋嗡的一声,便是充耳的蝉鸣,手里的杯子砸落在地,一声脆响,二小姐上吊了,他忙不迭的起身就跑,多余的话是一个字都没问。
太子狐疑,二小姐哪来的二小姐?“你是说世子妃?”
欢脂连连点头,太子蹙了蹙眉,不做细想,也赶忙跟了上去。
却说这欢脂怎么折返了,她突然想到,二小姐一死,她们这些下人会被逐出候府的啊,并且连俞府都回不去。
不知道后花园到这里有多远,俞百桦等啊等,掐着说好的时间挂了上去。然后垂死挣扎的蹬着脚,突然就后悔了。
万一世子不来,她就真的死了。
竟然看到了跑马灯,前程往事一点点在眼前闪过,原来这些年,她一直都过的很苦,啊——这样死了也好。
楼冬封一路狂奔,已经听不到耳后她们的喊声,只觉的耳边风声呼啸,风很凉,很凉。
主屋的门大开着,他远远的看着她悠悠的在那晃荡着,她一手担在脖颈和白绫之间,一手无力的垂着身侧,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一剪刀断了白绫,把她放平在地上,鼻底没了气息,心口还有余温。
他颤抖着手抵在她脖颈上,还有微弱到没有的脉搏。
他从未如此激动过:“有救有救还有得救。”
太子和欢脂赶到的时候,一阵奇怪的酸臭充斥着房间。楼冬封跪在地上,药箱翻扣在一旁,地上的小药瓶斜七横八的散了一地。只有几瓶有用的被工工整整的摆在一旁,俞百桦身上很多穴位都扎了针。
因被楼冬封的身形挡着,太子也没怎么在意,云淡风轻的劝慰:“这俞百香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上吊了。君卿你可不要太难过。”
楼冬封侧身回头,一脸苦笑。
太子脸一下就僵住了,在仔细辨认一番,只觉鼻头一酸,转身仰头看天。
“怎么……怎么会是她?”
“君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楼冬封继续查看俞百桦的状况:“季音,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但能不能等一等,等她情况有所好转了再说。”
太子按着眼角,倚在门上望着外面,快速的整理自己的情绪。
冷凝的气氛,让欢脂感到不安,瞧瞧这位爷,又瞧瞧哪位,心上不禁打起退堂鼓,这里根本不多容一个她。
“你去那?”
一声轻呵斥,欢脂噗通跪下:“回,回太子爷的话,奴婢去喊人。”
太子从她躲闪的眼神,看出此事八成与之有关:“有谁吩咐你这样做了吗?区区一个奴婢胆敢自作主张。”
欢脂连连叩头:“太子饶命,看在大小姐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
……大小姐的份上。
听了这话,太子显然一愣,楼冬封当下回眸看他,太子不由得看向楼冬封,二人相视神色尴尬的各自撇过头去。
太子一下被打乱了:“这里除了你,谁还来过,这人不会是你吊死的吧。”
欢脂心上一慌,虽然她巴不得二小姐死。可二小姐万一死了,她就算老实交代,是二小姐故意而为之,嫁祸美景的。恐怕也没人信,指不定还要赖在她身上,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认。
“奴婢不敢,就是借奴婢个胆,奴婢也不敢吊死二小姐啊。除了奴婢,除了奴婢,还有美景,美景也来了。”
太子不紧不慢:“你——慌什么?”
欢脂忙不迭的连连叩头:“太子威严,奴婢敬畏,奴婢敬畏。”
太子摇头,谎话连篇:“青木。”
青木听了传唤,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青木,参见太子,世子二位爷。”
青木往里面一瞟,触目一道白绫,世子不停手的施针,研药。世子妃目无血色的躺在地上,事情约莫猜了八成。
“你听听这丫环说的话,可曾属实。”
欢脂就把自己来时看见的说了一遍,无非就是见到世子妃吊死,曾在门口碰到了美景之流。
“世子妃是寻了短见,这不应该啊,世子妃喊小的去传话时,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就一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这样了那?小的因着世子有令,今日不用管着闲杂人等,便也没留心看院子。
小的去喊了这丫环,便先行回来。左等右等等不来,小的见世子妃等的着急,就又去了杂役院走了一趟。却是寻不见人,就打听了几句。得知她已经走了,正好有闲事绊住了脚,就停留了一会儿。回来才瞧见这丫环进了门去,不一会就见这丫环出来,也不慌不忙的,没寻着有大事,小的见世子爷不在,就没往院里去。”
欢脂一下就慌了,这怎么还有看院子的人那,还好她去找了世子,不然这人就是她害死的呀,她庆幸自己一时的运气,躲过了一劫。
“奴婢一时瞧见,二小姐吊着就慌了,院中又没有人,不知道该这么办,一下就懵住了,在门前转悠了转悠,才想起世子在花厅喝酒的。”
太子一脚将她踢开:“没你的事,滚一别去。青木,可曾看到美景来过。”
青木寻思:“小的是没瞧见,就回来的路上看见了,瞧着向是这个方向出来的。”
太子点头:“嗷,那就是说,你这小丫环没撒谎了。”
“那是自然,奴婢怎敢撒谎。”
“你是不敢,可你是那家的公主小姐,得这么大的架子,让主子们这么等着。”
楼冬封挥袖擦着额头的汗,捏针一点点的在穴位上细细的往里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直到摸到她渐渐平稳的脉搏,才松了口气,衣服都汗湿了。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看着她双眸紧闭,又不知从何说起。刚才过于凝神,身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只知道太子在拷问丫环,听到了关键性的人物。
“青木,去把美景和欢脂都关起来,等世子妃醒了,在做定夺。”
楼冬封将她抱起,往里屋去,看到桌前的秽物,和桌角的血迹,才注意到她额头的伤。他自嘲的一笑,竟然只顾着她活命,没瞧见她额头的伤,撩开上面落的碎发,竟然结痂了。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的拍了拍,看着锦被上的凤凰于飞鸳鸯戏水,心口竟有些隐隐刺痛。
“等我。”他轻叹一声,起身出来。
“等等,那个丫环把这收拾了。”
美景被叫住,看着地上的秽物,差点又干呕了出来,不情不愿的拿起工具,该躲的还是没躲的过。
须臾,屋中只留下二人,沉默良久。
“你打算瞒我多久。”
“瞒到你从他人口中得知为止。”
赵显点了点头,刚才平复的心情,瞬间暗潮四涌:“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我的。”
楼冬封挑眉,不说,可能是他对这份情谊,做出的最大努力吧。赵显每次神采奕奕的期待摸样,都让他欲言又止。
“你要我怎么说?”
赵显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那滋味不亚于失去皇位。
“要你怎么说,你都娶了她,还要对着我演戏,你是戏子吗,楼君卿。”
楼冬封试想过很多次,他们二人对这件事,争锋相对的摸样。也试想过,应对的台词,只是没料到,真的来时,他竟无言以对。
“季音你冷静点,我不说不是不想说,只是我看你筹划春宴那么开心,我开不了口。”
赵显兀的就笑了,只是听起来自嘲满满:“呵呵,你是不是看我这样特别傻?去娶一个根本娶不到的人,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看我笑话,我在你眼里算什么,跳梁小丑?”
“这事你迟早会知道,你也应该知道,但你知道时候,不是从楼家,从我这里,而是从俞家。你应该知道,但不应该是我告诉你的。”
太子挥拳上去就是一击:“这有什么区别?”
楼冬封跄踉的退了几步,擦掉唇角的血迹,伦圆了胳膊回了一拳,松拳甩了甩疼痛的手指。
“耍手段是俞家,没的我一个挨骗的冤大头,还要再去激怒你。”
作为世家,娶媳妇怎么可能,没人看着新娘子,会让旁人换人那。可盖头盖上去,揭开又不吉利,他们走亲的婆子都是老手,自然不会出这种纰漏,最重要的是,没人敢换王侯家婚事的,从未有过。
太子连退几步撞倒了花架,撞翻了瓷摆,倚在门上苦笑,问他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你娶的会是她?”
楼冬封舔唇:“我也不知道,新娘怎么就变了样。”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长了眼睛不会看啊?人长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啊。货不对号,你不知退亲啊。”
楼冬封仰头看天:“我退了你就能娶吗?是不是我楼冬封退了,你赵季音就能娶?弄出这种事,俞家彻底完了,那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太子闭眼,道理再清楚不过,可他不能接受自己朝朝暮暮的人嫁给了自己挚友。更不能接受挚友因为一个女人把他蒙在鼓里,对于这俩样,他统统不能接受。
“合欢酒里有春药,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退婚。可那时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一边是你,一边是无辜的她,你要我怎么办?”
太子茫然四顾,看着屋中入目的大红色,分外讽刺,他作为挚友居然送不出祝福。
君卿无可奈何的摸样,俞百桦命悬一线的现状,他是说不上的难过。
他仓皇四顾,心里一片哀戚,像每次失去重要的东西一样,苦不堪言。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人,不喜欢的勉强凑一起,喜欢的却遥遥相望。他太清楚,楼冬封对俞百桦的不屑和轻视,似乎他有多喜欢,他就有多厌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季音你究竟明不明白,错的不是我楼冬封。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可我能怎么办,就稀里糊涂的第二天了,她清清白白一姑娘,你说我该不该负责。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想让你看到俞百香,自己明白过来。”
楼冬封顿觉得眼眶酸涩,捏着眼角:“你把我当最好的,我也一样。我不想我们之间,因为个女人,闹的这么僵。”
太子穆的自嘲,看吧,他楼冬封根本就不得意俞百桦这个二小姐,他在意的是俞百香。似乎想到俞百香的时候,太子似乎一下就想通了,俞家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换婚。他突然想笑,还真是讽刺,原来他闹了半天,却怪不得任何人……
“俞百香……好一个俞百香……”
太子双手捂面,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一时草率轻信,断送了心上人的后半生。
似乎还能听到她笑的声音,遇到多难的事都笑一笑当做没事发生。现在竟面无表情的躺在面前,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愤恨的敲着自己不够灵光的脑袋。
楼冬封一愣,赶忙挡住他的手:“季音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你是太子赵显啊!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不值得你这样”
太子自嘲的摇头:“太子?若我不是太子就好了,那就好了。”
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阴谋阳谋等着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算计……
太子无心的一句话,让素不沾染官场的楼冬封震惊到了。赵显的太子位,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拥护他的人,死守下来的。
楼冬封甚至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太子成王道路上的巨大阻碍——俞百桦。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这话只是他听了,若是旁人听了,恐怕……
楼冬封一阵心悸:“季音,你不要胡说,你天生就是皇家人,太子命,这是推都推不掉的。这世间的女子多的是,你大可不必这样。”
太子苦笑他若不是太子,就不会失去,这是他自找的啊,是他自找的啊。
“君卿啊君卿,赐婚的圣旨下了,下了你知道吗。”
“圣旨?你还没立功那,圣旨怎么就下了?”
“母妃替我求的,就差宣旨了。”
楼冬封只觉这脑袋都要炸了,圣旨下了,这要到哪里,去寻出第二个俞百桦啊,这可是明摆着欺君啊。
“季音你是不是在骗我,这不是闹着玩的。”
太子苦笑,从衣袖中拿出明黄的一卷圣旨,丢给他:“自己看。”
楼冬封手慢脚乱的忙不迭的打开。
兹闻中书内阁俞爱卿嫡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贤良淑德,朕与明贵妃躬闻之甚悦。今三太子年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楼冬封粗略一看,心里很乱,这道圣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不甘心的又看了一遍,微微蹙眉。
“季音,这圣旨怎么没写娶谁?俞中书的嫡女以前是俞百桦,现在可是俞百香。”
“我当时太高兴了,就没有细想,现在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在兜兜转转的戏弄人,赐婚也是要,父母双方知会的,因着赵显再看这张略显奇怪的圣旨就有些了然。
俞百桦能嫁到楼府,都是因为他犯下的蠢事啊。她现在所遭受的罪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赵显不由往里看了看:“她好点没?”
楼冬封心思百转:“发现的早,暂时性的休克。”
赵显不舍的收回眼神,长吁一口气:“君卿啊,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她,她又草包又没有才华,可她是个心地善良好女子。你喜欢俞百香,你不甘心,我明白的。可父母决定的事,我们左右不了的。你也说了她是无辜的,所以你没必要,这样逼死她的?”
逼死?楼冬封一听这话就满肚子火:“这件事有误会,我会查清楚的。”
赵显捏了捏自己发疼的太阳穴:“君卿,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楼冬封点了点头,的确没人比他更清楚,赵显足足与他唠叨了一年的俞百桦,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是现在有些事与愿违。
赵显哀叹一声:“你要知道你所拥有的,是我求都求不来的。若是旁人,我撕破脸也是要抢过来的,但是你,我不想这样做。因为你对我同样重要。我不求你怎样宠她维护她,我只要你对她稍微好点就成。我不求什么,我只要听她还活着好好的就足够了。”
楼冬封沉默良久:“我不会让她太过难堪的。”
赵显点头,他已经不想再多呆了,越呆心越痛,明明是看到分别多日,朝思暮想的人,却不想是这样的开场。心灰意冷的迈步往外走,几日前与楼冬封的对话,突然就回溯在脑海中,在细想便也是漏洞百出。
“君卿,你那天是在试探我吧?”
楼冬封既没肯定也没有否认。
太子抿唇,梨涡深陷,舔了舔唇:“你我向来说笑惯了,我从未想过还有这一层关系。那个人我一手指都没碰过,你大可放心。如若不然,你休了她也行,我养她。”
楼冬封蹙眉,有几分不悦。
“我不是要你做选择,我只是不想她死。”
“我答应你,她会好好的。”
太子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转身迈出门外,像有魔咒一般,空气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你说的,我都信。”
如若不然,我定会亲手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