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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又抽什么风啊？”辛母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颜母紧跟而上：“我说你们两孩子，一天到黑一出又一出，没完没了的。就不能消停消停，安安稳稳地带孩子吗？”
颜父三连击：“你们啊，没当过家不知道柴米贵，总是这么大手大脚的，以后没钱用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只有辛父一言没发，看着窗外出神，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个结果还真是不出所料。
辛微扬微微叹气：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分别跟两妈商量，以便减轻谈判压力，但是颜如舜最终觉得，这件事没必要两边商量，商量多了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我们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告诉他们，只是对他们的尊重而已。”颜如舜这句话把他说动了。
所以，辛微扬提起气来，温和却很坚定地说：“爸妈，我们已经考虑好了。这段时间您们的辛苦，我和舜舜都看在眼里，越往后只会越辛苦，其实您们应该安享晚年，我们不能一直麻烦您们，所以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带孩子好了。”
两妈一爸却乱哄哄的闹起来：
“你们这哪儿叫自己带孩子，家务请家政，饭菜请家政，你们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爸妈啊？”
“家政哪有我们用心？你们要是钱多得没处烧了，干脆把钱给我们，反正你们有赡养义务。”
“我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们。行，我们回家去，不到你们家来讨人嫌。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事也千万别来找我们。以后大家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用得着这么狠吗？
辛微扬头都痛了，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发话：“请听我说，其实我们就是为了节约钱才这么决定的——我们想好了，这个家政不是现在就请，而是等周姐离开以后请。到时候，舜舜和我自己带孩子，家政只管做家务，我们咨询过，家务和做饭一个月三四千块钱就够了，比现在请周姐的费用便宜多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辛母就扯着嗓子喊：“三四千也是钱啊，多少人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挣三四千块，舜舜现在自己还挣不到呢，能节约的为什么不节约？”
颜父颜母脸色立刻蒙上了一层阴影，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立马自告奋勇：“是啊是啊，要不你们把这钱给我和舜舜她爸，我们把这钱挣了。”
他们是自觉矮了辛家一头，想着自己上场，好歹也能为女儿增加一点儿附加值呢。
问题是，他们能拉下脸来给女儿女婿做牛做马，辛微扬又怎么敢受这份大礼——颜如舜知道了还不得直接跟他离婚啊。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您们不用说了，不管怎么样都好，我们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把孩子带好，也免得您们总说我们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颜父颜母立刻摆着手矢口否认：“我们哪有这么说，有时候随口说一句，你们都是那么大气的年轻人，听过就算了嘛。”
颜父还煽动辛父做说客：“亲家公，你给扬扬说说吧，他一向最听你的话了。”
辛父摇头：“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说再多也没用。与其费尽口水还落得个埋怨，不如放手让他们做去，等自己实在做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头来找我们。”
辛微扬心下感激不尽，忙不迭地接上：“对对对，爸您说得太对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靠您们，现在有这个机会不趁机锻炼锻炼，以后您们万一没法帮忙了，难道我们就不养娃了？”
话是这么说，但问题是两个妈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辛母恨恨地推了前夫一把，大叫一声：“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嫌弃我不按照你们的方法带孩子，对不对？”
“妈，我们没这么说……”
“但你们就是这么想的。”辛母挡住儿子的嘴，自顾自地说，“我承认我带孩子的思路跟你们年轻人是有差别，孰优孰劣，我现在也懒得跟你们掰扯。这样，我跟你们说不到一块儿去，舜舜她妈总能跟你们说到一块儿去。以后，我不掺和你们带孩子的事，让舜舜她妈来协助你们，这总成了吧？”
颜如舜在主卧里听到这话，心想看不出婆婆妈还挺敏锐的，不过这件事虽然有一点影响，但也只是原因之一而已。最主要的原因，看来她们自己真的意识不到。
辛微扬语气坚持，表示辛母自己多想了，他和颜如舜就是想独立一下，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云云。
颜母一看这边说不出个结果来，转身就去主卧找到女儿，叹着气压着嗓音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又不挣钱，还老撺掇着老公大手大脚花钱，知不知道这样很招婆婆妈厌的？”
颜如舜也叹气：“我不是没有努力地挣钱，我也不是撺掇微扬浪费铺张，我已经竭尽所能做出我认为的最好的安排，她如果不能理解，我真的没办法。”
颜母急：“怎么能说这是最好的安排？当年我们既没有你阿婆也没有你奶奶帮忙，又得自己上班，还要自己带孩子，同时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可以说是家里家外一把抓。
“哦，现在轮到你，班也不上，家务也推给家政，自己只带孩子还带得那么艰难，非要请育儿嫂来帮四个月的忙——别说婆婆妈了，就是我都觉得臊得慌。我说你别仗着微扬对你有感情就为所欲为，两口子之间的事说不清的，万一哪天你们没感情了，你今天这些作为就成了一桩‘好吃懒做’的罪名了。”
颜如舜知道老妈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可两辈人之间的代沟实在没法解释。她跟辛微扬的三观及生活理念，老妈再开明也理解不了。
她只能说：“妈，你们那个时候带孩子跟我现在带孩子是一回事吗？现在除了让孩子得到良好的照料之外，每个家庭或多或少都要进行早期教育，这些都需要花费父母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你们让我吃饱穿暖，保护我不受伤害就觉得很满足了，我一岁两个月就被送到托儿所，老师怕我尿裤子，让我在痰盂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听到这里，颜母顿时就炸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当初虐待你了，没把你带好是吗？你不想想看，那个时候我要是不工作，你老爸能养活我们娘儿俩吗……”
居然一不小心戳到了老妈的痛点。
颜如舜抹了把脸，无可奈何地自辩：“妈，我是那个意思吗？我很明白那个时代大家都是那么做的，我也没期待过你们具备超越时代的眼光和能力，说实话，我觉得你们把我带得挺不错的，但是，时代在发展，我们现在肯定比你们那个时代会做得更好啊！所以，请你不要过度解读了。”
颜母这边的心结解开了，那边又揪住不放：“你怎么好意思说比我们做得更好？真有本事你别请家政，像我和你婆婆妈当年一样，自己料理好家务，把孩子带好，我就服你。”
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颜如舜只能迷之苦笑了：“妈，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承认你们那个时候不容易，可当时你做家务带孩子都有老爸分担，而且做得好与不好都无所谓，反正阿婆和奶奶都不会进行工作检查。可现在你们对我们的家务制定了行业标准，我这边也要跟上时代的步伐给简简早教，难度等级和你们完全不一样，你怎么能用你们的标准来要求我呢？”
颜母不依：“那不说我好了，那些新闻里面的辣妈都算是你的同龄人吧，人家生了孩子也没放弃工作，带娃之外要去健身，还要培养这样那样的爱好。就是这样，人家的娃也没被耽误，聪明伶俐，比一般的孩子厉害多了。人家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颜如舜面无表情：“我不信。”
“什么？”
“我不信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得到。”
“人家新闻上就是这么说的啊。”
颜如舜冷笑：“那新闻上肯定忘记说人家家里有几个保姆，有几个私教老师之类。妈，孩子的早期教育是逃不掉下苦功的，下苦功就意味着必须有人付出相应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给你把话放在这儿，这些辣妈背后一定有你想不到的后勤支持系统。”
颜母撇嘴：“你自己做不到，还说人家做不到，虚伪！”
明明是一经逻辑分析就能想到的，可因为话是她说的，老妈就不信。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子女却得不到父母的信任，或者，父母也得不到子女的信任，这是人性使然还是文化使然呢？
颜如舜突然觉得很心酸，眼眶顿时热了一热。
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口吻里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激愤：“妈，你说的那种辣妈，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自己不是超人、不是天才，你女儿只是一个极其平凡普通的女人。我顾了工作就顾及不到女儿，顾了女儿就顾及不到工作，所以我只能抓一件事，抓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请你饶过我，不要再用超人的标准要求我了，我真的好累！”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咬着唇“呜呜呜”的低泣。
颜母被女儿说得心中难受，她说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谁知道好心却没有好的结果，似乎反而对女儿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她一下子消沉下去，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摁着胸口喘气。
“你怎么能那么说你妈？”颜父从门口冲进来，气狠狠的训道，“你知道吗，自从知道你辞职了以后，你妈每天晚上焦虑得睡都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心口也时不时的发痛，她还不让我告诉你。我们养你到这么大，没享受到你一天的清福，反而依然为你揪心揪肺的，你还说那些话，是不是想把你妈气死不可？”
颜如舜愣住。
水汽慢慢地充盈了她的眼眶。
她知道老妈一直对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没想到老妈会挂心到这个程度。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说是远虑近忧也罢，老妈对她的心意是不能否认的。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孝了呢？
一直以来的坚定不移突然有些动摇了。
这时，老妈低声的、恳切的说道：“舜舜，你就找个工作吧，我要求不高，也不期望你月入一万，能有单位给你买个社保，每个月拿个两三千，工作清闲一点，工作之余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照顾家庭，这样难道不好吗？”
颜如舜没有说话。
老妈说的话丝丝缕缕的浸在她心头。第一次，她生出了放弃写小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