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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村子里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我俩还真不容易看出,这密林后有人家。
夜深了,村子很安静,可能村民都睡熟了。
一弯灰扑扑的月牙儿,挂在天幕下,与我们先前在冰河上见到的,应该是同一个。
我起先怀疑,石壁后的山村,是幻境。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穿过密林,渐渐地离那小小的村庄近了。我忽然感觉身上温热起来,甚至沁出了密密的细汗,忍不住脱掉棉袄,皱眉问身旁的荼荼儿:“你不热?”
荼荼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你该不是发烧了吧?”
我也说不好,这种突然而然的闷热,是我本身体温升高,还是穿过密林时,耗费了太多体力,只觉得脚底下有股热流,经由双腿,一路向上,很快涌遍全身;皮肤又被毛衣裹得严严实实,透不来气,浑身又热又痒,连心情都变得烦躁起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天黑的缘故,远远望去,这村子里的房舍,在微弱的灯火映衬下,显得异常漆黑,就好像这儿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
所有的房舍,都是大火之后,残留下来的废墟。
估计见我脸色难看,荼荼儿搂着我的胳膊,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不想跟她有过多的瓜葛,轻轻拉开她,勉强道:“没事。咱进去看看。”
村口有个简陋的村牌,应该是木制的。让我有些在意的是,这村牌,也像刚刚从大火中抢救出来一样,通体漆黑,似乎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木炭的焦味。
村牌上的匾额,布满了灰烬一般的尘土,几乎将上头的两个字眼完全盖住,也看不出是什么字。
我心里惴惴的,总觉得不太对劲,跟着荼荼儿,往村子里走。
荼荼儿拣着亮着灯的人家,上前敲门。连敲了几户,都没人出来应门。门后静悄悄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仿佛这座小山村,就是个摆设,是个死村。村里根本没人。
荼荼儿身上的腐臭味已经遮盖不住。我不想让她难堪,一路上都强忍着,不去捂嘴捏鼻。
要是还找不到暗中帮她的那个人,得到使用冰魂花的方式,只怕我会当着她的面呕吐。
荼荼儿也有些心急,恨不得踹门而入。连敲了七八家,眼看她就要抓狂了,总算在村尾靠近后山的一户人家,有人应门,让我们稍等,脚步声缓慢,拉开了柴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我和荼荼儿都吓了一跳。
门后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之所以看不出,是因为,他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脚趾头,都跟刚从煤矿里出来的矿工似的,黑得发亮。
要不是他手里举着风灯,眼神发光,露出一口黄牙,我俩还真看不出门后有人。
男子阴沉沉地问道:“两位,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还是能听得出来,这人的口音,带着浓厚的康巴特色。
我有些犹豫,害怕这村里的居民,和麻扎的当地藏民一样,都是曼陀罗教的教众。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俩在打冰魂花的主意,说不定会当场将我俩拿下。
荼荼儿却没管那么多,把自己过来的目的,还有暗中帮助她的那人,喊我俩进村找他的经过,一股脑儿,全告诉了眼前的男子。
男子像是在斟酌什么,转头冲黑漆漆的里屋,念叨了几句我俩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在叮嘱家人,让我俩在门口稍等,他去加件衣服,等会儿带我俩去找族长。
我没料到暗中帮助荼荼儿的,居然是这个村的族长,本能地觉得,这个族长不简单。
路上男子告诉我们,他姓康,五十出头,我们可以叫他康伯。
这个村叫焚烎村。之所以名字古怪,是因为这村子座落在昆仑山腹地,几乎与世隔绝。村民们过去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族长来了之后,不仅带来了火种,让他们告别生食,还教会他们照明。
村名是族长取的,具体什么含义,他们没啥文化,也不知道。
族长特别吩咐过,村外赤岩山下的冰魂花,是专供神灵享用的,任何人不得采摘,要好好看护。
否则触怒了神灵,只要他眨一眨眼,这个村子,就会被夷为平地。
说实话,我总觉得康伯说话不尽不实的。看他在前面带路的背影,佝偻蹒跚、干枯瘦弱,皮肤又黑得惊心……那模样,就好像火葬场里烧焦了的干尸。
就连他手中的那盏风灯,也飘飘忽忽的,闪着幽蓝色的光,形同鬼火。
我等他走得离我们有段距离了,小声提醒荼荼儿,待会儿见着族长,要格外小心。
荼荼儿冲我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领会,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康伯没带我们去其他房舍,却一路顺着村道,往村尾后山爬去。我俩都留了心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半山腰的一处山冈子上,康伯手一指,道:“那儿。”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山冈子下,有一口很明显的山洞。
洞中灯火恍惚,隐隐传出好似诵经一般的吟咏。似乎山洞里,聚集了许多人。
康伯也不来理会我俩,脸上带着崇敬的表情,当先往洞中走去。
我俩对视了一眼,也没办法,叹了口气,跟了进去。
越往里走,灯火越明亮,那种诵经般的念叨声也听得越清楚,隐隐还能听到转经筒转动的声音。
山洞里异常闷热,如同火炉一般。我边往里走,边不停地往外脱衣服。
荼荼儿也觉得闷热起来,却仍旧不愿脱掉外衣。
康伯走到那些同他一般,瘦小漆黑的村民之中,回过头来,冲我们古怪地笑了笑,吹灭风灯,也跟着那些人,低声吟唱起来。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扑通扑通狂跳,拉过荼荼儿,就想往山洞外跑去。
这时候,我们耳边听得“喀吧”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忽然裂开,掉落在地。
我俩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就见那些村民,不知何时,全都转过身来,像虾米一般,弓着身子,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慢慢冲我俩走来。
“喀吧……”“喀吧”……
随着他们步步逼近,他们的脸上、手上、身上,一块块如同树皮般、龟裂的皮肤,冒着滚滚热气的白烟,不停地往下掉落。